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而当时,我只知道我困得睁不开眼,一看表居然已经凌晨三点了,随便洗漱一下就往卧室走,而卧室灯居然还亮着。

程观坐在床前,对我笑笑。

“怎么没睡?”我惊呆了。

“我想看你要工作到几点,”他揶揄道:“废寝忘食也该有个限度。”

“抱歉,”我爬上床:“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他放下手机:“你忙好了吗?”

“都做完了。”我打了个哈欠。

“明天晚上的飞机,要回国了。”

“啊,”我吃惊道:“这么快吗?”

“你连跨年夜晚上都在剪辑视频哦,”程观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是不是都没发现已经到了明年了。”

“你这句话就有问题,”我不依不饶:“是到了今年了,等等,你买蛋糕的那天就是元旦吗?”

“都吃到肚子里了才发现?”

“哈哈哈,”我不好意思道:“最近有点迷糊。”

“这个送你。”他突然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圆亮亮的东西递给我:“恩有点不太好看,不过我尽力了。”

我揉揉眼,是一个水晶球。

水晶球里是一个抱着独角兽的小女孩。

独角兽五彩缤纷,毛色鲜艳得混杂在一起,圆胖胖的,鼓着小肚子,小角乖巧可爱,三条腿立在地上,一只蹄子勾在空中,蹄尖涂上了一点点黑色的印记,踩在一小片草地上,杂草胡乱纠缠着黏在一起。

背上的小女孩有着一头海藻一般玫瑰色的头发,眼睛又大又圆,两条胳膊像白白的藕段,高呼般举在头顶。

我惊喜道:“啊!你自己做的?”

“怎么样?像你吗?”

“啊!这是我!”我激动地差点把他扑倒,又生怕压到水晶球,急急忙忙爬起来坐好。

“否则我这么多天在忙什么?”他笑着扶住我的手,把水晶球颠倒,里面的雪花缓慢地落下,一层层落在玫瑰色的发间和五彩的鬃毛上。

“你做的比我在书房看到的那个好多了!”我吃惊道:“现在你简直可以拿去卖了!”

“是你滤镜太厚了,哪里就能出去卖了……”程观苦笑。

“我是玫瑰色的头发诶!”我拽着自己的头发快乐不已。

“我感觉你可以试试这个发色哦。”程观想了想:“我心里你就是一个玫瑰色的骑着独角兽的小女孩,生活在一片童话一样的草原上,碰到许多新奇的事情都能让你开心起来,有一天你会跑到彩虹下面,找到宝藏。”

“什么宝藏?”我登时来了兴趣。

“你想要什么,宝藏里就有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追问。

“应该问你自己。”他戳着我的额头,由着我一次次对着光玩那个水晶球。

“好了不早了,困了就睡吧,你开心就值得,”程观劝我躺下,把水晶球放在我的枕头下面,帮我掖了掖被子:“晚安。”

“这段时间都让你一个人做水晶球了,”我心疼地拽着他袖子:“明天你要到哪玩,我跟你一起。”

程观笑了笑:“那倒确实有个想去的地方。”

*

第二天,我迷茫地站在纪念品小店门口。

“买纪念品?”我一呆。

“怎么还不许我当普通游客了?”他推门进去,正是晚上饭点,游客稀少,红木框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要买什么?”我四处看那些漂亮的小工艺品,小雕塑小相框小手机链,冰箱贴徽章纪念画册。

“明信片要么?”他递给我。

我心说这玩意要它干啥,中看不中用,现在谁还写明信片啊?都是21世纪的新新人类了,有啥事不能微信说。

明信片倒是精美,极漂亮的一小叠,背面是米兰各地的景色,封面是宏伟的米兰大教堂,无数个尖顶在蓝天北京下闪烁着森严而神圣的白色光辉。

“我要了,”我突然想起来:“林晓希喜欢这个。”

“哦?”

“林晓希,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跟我一个寝室的,典型文艺少女,”我翻捡其他明信片,看看能不能找到更漂亮的款:“她就喜欢收集世界各地的明信片,我记得她大学还经常跑去信息楼收明信片,都是她以前的朋友寄给她的。”

“哦我记得,去你大学的时候,你还给我指过信息楼的位置。”

“没错,小伙子记性真好,我当时就想我以后要是出国也给她寄明信片,只是一直没机会……”我翻来翻去翻不到更好的:“就你给我拿的这叠套吧。”

程观摸出一点零钱去结了帐,我从柜台拿了一只笔端正地填写地址。

“大地址写英语,具体到省内写中文就行了。”程观说:“你可以标注一个a。”

我按他说的写上地址,一时不知道该在明信片上写什么好,想了想只写了短短一句话:

“我在米兰,祝小希婚礼顺利!

叶苏”

“婚礼?”

