“你……你醒了啊!”祝小拾挥拳一捶, 楚潇笑得噗嗤噗嗤的, 氧气面罩里被断断续续的雾气撞出一块块的白:“刚醒刚醒, 真的。”
他说着要摘面罩,祝小拾伸手一按:“别摘!”接着便要按墙上的呼叫铃。
楚潇却阻住她的手, 轻松地说了句“没事”,笑吟吟地端详了她一会儿:“这么担心我?”
祝小拾瞪瞪他, 毫不矫情, “废话!”
楚潇又笑笑,费力地往旁边挪了挪, 又拍拍空出来的地方。祝小拾便趴过去,托着腮看他。楚潇想了想还是将氧气面罩摘了, 盯了她一会儿,说:“我有点事想问你。”
祝小拾:“嗯?你说。”
“在地下空间的楼道里和那些人打的时候,还有在博物馆打大天狗那次。”楚潇抿了抿唇, “我感觉你在跟我抢着出手,为什么?”
“……没有啊。”祝小拾否认。
“我和妖人两界的不同对手过招了上万年,我看得出来。”楚潇抬手摸着她的额头,手背上输液的软管看得她挺揪心, 于是别开了目光。楚潇没察觉到这不经意的情绪,斟酌着言辞又说,“你在想什么,跟我说说。那么不管不顾地往上冲也太险了。”
手腕忽被一把擒住。
楚潇一愣,祝小拾握着他的手放到面前,低垂的目光紧盯在上面:“在地下的那场打斗, 如果没有我,你会受这些伤吗?”
楚潇微愕:“……啊?”
“如果我不在,你的战斗力肯定更强是不是?”祝小拾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我早就发现这个问题了!你自己和别人过招的时候,只要没有专克你的新型武器,你什么都不怕。可是有我在你就要为我分心,会受不该受的伤,新型武器伤到你的概率也更大……”
“那你也不能去送死啊?!”
“谁想去送死了!”他口气一冲,祝小拾在眼眶里转着的眼泪一下被激出,她抹了一把,又再度低头,手指沿着他手背上的软管边缘划拉,“我是想如果我也能独当一面你就不用分心了嘛,我不给你添乱。”
“……”楚潇哑然,祝小拾也没再吭声。半晌,他问,“你……一直……这么想?”
祝小拾点点头,又诚恳地询问:“你说我以后是不是不去更好?我其实也想过,能在战斗方面帮你的忙的,恐怕全人类都没几个。可我又担心,想自己在旁边守着,你看……”
楚潇捏住了她的鼻子。
“……干嘛?”祝小拾低眼看他的手,他又捏了两秒才松开,作势打了个哈欠:“让我想想啊。”
这让他说点什么好?
他一直觉得她是个神经大条的姑娘,不像四弟大条得那么二,但负面情绪很少。
可她竟然在他面前有点自卑?
作为一个人类,在上古神兽面前自卑似乎又挺正常。因为若论能力,活了上万年的上古神兽无论如何都比人类要强。不止是她,唐中将、克雷尔,还有他几千年来所见过的各界人类精英,在对他有所了解之后,也都流露过不同程度的自卑。
有些是无比敬仰,有些是小心翼翼。那些情绪或多或少地会被他察觉出来,会让他有一点儿不适,只不过他很理解,那些情绪非常正常。
正因为这样,这让他说点什么好?
楚潇因此而沉郁了一会儿,其间祝小拾一直在一脸坦诚地望着他。他感觉到她的目光后稍挪视线看了看她:“小拾你……”
祝小拾:“嗯?”
“我想说,你……”他咬了咬牙,“轮回之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了。但这一世,一万多年来,你是我唯一喜欢的姑娘。”
“……”祝小拾双颊微红,他噙笑捏了捏:“我希望你别那么想,其实打斗的时候有个人要挂念挺好的。而且就算没有,我也并不是就百分之百不会受伤。”
“可是我不想让你因为我受更多伤啊!”祝小拾道,“你看大天狗那次,如果我没在后面,你就不用挡在那儿死扛他的羽毛对吧?”
“皮外伤对我来说不是伤。”
“话不说这么说的,我的意思是……”
楚潇盖在被子中的右手随意地把胸前贴着的几条监控用的线摘了,翻过身搂着她:“简单来说,你就是觉得自己给我拖后腿了,对吧?”
