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清水的注入,楚潇原本明显虚弱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获得能量。正经受气血折损折磨的祝小拾眼看着楚潇的呼吸一次比一次变得有力、额上象征病痛的虚汗逐渐褪去,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允许自己轻松地吁了口气。
——松气间头脑一沉,祝小拾仰面栽下。
极为有力的手臂稳稳地将她托住,她缓缓神,屏息克制住心肺的疼痛后勉强还能看清眼前之人的轮廓。
“我尽快带你出去。”楚潇恢复了大半气力的声音中带着立誓一般的深沉情绪。
“不。”祝小拾一攥他的胳膊,喘了口气,“你现在带着我一路打出去……我可能就要横死了。”
楚潇:“……”
“把我留在这儿,我会告诉他们你是打晕我逃走的。”祝小拾说着话都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急速流失,锁了锁眉,反手推他,“这样也避免他们向我盘问你的去处……你快去救貔貅!不然一会儿监控恢复拍到咱俩说话,就没法扯谎了!”
她说得诚恳而迫切,然后在模糊的视线里,探到一份复杂到她都不太能懂的情绪。
这种复杂让祝小拾十分担心楚潇会继续矫情地来个依依惜别,但万幸,活了上万年之久的上古神兽并不会像幼稚的人类一样轻易放下理智去矫情。
于是楚潇轻轻地将她放平在地上,站起身看向了玻璃墙。
“你尽量别杀人啊!”祝小拾见缝插针地又强调了这一点。
楚潇淡看着玻璃墙外安静的楼道,牙关分明咬得极紧,但却没有妨碍他嘴角一挑:“能宰了松本藤佐吗?”
祝小拾一阵窒息。
他健硕而又轮廓好看到会令万千少女迷醉的肌肉紧紧绷着,后背的累累伤痕里渗着杀意,但英俊发白的侧脸上又平静似水。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本来就使他周围弥漫开一种会令人沦陷的诡谲,那句邪意必现的话道出的一刹,又使一股妖异美感腾起。
——那是一股戏谑的,邪魅的,能够激起人类本性中对血腥暴力和以恶制恶的向往的妖异美感。
大脑本就正随着气血流失而阵阵发懵地祝小拾做不出反应,迷离中,她看到楚潇扭过头来。
他认真地打量了她几秒,而后一笑:“你不愿意我就先忍忍好了。”
下一秒,玻璃骤碎,脆响震起。遭受外力的厚重玻璃墙几乎没有展示破裂的过程,弹指间已碎片向外四溅,洒在昏暗的楼道地面上,犹如巫女破碎的水晶球般泛着来自于异界的光泽。
紧接着,喊叫呼喝迅速逼近。祝小拾耳闻各种各样她听得懂或听不懂的语言朝这方而来,她发颤的手紧了紧,不及祝福一声“小心”,楚潇已从碎窗中一跃而出,冲在最前的队员手中的ak47被迎面掰碎!
喊声又掀了一阵,离得远些的那条过道上憧憧人影撞入视线。已一对几十的紧张场面近在眼前,思绪浑浑噩噩的祝小拾脑中,却涌起了看超级英雄打boss时才会有的兴奋。
在一阵阵发黑的视线中,楚潇飞速向外冲去的身形直闪出残影,两侧来不及出手的队员接连倒地,祝小拾有点遗憾于自己看不清他攻击的招数。
然后,拜头脑昏沉所赐,她视线范围内的一切景象都慢下来。
她得以看轻楚潇低身横扫撂倒一人,站起的瞬间又击晕两个,下一刹已如生了后眼般向后空翻,避开数颗直击向他的子弹,落地顷刻飞脚踢去,一举令开枪之人撞昏在墙。
啊,动作流畅,身姿潇洒。完美得无可挑剔的动作,不愧是战神级上古妖兽!
——这是祝小拾发自肺腑的赞美。
啊,好帅!
——这是祝小拾完全晕厥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之后在一段不短的时间里,祝小拾完全没有意识。没有担忧、没有喜悦,也没有梦境。
她眼前的一切都是黑的,铺天盖地的黑。只有那么两三次,她在一弹指的工夫里被抽离出黑暗,撞入满目刺眼的白,又被五脏六腑猛烈的不适击回无意识的黑暗。
那种不适太令人痛苦,以至于当思绪真正开始复苏——一分分开始复苏的时候,她还有点儿心理阴影。她小心地、仔细地探索了一下身体状况,确定自己一身轻松已不再难受后,才敢继续醒来。
然后,一声不合时宜的低喝打破了她平静的苏醒过程:“请松本上校适可而止!”
