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住下来以后,陈默抽空去了一趟超市,给我买了牙刷毛巾等日用品,又把货物重新搬离我原来住的半个房间,喊小雪过来给我做她的拿手好菜可乐鸡翅,还把床中间的遮光帘子重新拉上了,以防晚上我睡不着。
其实我本来就睡不着,好像眼睛一闭都是一片沸腾的火海,火海里站着程观的背影。
我就静静地躺着,假装自己睡了。
陈默从厨房里发出小小的笑声。
我疑惑,支起耳朵听,她笑了又笑,在厨房嘀嘀咕咕自言自语,大半夜地整个家里全是黑的,一丝动静都没有,唯有她的笑声格外突出,不由得让我感到有点害怕。
我装作起夜,走到厨房去看她在干什么。
她缩在灶台前面,坐在小凳子上,在漆黑一片中抱着手机笑得花枝乱颤,还拼命压抑着笑声怕吵醒我,脸被手机屏幕的光照得雪亮。
我把厨房灯打开:“你怎么坐在这里?”
她脸上还是满满的笑容,小声道:“我吵醒你了?你快去睡,看你黑眼圈重的。”
“没,我本来就睡不着,”我揉揉眼:“你坐在这里多冷啊,去空调房间吧。”
“那我说话要吵到你的。”她摆手:“没事我不冷,我热血沸腾。”
“大半夜的?”我疑惑地看着她。
陈默咬了咬嘴唇,像是在犹豫不定,最后妥协了说:“我在和驴驴聊天。”
“聊呗,”我不明白有什么不好意思跟我说的:“去屋里聊。”
“你不是刚失恋嘛,”她瞪我:“我跟你说这个你心里不难受么,好了好了别犟了,乖快去睡。”
我心里温热起来,陈默原来是为了这个才大半夜躲在厨房偷偷聊天,说起来从我回来以后她再也没说任何关于顾辛旅的话,就好像这个人不存在似的。
我蹲下去抱抱她:“真的没关系,我看到你们关系好我只会不那么难过。”
“真的?”她在我肩膀小声问。
“真的。”我肯定地点头。
“好吧那赶紧回房间吧,”她拉着我:“冻死我了这什么鬼天气,我靠我有钱了我就在厨房安空调,全家到处都安空调。”
我哑然失笑。
突然一个念头划过我迟钝的大脑:“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你和顾辛旅怎么了?”
陈默脚步一顿,挠挠头:“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和顾辛旅的事会让我更难受,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和他……”我震惊。
“没没没没那么快,”她吓得要捂我的嘴,然后才反应过来周围没别人:“嘘,我们还是朋友,普通网友,就是聊得来,普通聊得来,千万别乱说啊,私联爱豆我会被狂怒的粉丝咬死的。”
她神秘兮兮地把手机给我看:“算了我告诉你吧,我快憋疯了。”
屏幕上是顾辛旅最新一次的机场照,破洞宽边牛仔裤配金属吊坠的黑色长袖衫,鸭舌帽红球鞋。
“仔细看,”她眼睛好像在黑暗中发光一般,激动地声音都变调了。
“我什么都没看出来。”我老实承认。
“这个裤子是我家的!”陈默大声宣布。
“哦!”我仔细放大了看,我对陈默卖了哪些衣服也算是了如指掌:“真的是!”
“他之前就好奇我是做什么的,我给他看了我的网店,他说有几件挺好看的,他买了,但不告诉我哪个买家是他,说要保密,结果他真的穿出去了!天哪我要疯了!”她激动地脸都红了,拽着我的胳膊就开始旋转着蹦:“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那个粉丝,最无敌幸福的那个!”
她身上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快乐传染到我身上,像是光驱逐阴影,我忍不住也笑起来,真心实意道:“太好了,我做梦都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
陈默定定看了我一眼,冲过来猛地抱住我,用力道:“是你把我介绍给他的,是你把他的微信给我的,我永远都爱你。”
我眼圈一红,抱住她,小声说:“我也是。”
*
我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白蓉。
上海的美妆区up线下聚会搞得有声有色,一个有着四桌的巨大包厢入口处立起了大型立牌,签到处还分发巧克力和小零食,无数漂亮精致的女生三五成队地举着自拍杆录vlog,相互吹捧价值不菲的小裙子和下了功夫的妆容,没一会儿就混熟了。
我穿得比较低调,卫衣配牛仔裤,我想就是线下聚餐又不会直播给粉丝看,谁知道专业up主们只要是出门都是光彩照人的,搞得我有些自惭形秽,溜着边想坐在角落里。
但我走到哪都会被认出来,刚一进场,签到的笔还没落下,豌豆子就凑过来让我进入了她的屏幕里:“哇看我发现了谁!是叶宝儿!”
