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行舟僵硬地把花塞到我怀里,说叶苏我知道啦,我可没有问你,我就是送你花嘛你别多想,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他那样小心而谨慎地看着我,整个人绷紧像是要离弦的箭或是要破碎的花瓶,眼眶红起来,却硬撑着不眨眼,嘴角还咧开一个一成不变的弧度,露出白白的牙齿,看热闹的人群安静下来,每个人都不眨眼地盯着我,像是审判的人群无声地围着砍头刀下的死刑犯。
我扪心自问已经拒绝得清清楚楚,就叹了口气说我们当然是朋友,从前现在以后都是朋友。
许行舟拥抱了我一下,对我说那就好我们下次排练见,有空一起吃饭,然后随着人群散去慢慢走远,我默默地抱着一大捧还沾着水珠的玫瑰看着他离开,他几次肩膀僵硬地想回头,却没有回头。
回去以后路乔扑过来说玫瑰啊玫瑰,叶崽这是你今年第几次被告白了,哇你又冷着脸不会又拒绝了吧,这次是哪个倒霉蛋。
我说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跟许行舟说我们不可能。
路乔就说许行舟怎么如此深藏不露她可真是看错他了唠唠叨叨一大通。
林晓希看着我随手丢在一边的玫瑰,抱起来感慨这可真是好花,说不定能养活。
周媛媛就撇嘴说这铁定是要枯死的花,放着还大夏天招虫,不如早点扔掉。
路乔发扬勤俭节约的精神说要摘花瓣晒干做香包让我们看看她的针线手艺,后来果真用拆了快递纸箱将玫瑰摘下来一瓣一瓣铺平摊开晒干,过没多久说是香包做失败了,大家闹一闹也没往心上去。
我自问这么多年从没对许行舟做什么,他既然想安分守己做个朋友,我为什么又要斤斤计较地非得恩断义绝呢?
结果过了这么多年,都是毕业三年的人了,却跑过来质问我为什么发生关系为什么同居为什么让他失望,摆出受害者的模样,仿佛我大逆不道伤人害己,仿佛我背叛了谁或是辜负了谁。
然而我谁也没背叛,谁也没辜负。
我不想隔着路乔和许行舟对话,关了对话窗,径直从通讯录里翻出号码,给许行舟打了电话,电话响了一声他接了。
“叶苏?哎呀今天怎么突然有兴致和我打电话?”许行舟声音听起来眉飞色舞一如既往。
“没事,”我沉声道:“还是微信上说的我谈恋爱的事情。”
“恭喜恭喜!”许行舟大声道:“哎恕我现在不能立刻飞过去送礼,心意先到,祝你和程观幸福美满九九九九九九。”
“上次……”我开口。
“哎上次的事情!”许行舟立刻截断我的话茬:“上次绝对是我不对!你不知道我那天喝得超多,你们没来我就开始喝,我这个人一喝酒就脑子不清醒你知道吧,原来真心话大冒险全艺术团输得最惨就是我呢!全是我的错,我下次请你吃饭!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也要开始准备恋爱了啊!不能落后啊!哎你放心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我还能再提吗?那我岂不是自己找打脸呢嘛?”