“……?”祝小拾疑惑地睁眼,然而猛刺视网膜的灯光令她又将眼睛闭了回去。
在她刚意识到自己似乎躺在一张床上时,松本藤佐令人生理厌恶的声音响了起来:“克雷尔上校,请您摆正自己的位置。”
接着,子弹上膛特有的“咔嗒”声齐齐一响——祝小拾窒息,那至少是十几把枪同时上膛才会有的动静。
几秒后她再度睁眼时,看到的是十几个肤色各异的制服男全枪指松本藤佐。
站在他们当中的克雷尔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如果松本上校对这位中国小姐动用私刑,我相信唐中将和许少将都会很想把您打成筛子。作为对他们十分敬重的部下,我不介意先行代劳,然后替他们上军事法庭。”
克雷尔的中文依旧平静标准得像在做新闻联播,但大约是因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过于逼人,松本藤佐的口气明显放软,改变策略尝试说理:“我再说一遍——这位小姐放走了睚眦。克雷尔上校,您不是不知道睚眦堪比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危险性。”
克雷尔的背影纹丝未动:“我也再说一遍——睚眦是打晕了这位中国小姐自行逃走的,她现在内伤很重身体极度虚弱。您如果强行动她,违反人道主义精神,也违反中国现行法律。于公于私,我都有足够的理由把您打成筛子。”
祝小拾:“……”
她现下十分确定两件事:自己是这个屋里唯一的“中国小姐”,以及克雷尔大概真的很想把松本藤佐打成筛子。
于是,她已一种柔柔弱弱的受害者姿态低声呻吟了一声。
一屋子肤色各异的兵哥哥立刻扭头看向她。
克雷尔在满含警告地睇了松本藤佐一眼之后,转身走过来:“祝小姐,您醒了?”
祝小拾手扶着额头,脑补自己是刚经历过跌落悬崖的小言女主:“我在哪儿……怎么回事?”
“您在妖务部。”克雷尔先回答了她的问题,接着问,“请问您知道楚潇在哪儿吗?”
“楚潇……”祝小拾迷糊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迷蒙的双眼陡然瞪大,“他……”
她呼吸滞住,望向克雷尔的双眼逐渐被恐惧填满:“他突然出手攻击我,他……他……”
“他跑了。”克雷尔无声地短叹,又低了低头,“是我们安保工作做得不好,请祝小姐见谅。”
祝小拾则还在错愕地望着他,似乎对楚潇出逃的这件事无法理解。
“我们会主动上报贵国有关部门,力求妥善解决这个问题。祝小姐如果需要就医,相关费用也将由我们承担。”
他说着偏头,凌厉的目光再度看向松本藤佐:“当然,如果祝小姐想立刻回家休息,也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松本藤佐在他口中显而易见的威胁和十几个枪口一起带来的压力下,面色发白,双眼猩红。
祝小拾趁克雷尔还没转回头,得意并挑衅地朝松本藤佐一笑。
然后她说:“我感觉还好,就先回家了。”
克雷尔转回视线,了然地一笑:“那祝小姐慢走,我还有事,就不多送了。”
祝小拾撑起身,下床踩上鞋便往外走。与克雷尔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塞进了她的手里。
气氛中的紧张令她没有直接低头去看,直至离开妖务部所在的家属楼,她才借着月光看清那是什么。
——是一团纸膜,她给楚潇带水的纸膜。它们显然是被人为地用力揉过,体积缩到很小,而且皱褶分明。
这回,祝小拾毫无成心演戏成分的真正窒息了。
她想起克雷尔在关门离开前的那句意味不明的话,本已被抛之脑后的疑惑就又撞了回来。
摸不清状况的感觉令她心悸,也令她忍不住地想探究——克雷尔到底什么立场?
这种疑惑跟了她足足三四十公里。直至一个半小时后快车司机将车停稳在夜色下的小区门口时,祝小拾都还深陷在里面。
“姑娘,我给你把高速费加车费里了啊?”司机师傅询问道。
祝小拾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拉开车门下了车。
她浑浑噩噩地上楼、迷迷瞪瞪地敲门,刚敲了两下,防盗门猛然拉开,里面的人一步冲出,伸手就把她按向墙壁!
“啊——”祝小拾一嚇,定睛几秒后才看清对面是甄绮,“你干啥?!”
“应该我问,你到底干了啥!”甄绮咬着牙,声音压得极低。
“什么……”祝小拾茫然。
甄绮强定心神深呼吸,然后一脸沉肃地告诉她:“两个小时前,有个半裸还满背是伤的美男敲了门——写成男主令人尖叫,写成男配令人惋惜的那种。”
楚潇……?
祝小拾基本能确定这个人是楚潇,但很迷茫他怎么找到的这儿,以及来这里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