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扎扎实实地过了两天好日子,活像个过年期间地主家的傻女儿。
程观和我都是闹一阵子静一阵子的人,闹起来能蹦一晚上迪,蹦到筋疲力尽地在车后座眯着眼看冉冉升起的朝阳,静下来就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躺一天,躺到饿了就盘算着吃点什么好的,吃多了又怕胖,于是赶紧拾掇拾掇再蹦一晚上。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劳逸结合。
其他的时候我依然在努力做视频。事实上靠观众们自个儿玩的模式是撑不了多久的,对我的差评和反感逐渐增多起来。
评论区常常一刷就是一堆:
“为什么又是她?”
“这也能放在美妆区?”
“就她的化妆技术有脸教别人?”
“这视频还能更水一点?停更一声都不吭?真觉得观众全是傻子吧?”
“这视频风格□□裸就是抄袭大兔尾巴吧?这片头不是照搬的吗?抄袭狗滚出美妆区好吗?”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她不怎么好看吗?就这鼻子不是整的我从这里跳下去,二十多岁自称叶子宝宝,我真的被恶心到了。”
“发了几十个投稿能有一点干货吗?就这样能有十几万粉?她也配?”
而后我的粉丝常常就忍不住站出来帮我说话:
“张嘴闭嘴就说她买粉的请拿出证据好吗?”
“说她丑的,对,你就是一个人,如果我能丑成这样我就天天开直播什么都不干,你好看你发视频啊?酸什么呢?”
“为什么不能放美妆区?放美妆区非要是神仙了?您们是什么高贵分区不容践踏吗?简介里写的明明白白叶子不太会化妆想和大家一起学习,您是不认字还是瞎?”
“对新人就这么不友好?有转场动画是你家大兔尾巴一个人的专利?别人都不许用?”
“粉丝多就仗势欺人是吧?说叶子年纪大的,你家大兔尾巴比她只大不小哦,二十多岁都能说老,我看你们人均小学生?”
“说配不配的,建议不喜欢就出门右拐慢走不送,叶子的粉丝也不是风刮来的,大家高兴喜欢谁就喜欢谁,你说不给喜欢,你算老几?”
然后两方越吵越凶,越吵越凶,最近已经发展到我每条投稿下面上千评论全是吵架,我甚至怀疑他们根本没有看视频,刚发完视频没两分钟评论区已经乱作一团。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去找陈默。
陈默把圣诞上新的事情总算忙了个七七八八,她把我最新的视频和微博都看了一圈,打电话给我感慨道:“哟,你这粉黑互掐挺热闹啊,美妆区最受争议up主。”
“别说了,我都不想发视频了。”我叹气:“说实话我确实不太会化妆吧,平时最多也就给自己化化妆,他们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你现在有两个硬伤,”陈默总结道:“一个是视频制作质量不过关,但火得太快,别人自然看不顺眼,但这个你一时半会没法解决,还有一个是有人说你抄袭大兔尾巴,你赶紧去发个微博解释说你两是朋友,是大兔尾巴主动帮助你,这样就没问题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没法开口和她解释白蓉和程观的关系。
白蓉主动邀请我改用她的片头,这个的的确确是事实,说出来也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也是唯一能解释为什么我和白蓉风格相像的原因。
我犹豫了一下:“好,我现在就发。”
“对了你最近和她出去玩了吗?”陈默小声问:“她还在北京吗?我还想见她……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就请她吃个饭什么的。”
陈默屏气凝神等着我回答,我支支吾吾道:“我们也没见过了。”
在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白蓉。
住回宾馆以后,我每次进帝都宾馆的时候都胆战心惊,从前台路过的时候总跟做贼似的,生怕一个不留神一拐弯就和白蓉碰面,谁知一连若干天连她的影子都没见到,视频倒是照常更新,不过她穿得都是各式各样的小花裙子,小腹一点都不显,大概都是暑期拍的存稿,至于她本人现在是不是还在拍视频,我就无从得知了。
“她回去了吧,”程观抬头:“回深圳了,怎么了?”
“她会把孩子生下来吗?”我问。
“那么关心?”程观挑眉看着我:“你不是加了她微信么?问问?”
