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那就不是我应该告诉你的了。”她爱莫能助地耸肩:“如果是你的话或许永远都不知道,但那又有什么所谓呢?有些梦不要醒来比较好。”

我生硬地说我想对你说得恰恰相反,有些梦早点醒来比较好。

她弯了弯眉毛:“你是个单纯的人,你知道单纯的人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我觉得自己被冒犯了:“那你说说看我哪里不知道?你又知道什么?故弄玄虚虚张声势就是你的风格么?有话留着在程观面前说不是更好?”

“我说的话你也信的么?”她莞尔一笑:“你瞧瞧,你还追问我知道什么,如果我是你,就应该现在把我赶出去让我有多远滚多远,和你的程观永不相见。”

她一字一顿,声音蓦地清冷,分明是要我赶她走,语气却像是要我离开。

我站起身道:“我不会走的,我住在这里,他让我住在这里,你要是看不过去,你去和他谈。”

“好,”她跳起来,笑道:“我去和他谈,你就不想听?”

“不想。”我说:“我不关心你们谈什么。你去约他,他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

大兔尾巴,不,白蓉站起来盯着我看,我毫不避让地看着她,只觉得莫名恼火,程观高兴做什么是他的事,我不想管他和其他人,他要断是他的选择,同我说又有什么用?

但她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究竟是什么事。

或许是个吓我的幌子,是个挑拨离间的借口。程观给我播的那长长的纪录片,倘若还不够证明他坦白了他的过去的话,还要他怎样做呢?

重要的是他过去喜欢的在一起的发生关系的牵扯不清的人吗?

不,重要的是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是我,他喜欢的是我,他愿意放弃其他所有人来见的是我。

我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如果你没什么别的事了,那不妨先离开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白蓉没有久留,她耸耸肩,无所谓地跳出门,头也不回地离开。我把门仔细合上,又赌气地反锁拴链条,在门后靠了半天,直到奶豆踱着步子从沙发上跳下来跨过地毯,优雅地一步一个脚印轻盈迈上餐桌,我走回沙发上躺着,茫然地看着吊顶层层叠叠悬下来琳琳发光的水晶吊灯。

我想找人商量,又不知道有什么可商量的,也不知道该找谁,我默默躺了一会,爬起来干脆给当事人程观打了电话。

“白蓉来找我了。”我开门见山。

“白蓉?”程观疑惑道:“她怎么跑到北京来了?”

“她说你要和她谈,但她不想谈。”

“我打算今天和她谈,事实上,我在广州。”程观沉声道:“我打算从法国回来就和她说清楚,谈恋爱么有你就够了,苏苏你说是不是?”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只含糊地说恩,莫名觉得是我强词夺理地霸占了他欺负了白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才是名正言顺的那一个。

“她现在在哪?”程观问。

“她刚刚从203走出去,不知道去了哪,但她好像也住在帝都酒店,有个单间。”

“你在场好一点,”程观直接道:“晚上我们当着你的面谈,我来叫她回来,对了还有件正事,我还买了榛子味的。”

“恩?”我没反应过来。

“巧克力,苦的我也买了,我还买了大颗榛子的,”程观最后说:“导购一直跟我吹这个味道bravo,不买显得我很不识货。”

我挂了电话愣愣地想,白蓉千里迢迢赶到北京来挽回他,原来在他心里这样不重要,甚至比不上榛子味的巧克力。

我说不出他是薄她,还是重我。

华灯初上,车尾灯将交错的高架染成了鲜红的线,橙色的光交织在一起,大商城高高的远射灯将大片大片灰黑色的云映成了红色,聚拢的光束在空中来回摇摆,像是巨型的烛火。我坐在落地窗前数对面写字楼亮着的灯,数到一半忘了层,又回头继续数。

餐桌上摆着八个整整齐齐的保温袋,保温袋里装着定制的墨黑竹纹保温盒,再里面是黑椒西冷牛排奶油西芹意面红酒焗虾甚至还有意式手工冰淇淋,隔着厚厚的保温层,冷的是冷的,热的是热的,互不干扰,清清楚楚。

我本来想换一身稍微正式的裙子,但仔细想想白蓉突然来访我穿得那身宽松得能跳街舞、各种明亮色块冲撞的土味睡裙都被看光了,也不在乎换什么衣服。

陈默一个劲儿把修好的我和白蓉的合照发来,赞不绝口,口口声声说沾我两的光,网店必定大卖,我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告诉她白蓉和程观的关系,以陈默的性子必然是恨恨地骂她是个心机小人指不定在玩什么花招,不晓得自己退出居然还恬着脸上门,然后把那些她这几天通宵熬夜修好后期的照片通通删了。