祝小拾点头。
“可你没有。你在人类中是战斗力很强的。我们和人类过招的时候,你从来都不是拖后腿的那一个。同时你还是个很厉害的捉妖人,和妖过招的时候,也不全是我在帮你。”
“但如果我压根不在……”
“而且,我离不开你。”他说。
祝小拾到了嘴边的争辩被一秒噎住。
“活得久了很容易觉得生活没趣,所以很多妖都会自己给自己找东西学。我的战斗力会这么强虽然大部分是因为先天因素,但和我曾经沉溺于厮杀给自己找乐子也有关系。”
他的话温温缓缓的,像是在说自己昨天晚上吃了什么一样,但望着天花板的双目有些空洞,透着无所事事的黯淡和失落。
他耸了耸肩头:“现在我对那些也没什么兴趣了。唔……你如果顾虑实在多,我完全不管这些事情,一起做些你喜欢的,也是可以的。”
打斗,对他来说跟喝咖啡看电影一样,都已经是毫无新意的事情。在认识她之前的四年里,他在人间都几乎没怎么出手过,现在会重新热情地应付这些事,不过是因为她让他对一切重新产生了兴趣。
“我真的很享受并肩作战的过程。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去过普通人的日子也可以,我也会很享受。”他手指在她背上摸着,无聊地数着她脊椎的骨节,“反正没到华夏大地危急存亡的时候,很多事情我本来也可以不管。”
祝小拾哑了一会儿,才似懂非懂地体会了点他的感受。
那怎么办?
那还是捉妖吧。
她除了捉妖什么都不会,如果去向普通人一样过日子,她绝对只能靠他养——不止要靠他赚钱,还要靠他做饭的那种靠他养,那感觉可太糟糕了。她简直可以预见自己对自己忍无可忍,继而性情大变,最后走向分手的悲惨历程……
祝小拾于是蔫耷耷地栽到他怀里:“那好吧。”
他嗯了一声。
她又抬起头:“但我们还得商量个事儿!”
楚潇眼眸微眯。
她手指在他脸上一戳:“你以后说正事就好好说,不许情话张口就来了!这么干……这么干犯规!你说情话的时候我不理智你知道吗!”
祝小拾嘴巴一鼓气得像只河豚。他这个技能真是太讨厌了,风花雪月的时候能用,失落伤感的时候也能用。不仅张口就来,而且还神色诚恳,最过分的是他还长得帅……
这样子是会把人淹死在蜜罐里的!
祝小拾在他怀里拱着,被他双臂一箍。
“‘情话’?”楚潇语调上扬,她怔了怔,他淡泊地一哂,“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实话。”
祝小拾:“……”
艹艹艹艹艹艹艹!!!
故意的!至少这句绝壁是故意的!他就是仗着她喜欢他才成心撩她!!!
又过了两天,妖务部总部的一干高层和亚太区总负责人唐中将都赶到了日本,因为收拾掉幕后团伙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许多后续工作需要他们亲自过问。
于是各级军官们于公于私都要来探望一下楚潇,以妖务部高层的角度对无私奉献的志愿者表示一下亲切慰问,再以人类身份向上古神兽表达一下感谢。
然而出于不想让病号劳心伤神提前准备的考虑,他们体贴地免去了事先打招呼的步骤。直接导致的后果是,众人礼貌地敲敲门然后推门而入的时候,很尴尬地看到窄窄的病床上躺着两个人,楚潇抱着IPAD,祝小拾捧着一大桶冰激凌。
两个人的回望也很尴尬。
接着,抱着一大桶冰激凌的祝小拾麻利的滚下了床,含着勺子窘迫地往外去:“你们聊你们聊,我嗯……我去买份玉藻前安利的甜点。”
楚潇不情不愿地把IPAD里正播放的综艺节目按了暂停。
一众习惯于房间整洁有序的军官们,无一例外地将目光投向窗台上摆放的一大排“异物”。
焦糖布丁、抹茶蛋糕、糯米糍、蛋挞、果冻、法国空运来的马卡龙、草莓牛奶、蓝莓酸奶、葡萄果汁……
这上古神兽的日子过得……挺甜啊?
军官们正神情复杂,甜甜的上古神兽的话语已然冷冷砸来:“诸位,有话请讲,抓紧时间。我们刚好看到嘉宾遇到难题,很吊胃口。”
医院楼梯间,祝小拾抱着冰激凌桶边吃边往下走。包里的手机突然一阵急促的震动,她便几步下完这层,到楼道里找了张公共座椅将冰激凌放下,摸出手机来看。
是玉藻前打来的电话。
祝小拾疑惑地接起,手机中嚷出的声音让她顿时脑补了一只炸毛的狐狸:“祝小姐!!!妖务部把大天狗放了是吗?!?!”
“啊?”祝小拾一愣,如实道,“不知道啊,我最近在医院陪着楚潇呢。”
“我擦那酒吞可能没眼花!!!”玉藻前在电话那头崩溃地一拍额头,“我给你发个咖啡厅的地址你快过去看看!我和酒吞也正往那边赶,谁先到了都先跟对方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