“我才不要主动找她,”我撇嘴:“要问也是你问。”
“我不关心。”程观低头继续吃饭:“所以我不问。”
这话可把我堵得严严实实,我总不能强迫程观要他关心白蓉,于是这事儿我两也就再没提起过。
“好可惜啊,”陈默感慨:“不过毕竟她那么火嘛,人又那么可爱,遍地都是朋友,指不定又到哪里去玩了。”
我恩了声。
再之后我专心开始捣鼓我的视频,正儿八经开始做一些测评,反正程观还是我的金主爸爸,我可劲儿地把一些爆火的产品全套买回了家,同一个系列的眼影盘买了五六盒,连着几天拆快递拆到手酸。
“真的需要这么多吗?”程观好奇地过来看我坐在如小山丘般的包装垃圾中。
“其实不需要。”我叹了口气:“但是钱花得够多就会产生一种‘这个up真的花了血本在做视频’的感受,就算真的测评不专业,观众也会一边感慨烧钱一边欣赏花里胡哨的产品看完视频。”
“听起来我很适合做up主。”程观思索道。
“不,你很适合做up主背后的男人。”我咧嘴一笑:“前提是你愿意有一个加强连的网络情敌。”
“我还挺愿意的。”他过来抱我:“毕竟他们只能干看着吃不着,偶尔做做梦意淫一下,心里还觉得犯罪了。”
“你呢?”我瞧他。
他笑着扑倒我:“我正大光明地犯罪。”
没羞没躁的日子就这么过了一阵,过得时候好像是许多天,回忆起来却只有那么几个浮光掠影的片段,还有他看着我浅浅的笑。从前的日子过得有时像凉白开寡淡无味,有时和开水一般火急火燎,然而和他在一起就像是加了一颗泡腾片,泡腾片按照既定的节奏一点点融化,让冒出的气泡不多不少布满整个杯口,而后水一点点变得酸甜可口。
后来我才意识到,泡腾片总会有融化完的那一刻。
*
那天我妈一个电话把午睡的我惊醒。
“妈?”我迷迷糊糊地接听。
“我已经在火车站了。”她沉声道:“你在哪?”
我慌得跳起来穿毛衣,穿到一半又想起来没穿内衣,慌慌张张又把头发绞在领口,一边费力地挣脱开,一边结巴道:“你在什么火车站?哪?”
“北京火车站。”她冷冷道:“你在哪?”
“你怎么来了?”
“今天几号了?你说要打的钱呢?我当妈的不来看看你,是不是连你活着死了都不知道。”
我竟然全忘记了打钱这件事。
“我打,我打,”我跌跌撞撞地套上拖鞋冲进客厅,程观正靠在沙发上喝咖啡,见我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温声细语道:“出什么事了?别急。”
我给他比划了个手势说没事,我妈的吼声从听筒里炸出来:“我在乎你那点钱吗?我要你告诉我你在哪。”
我总不能告诉她我住在宾馆!
从前和许行舟闹了不愉快也不就是为了宾馆这事儿,好好的正经男女朋友,哪有住在宾馆里的,这简直就像婚外情地下恋一般,任谁听了都觉得我是个被包养的宠物。
我妈要是知道我谈了这么久恋爱,非但没有进一步发展反而一直住在宾馆里,非得追着我骂个三天三夜不可。最糟的是,如果她压根住在北京不走了,那我的生活算是完了。
“我……额我在和程观在一起。”我支支吾吾道。
“所以你在哪?!”我妈简直要气炸了:“让你说个地址这么费劲?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是阿姨?”程观放下杯子站起来。
“不是不是,诶是,”我给两个人问得头大:“我在……我在市中心……”
程观疑惑地看向我。
我飞快地摁了静音,小声说:“我不能和我妈说我住在宾馆里。”
但我也不能要我妈去出租屋,我上次搬回来以后嫌床铺太旧了落灰了,洗又没机会回去洗,再说陈默要放货,就让她把床上用品,连带着我那些牙刷秃毛巾还有烂了洞的拖鞋,一起扔了。
我总不能对着光秃秃的床跟我妈说我睡在那里。
我妈几乎在尖叫:“叶苏!你知不知道车站有多挤!我腰都站断了!喂你长不长眼踩到我包了你看不到吗!你才神经病走路不看路吗!你还有理了妈的有没有素质?!”
我趁着她吵架的当口绞尽脑汁,急得快要把自己揪秃,原地打转的当口,程观一把拿了我的手机。
“诶诶诶你别乱说话,”我吓得扑过去抢,可他净身高一米八六,又一只手拦了我一下,我跳起来硬是没抓住。
“阿姨好,我是叶苏男朋友程观。”程观温和道:“您在南站是吗?叶苏在我家里,我现在动身去接您成吗?大概有四五十分钟的车程。事先不知道您要来实在不好意思。”
“恩恩对,我们一起去可以吗?”
“那您在附近稍坐一会儿,我们现在就出发。”
“好的,您消消气,是我不好,我们坐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车牌号过会儿叶苏发给您,对,到之前我们给您打电话,您可以在车站里逛逛。”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住点头,温声细语地回答,最后把手机还给我,示意我听电话。
“喂……”
“叶苏啊,我就在麦当劳坐着,一会儿你到了给我打电话,知道吗?”她说话居然软了下来,又接着不耐烦地补了一句:“听见没有?”
“听听见了……”
她挂了电话。
我看着回到主屏幕的手机,半天没回过神来:“那个……额……”
“去换衣服。”他揉我的头。
“不不不,”我惊慌失措地推开他的手:“什么住在一起?你要把她接到哪去?我东西怎么办?她发现你在撒谎就完了。”
“不会完的。”他耐性子哄我:“相信我,先去换衣服。”
他声音里好像有一种能催眠的因子,我站在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起伏的胸口缓缓平静下来,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看着我的眼睛。
他是程观,所以应该没问题的。
我点点头,转身跑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