我意识到虽然官方不会直播,但各大up自己却搞了无数视角的小型直播。
我哭笑不得地打招呼。
“叶宝真是神仙好看!”豌豆子可劲儿吹我:“我隔着好远,哇就看见一个发着光的人走过来!我想这是仙女下凡吗?我发誓叶宝真人比视频好看一千倍!嘻嘻嘻你们羡慕我吗?那就羡慕吧!”
豌豆子走了以后,抹茶小甜甜扑了过来,小甜甜走了以后,阿波罗立刻把我拉了过去,我发现我对线下聚会有什么误解,根本就没人是来吃饭的,这就是一个大型社交场。
阿波罗地笑容突然僵住了,飞快地把镜头转到一边,眼神示意了我一下,然后和屏幕互动着走开去和其他up聊天。
我一回头,看到白蓉正在背后看我。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知道我和白蓉那场在美妆区开天辟地的对战,自觉地都绕开我们,留下靠墙的一小块几乎隔绝了似的地盘,我连找个借口走开的机会都没有,于是坦荡地说:“你也来了。”
“我当然来了。”她理所当然道,气色恢复地很好,但或许又是妆容修饰的效果,她今天依旧是少女甜美系的妆,偏粉的眼尾,面若桃花,睫毛长而卷。
“恩。”我不知道说什么,都对立到这份儿上了,还要寒暄两句岂不是虚伪?
白蓉压根不觉得虚伪,反而乐在其中:“你和程观怎么样?我看你好像心情不大好的样子?瘦了?还是说不是他的原因?”
“跟你无关吧。”我淡淡道。
“那就是他的原因了。”白蓉笑嘻嘻道,如果远远望去,别人怕不是真以为我们聊得很投机。
“你身子恢复的也不错?”我回击:“比我想象得快。”
“是吧,我也觉得。”她满不在乎:“但又不是程观的孩子,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我心说也是,她还不知道程观骗了她。
我一瞬间有一丝冲动想告诉她真相,我的手机里还存着亲子鉴定原件的照片,话未出口又不忍心了。
她就算知道了又弥补不了什么,孩子没了,再去找程观也只会吃闭门羹,任谁知道这种隐情都不会好受。
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笑了笑,转身想走,她不甘心地追上来,跟在我后面碎碎念:“让我想想看,你们感情不和,不像是吵架了的样子,以我对你们的了解,不太吵得起来。那你们是出什么事了呢?难道是发现有个不得了的白月光?”
我顿住脚步,回头道:“你知道什么?”
“啊那我猜对了,”她瞥了一眼我的神色,好像一下子看穿了我:“我还以为你永远都发现不了了,我早知道你不会忍这种事,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就像□□,总有一天会炸开……”她嗤笑了一声:“是他活该。”
我猛地想起她上次来帝都酒店找我的时候,讳莫如深地提到有件事我不知道,可又不愿明说,说她不应该告诉我,又说有些梦永远要醒来。
“你说过,”我努力回忆她的原话:“我养猫是在讨好他?和你一样?”
“啊,白月光养猫你不知道吗?”她嘻嘻一笑。
棒槌。我恍然,林晓希家那只肥得没边的橘猫棒槌。
程观是因为林晓希才喜欢猫的?才买奶豆的?哪怕他自己是个不招猫待见的体质?
“你都从哪听这些无所谓的消息。”我面不改色。
“我想知道的事,总有办法打听出来。”她咧嘴一笑,明媚动人:“帝都酒店有钢琴不是么?虽然你不会弹他也不会弹?打听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我有点儿像她嘛。”
我一愣,像谁?
像林晓希?
白蓉不说话,安静地瞧着我,我心里一颤,当年在长焦第一次看到她本人的时候,我就说不出的亲切和熟悉,我甚至觉得她像我的老朋友一般天然地没有隔阂感,我本以为是她有亲和力,现在却发现她眉眼极像林晓希。
去掉那些花里胡哨地妆容和亮粉,她细眉修长,眼形偏圆,唯一一次我看到她淡妆,我发现她皮肤底子也很好,偏素白,脸上本没有那些活力四射的粉色,看起来甚至略显寡淡。
当她不说话,不笑,低着头抬眼看我的时候,眼角眉梢全是林晓希的影子。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程观对她百般容忍,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和这个本应该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女生有了联系。
她原也是个可怜人。
“像就像吧,”我微微叹气:“跟我说又有什么用。”
“你不在乎?”她挑眉,飞扬跋扈的神气瞬间把林晓希温婉的影子扯得粉碎:“我以为你会很好奇程观的事。”
我突然明白过来,她压根不知道程观和我分手了,也不知道我认识林晓希。
她在这里故作姿态来回试探反复挑拨,只是为了告诉我程观心里没有我,程观有他喜欢的人。当初她欲言又止只是以为怀孕就胜券在握,现在觉得自己输得彻底,便打定主意要我也不得好受。
从一开始出席这个聚会,她就是为了离间我们,让我和程观分手。
她果然精明。
我笑着回头:“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