“嗯对,”我埋头一笔一划地写,生怕写脏了明信片:“好像定了日子吧,没定么?总之快了。”

程观没说话。

我写完以后发现他在门口等我,有广场上的灰鸽子咕咕咕地探着脖子在他脚边走来走去,黄昏的光拉出斜长的影子。他不知道从哪买的冰淇淋,把底部的脆筒掰碎了喂给鸽子。

“吃么?”他把冰淇淋球递到我嘴边,我顺势咬了一口,开心果味的,冰凉绵密有韧劲,还有细碎的开心果仁:“你在喂我还是喂鸽子。”

他笑了:“你要是想吃,就你先吃,这边喂鸽子会被罚款的哦。”

“那你还喂?”

“罚得不多嘛……而且鸽子想吃。”

的确,占到便宜的鸽子立刻不愿走了,在我脚边扑腾,和几个同伙跃跃欲试地要扑上来抢。

“不给,”我假意去护:“你们都肥成什么样了,还吃。”

“那就走吧,”他拉我:“去机场还有一段路,东西都在车上了。”

我把明信片投在了路口的邮箱里,在心里和米兰说再见。

*

在机场,我接到了许行舟的电话。

“谢谢你。”他说。

“啥?”我跟程观比了个手势,走到候机室的角落。

“我就是想打电话来说谢谢,其他的多说也无用,这个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我继续发懵:“啥?”

“啊?”许行舟也愣了,刚刚低沉的语气一去不返:“你在问什么?”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医院你提供了卡号把账全记在上面了的……不是你?不可能呀。”

他窸窸窣窣地翻找:“等下我把卡号记下来了。”

“你等等,”我按了静音,跑回去找程观:“许行舟,医院,钱,是不是……”

“哦,”程观非常自然地笑笑:“是我,想给你个惊喜。”

我心情复杂地瞪了他一眼,心里突然暖起来,之前白蓉的怀孕证明,陈默网店的广告位,再加上这次的医疗费。

他就像什么都知道。

我说:“许行舟,确实是程观做的。”

“嗯,我知道了。”他说:“谢谢,跟他也说谢谢。”

“你……同意我……”我支支吾吾。

“对不起,但最近我爸的情况不太好,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医院已经宽限很多天了,再没办法补上医疗费就只能回家静养。”许行舟自嘲地笑了笑,谁都清楚所谓静养就是等死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他接受钱的这一瞬间,比之前所有的时候都更让我心疼。

我是不是无形中逼他做了他最不愿意做的事。

我给了他一条路,但却是他唯一一条路。

究竟是走投无路更绝望,还是别无选择更绝望。

“你不要多想,”许行舟见我没说话:“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让我爸好起来的,你放心,这是对我最重要的事,谢谢你。”

“一定会的……”我突然想起来:“啊其实也不必谢我,就算还你会员卡的人情吧。”

“会员卡?”

“麻辣香锅的会员卡,我上次发现是你当年给我办了一张对吧?我还以为一直是老板照顾我给我打八折,是那里的老板儿子严宇说的,是我们小学弟。”

“哦严宇啊,我记得他。”许行舟笑了:“会员嘛我当时想着你常吃就给你办了,严宇他一直想见你一次,我还答应他下次带你过去,可惜上次吃饭他不在。”

“他还找我签名了呢,”我想了想:“等叔叔好起来,我请你们吃。”

“到时候一定是我请你,你必须得来,对了我现在在到处投简历,之前的工作经历还是蛮不错的,我觉得我能跳槽到更好的岗位,到之后拿了工资就还你钱,我直接打到这个卡上可以吗?”

“可以……但是别着急,慢慢来。”

“我懂的。”他语气愈发轻快起来,却不知是真的放心,还是假装给我看:“你快回国了吗?”

“我就在机场呢。”

“快起飞了吧?你那边也是晚上了,我不耽误你了,有什么事回国再说。”

“嗯不耽误。”他还惦记着时差,可能打电话之前也算好了我还没睡。

“对了,路乔说想跟你道歉,上次她在医院情绪不好,不是针对你。这小半年她说自己总是情绪不好,不过这都是怪我要她瞒着你,但她不好意思跟你说,你知道她就是嘴硬心软……”

“我没往心里去,”我说:“我知道了,等我落地就主动联系她。”

“嗯好,”他轻声说:“经历了些事以后就更珍惜朋友,如果没有你们我大概就撑不下去了。我是真的希望大家能一辈子走下去,虽然有些事发生了就……我在说什么呢,一定可以的。”

“一定可以的。”我说。

程观似乎是困了,回程的路上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想陪他聊会天,但长途飞行委实枯燥,我们各自听了一会歌就准备睡了。

和他来时说的一样,我们的床靠得很近,我一伸胳膊就能碰到他,他闭着眼仰面躺着,耳朵里挂着白色的耳机,睫毛安静地落着。

一盏微弱的暖色小灯在顶壁上悬着。

我看着他的侧脸,在轻微的晃动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