她舍得,我都不舍得。况且这些天她最快活的事情就是大兔尾巴当她的模特,在朋友圈连发好几条动态,还极为自豪地和其他朋友吹嘘了遇见大up主的经历。

我想了想,给她回道:

——照片修得简直专业,你不开网店改行做后期都能月入百万。

——哈哈哈哈过奖过奖,主要你和大兔尾巴底子好,哎我还在赶着圣诞上新呢!征用你的空床放衣服了哦。

先到的是大兔尾巴,她又换了一套妆容,我这才发现她化妆的本事远比视频里展现的要高超得多。视频里的她无论冷艳娇媚还是纯真可爱,都是万年不变的青春元气娃娃脸,脸颊红润肤质好,胶原蛋白满满,见到真人以后才知道观众以为的素颜本身就是化妆效果的一部分。

她换了一套素净的妆,眉毛画得淡,唇色偏粉,眼影是极浅的大地色,扎了一个最普通的马尾,我乍一开门几乎没认出来,只觉得现在的妆看着顺眼了很多。

她抬眼看了我一眼,一声不吭地进了屋,目光扫视一圈,程观不在。

“他喊我来的。”

“我知道。”我点头。

于是我拉开餐桌的凳子尴尬地坐下,本想拆开包装袋,仔细一想又怕汤凉了甜点化了,只好干坐着。白蓉轻车熟路往沙发上一靠,清了清嗓子从容道:“说说你的事呗,等着也是等着。”

分明在我的房间,她倒是摆出了正宫的架势,饶有兴致地把玩茶几上一溜排盲盒娃娃,这是我最近很迷的一个组合,叫做大眼崽崽,每一只动物崽崽都有闪亮的大眼睛和毛茸茸的脑袋,全套有五十六个,我最想要的独角兽崽崽怎么都抽不出来。

我眼睁睁看着我的海豹崽崽被她搓得变了形,不悦道:“我比较想听你的事。”

“还能有什么事,认识他三年了,”白蓉歪头看着我,马尾柔顺地搭在肩上,下午咄咄逼人的神情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换个妆就换了个性格,那个热情似火蹦蹦跳跳的是她,那个苍白强硬步步紧逼的是她,这个平和安静好奇追问的也是她。

“网站周年庆他作为投资合作方友情出席,和我加了微信就联系上了,相比之下还是你比较奇怪,你不是新人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是偶然碰见的。”

“偶然?在路上的那种偶然?”

“我被红酒泼了一身,他在场出手帮了忙。”

白蓉露出了一个真正迷惑的神色:“就这么没了?骗我呢?程观是随便找个人就来往的吗?”

我也不是随便找个人就来往的,我心里道,但那天像是两个人都被迷了心窍。冥冥之中像是有一根线牵着我们撞到了一起,虽然名为命运的操纵几乎从不干好事,这次它倒的确成全了我们。

“等他来,他跟你说,”我有些累了,先倒了半杯红酒:“我挺喜欢你的,你的视频,还有你推荐的化妆品。”

她诧异地看着我,像是弄不懂我突如其来的表白。

“我现在也明白为什么你推荐平价好物,戴的耳环却那么贵了,他给你买的吧?”我晃了晃酒杯,一饮而尽。

“不,我自己买的,他从来不挑礼物,只负责结账,说是挑东西的过程要揣摩别人的喜好,很烦。”白蓉说:“但谁真的喜欢礼物本身呢?喜欢的不就是他愿意揣摩的心意么?”

我不置可否。

“程观这个人呢,浪漫是浪漫,只是有时太懒了些,什么都不上心,什么都不生气,”白蓉叹了口气:“其实是很不讨人喜欢的。”

我瞥了她一眼,看不出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红酒的暖意从胃里散发出来,我靠在椅背上觉得温暖而舒适,惬意得甚至不愿花心思揣摩她是在真情流露还是到处下绊,只抿着嘴不作声。

“我一直觉得是不是女朋友这件事,无非就是一个空头衔,”白蓉继续道:“女朋友能做什么,不就一起吃吃喝喝玩玩,玩到一定情分办个婚礼继续凑合过日子么,很多人都是前一天还是普通情侣,后一天心血来潮就去领证了,都一样。”

“不见得吧,”我淡淡道:“这种突然结婚的,离得往往也快。”

“所以那些前一天还只是相互利用的朋友,后一天睡着睡着就成情侣了,成得快分得更快,你说是不是?”白蓉笑眯眯道。

我又看了看她,只觉得她这番话和我来说好笑得很,我和程观分也好不分也好,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原来你们是相互利用,那你不远万里来找我又是做什么,是恨没有用光他的每寸价值么?”

“我哪里在说程观,你看看你又扯到他身上了。”白蓉笑道:“我在和你随便聊天呢。”

我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