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她跑出了医院，好像听见叶苏在喊她的名字，但她不在乎。
她在风中打车回家，想起很多年前站在后街被周媛媛肆意讽刺的那个上午，她所信仰的所追逐的全是一场荒唐，到头来只感动了自己。
路乔靠在车窗上，突然很累很累，寒风从窗缝里渗进来，一丝一丝地扑在脸上，就像是她曾经听许行舟在空荡荡的天台上唱歌，风穿过屋檐卷着雪花飘在她怀里。
许行舟说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的喜欢，所以他才那么温柔地对待她，就像是对待求而不得的他自己。
可她想要的是什么呢？路乔在闪烁的泪水中茫然地看着灰茫茫的天地，她想要的温暖快意的少年已经不在了，她酸涩的暗恋时光早就埋没在毕业的人潮中，她不可言说的喜欢最终还是传达到了。
够了。她想。是时候画上句号了。
她真的放下了。
如果许行舟不愿意放下叶苏，至少她可以放下许行舟。
悬崖上总有一条蛇要先松口。
路乔收拾了一下心情，推开家门，发现灯全熄着，夜幕笼罩下来，客厅一团漆黑，沈恒静静地坐在桌边，像是一尊黑色的雕塑。
“你怎么不开灯？”路乔打开灯，吃了一惊，看到桌上的饭菜和蛋糕。
“怎么买了蛋糕？”
“今天是我们恋爱的，”沈恒轻轻说：“五周年纪念日。”
“哦今天！”路乔一时语塞，强装笑意：“太好了！我正好没吃，我想起来了！”
“我以为，”沈恒深吸了一口气：“女生都很在乎纪念日。”
“害，我哪在乎这个，我是在乎这个的人吗？”路乔洗手，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她的颤抖。
“在乎和喜欢的人的纪念日。”沈恒说。
路乔一愣，走进客厅，墙上依旧孤零零地挂着那个玫瑰香包，显眼的一点粉色。
“你去哪了？”沈恒柔声问。
“有点事。”路乔支吾道。
“医院吗？”
“恩……”她突然害怕起来，说不出为什么害怕，沈恒从来没有大声跟她说过话，哪怕现在也是声音低低的，但她心里没底了，她很想要沈恒笑一下，别这么严肃。
她好像从没见过沈恒这么严肃。
“叔叔身体好点了吗？”
“没有，还是老样子。”
“你哭过了。”
“没有……”路乔下意识地否认，抬眼看到沈恒的眼神，被其中的沉重和悲伤吓了一跳，知道瞒不过就改口道：“是……”
“因为许行舟哭的吗？”沈恒说：“坐下来说话。”
路乔挨到椅子边，慢慢坐下去，空气中凝滞的压力逼得她想尖叫，她有多久没有仔细看过沈恒的眼神了，多久没有听沈恒说话了，多久没坐下来和沈恒聊天了？
她早上临出门前是不是听到沈恒问，今天能不能不要去医院？她没往心里去，径直就出门了。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许行舟放在自己前面，而沈恒……她连自己都没有了，该把沈恒放在哪里呢？
蛋糕上的奶油很诱人，洁白的像雪一样，上面插着一个数字“5”的蜡烛。
饭菜全凉透了，一筷子没动。
“对不起，我不去医院了。”路乔抓着自己衣角：“我确实忘了纪念日，我的错。”
“路乔，”沈恒说：“你抬头看着我。”
路乔心里一紧，腿脚都有些发酸似的软下去，她慢慢抬头看着沈恒，好像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着他的脸，挪不开目光。
“我不想要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沈恒很冷静的，像是给她说一道早已想好的数学题一般慢慢说道：“也不想逼你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不是的……”路乔想大声喊出来，但声音却细如蚊呐：“不是的……你听我说……”
“我其实在想，五年是很长的时间了。”沈恒顿了顿：“路乔，如果你想，我们就结束吧。”
“不要！”路乔猛地站起来，碰翻了空碗，哐的一声摔得粉碎，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同了，同样是结束，许行舟的离开像是天空在暗淡，而沈恒所说的结束，让无边无际的大地整片整片地分崩离析，往无止境的深处落下去，她突然之间没有了立足之地，没有了一直踩在脚下却浑然不觉的支撑。
她一直苦苦仰着头，仰得脖子都酸了，眼睛都肿了。
可她竟然从来没有低头看过自己站在哪里。
眼泪不自觉地刷得涌出来，她被巨大的恐惧攥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头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么在乎沈恒，比她想象得还要在乎。
这是她第一次为沈恒而哭。
沈恒为难地挠了挠头，严肃的表情出现了裂痕，被心疼和不知所措占据，他把纸巾往她那边推了推：“你坐下慢慢说，我又不是不听，别哭了。”
路乔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
沈恒慌了：“我说什么了我刚刚。”
“你说你要分手。”路乔带着哭腔大吼。
“哦……”沈恒焦虑地掰着手指：“那你先吃点垫垫肚子再说？”
“你说你要分手！”路乔根本不听，哇哇大哭。
“……”沈恒没辙了：“那你怎么想？”
“我不干！”路乔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炸了锅一样：“我不分，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我刚刚才发现的，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
一连串的喜欢你像是密集的箭雨落下来，戳在身上却是温暖的像水一样，延绵不绝地流淌在心里。
沈恒是下定了决心要分手的，他和自己打赌，如果路乔还在乎他们的纪念日，他愿意再等下去，如果路乔不愿意，他总归要放弃的。
许行舟一出事，路乔不能总是丢下他义无反顾地离开。
许行舟不能永远出现在他们的关系里。
他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把每一句想说的话反反复复在心里演练了几百遍，在黑暗中一次次加固自己的决心，就好像要让身体记住自己要说的话，这样说出口的时候，心就不必疼。
但这个小女孩跟个气球似的一戳就炸，一炸就哭，一哭他想好的台词全都乱了，她语无伦次地说喜欢，他的心便不管不顾地把理智抛到一边，蹲下来温柔地问你想怎么样，你想怎么样都好。
路乔抱住他的脖子，带着哭腔结结巴巴说：“我真的喜欢你，我一点点，一点点都不喜欢他了。”
沈恒抚了抚她的背。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路乔哭得哽住：“我想……我想明白了，我想和你……在一起，是真的……真心的，你看我……你看我是真的，喜欢你……”
沈恒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他就是没来由的舍不得这个有什么说什么，肚子里藏不住话的姑娘。
他不可能不信路乔，路乔的眼睛从不说谎，她焦急地望着沈恒的眼睛，好像想把自己的喜欢全都剖出来给他看。
“你说话啊，”路乔急得晃他，焦急和委屈，自责和喜欢，绝望和希望，混杂的情感都在一张皱巴巴的全是泪水的脸上交替着闪烁着：“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什么都……重新开始，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恒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是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被你喜欢。”
路乔愣住了，漫天的欢喜涌进心里，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沈恒的脸：“真的？”
沈恒点点头。
路乔扑过去抱住他：“我喜欢你。”
“好。”沈恒宠溺地笑了笑。
路乔想起了什么，转身跳起来一把拔掉了蛋糕上的蜡烛“5”，斩钉截铁道：“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今天是我们新的纪念日。”
她转过身，笑得灿烂：“沈恒，纪念日快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