他说的如此积极如此全面,以至于我准备好的说辞全然没用上,他在我开口之前就妥妥帖帖把我的担忧全部堵上,只是我一晃之间蓦地升起一股怪异的困惑,困惑他何以在我问之前就回答,何以清清楚楚地知道我打电话想说的事。
“嗯呐,”我含糊地应道:“那暂时就这样吧,你忙,我先挂了。”
“诶诶好的,好的,下次见,要出来吃饭啊,诶好拜拜……”
我解决了一桩事,神清气爽地给路乔回了一句:“我和许行舟打过电话了,放心,是你担忧过头了,都五年前的事情八竿子打不着,没事。”
然后我丢下手机扑过去和奶豆抢猫薄荷棒棒糖,齐铃走的时候特地叮嘱我不许让奶豆多吃,玩一会过过瘾就行了,我宛如一只猛虎扑过去用暴力夺走了它怀里的棒棒糖,奶豆龇牙咧嘴磨着牙摇头晃脑地在地上翻滚,像是喝醉了酒的小疯猫,我趁机揉了几把它柔软雪白的肚子。
“奶豆啊奶豆,你说我给你录几个视频好不好?”我看着它翡翠绿的眼睛自言自语。
路乔上次给我提议要做一个美妆博主我的确放在心上了,毕竟是个轻松又不难的活,我常年看美妆博主的视频,倒也积攒一些思路和经验,但一时半会想不好自己的定位,打算从奶豆开刀,先当一个宠物博主试试水,说不定奶豆一炮走红变成一棵摇钱树,我就用猫薄荷贿赂它收走树上结出来的小钱钱。
我折腾了一下午,把套房的一角布置了一下,把奶豆那些花里胡哨的猫爬架和玩具和它从来不睡的窝堆在一起,又把沙发前的地毯拖过去铺在地板上,看起来温暖舒适又安逸,唯一的问题是布置好的角落奶豆根本不愿意待,它沉迷蹲在我拆掉的快递纸箱里眯着眼打盹,于是我连猫带箱一起抬到地毯上,看起来像是家徒四壁街头流浪猫误入皇家猫王庭院。
我姑且拿手机后置摄像头敷衍一下,一下午连逗带喂甚至祭出了猫薄荷的大杀器,拍了足足四十来个小视频和数百张照片,然后我疲惫地倒在地毯上挑挑拣拣修图美容,立志把它打扮成全天下第一美猫,还临时下了个剪辑APP,找配乐加字幕又足足花了两个小时,这方面陈默应该擅长,当初参加顾辛旅的应援时做的一手好混剪。
程观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才发现已经晚上十点了,他简单交代了自己年底惯例要飞法国,为期一周左右,之后就会空闲下来,他想带我去,但我签证暂时还没办下来,最快也得等到十二月中旬,又说小李和小赵一个去了广州一个跟着飞法国,如果我不介意就暂时自己开车出行,车钥匙在我床头抽屉里,车停在负三层L区547,油是满的。
做了恋人以后生活倒没什么太大变化,程观依然不喜欢合照,但他会抽空过来陪我,虽然大多数时候他突然刷开房门看到的只会是被肥皂剧甜得满地打滚的我,坐在瑜伽球上双目无神遍地弹跳的我,叼着冰棒倒挂在沙发背上被口水呛到的我,和奶豆抱在一起躺在地上假扮咸鱼的我,三天两头换爱豆爬墙熟练宛如壁虎的我,把桃子泡在红酒里试图搞出些花样的我,或者终于从加班狂魔老板手中逃出来陪我玩的陈默帮我扎了一百零八个小辫子像个从新几内亚逃出来的土著人的我。
后来他会在停车场和我说他要上来了,这一份提前预警极大地提升了我们双方的心理健康,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按掉我新爱豆在音响里的高音,把手机平板上一心二用追的国产泡沫剧和韩国综艺关掉,把凌乱的衣服换掉或者干脆不穿,把奶豆捉起来塞进笼子或者关进房间,然后沉默地坐在窗口俯视街道,午后的阳光越过我在地板上投下修长的影子,或是深夜窗外的灯火将裸|露的肌肤映得暗红。
我们也尝试过做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一起健身,我捏着他胳膊上的小赘肉说他又胖了,他就搂着我的腰不怀好意地揉我的小腹上的肉,他做俯卧撑我做平板支撑,他做引体向上我做仰卧起坐,只是他压着我的腿,我仰卧起坐一次就吻一下他的嘴角,他就忍不住笑,直到笑意越来越浓,在第七个或者第八个的时候猛地松开手,我失去脚踝借力向后倒在地上,他就双手撑上来圈住我低头吻下去,没羞没躁地滚在一起。
反正空房间多,我还下单买了椭圆机划船机跑步机动感单车瑜伽垫以及一溜排杠铃,那阵子家里全是纸箱,奶豆快活地像是跳入迪士尼海洋的小孩。
房间堆得满满当当,乍一看还以为是要开健身房,只可惜直到我搬出套房,也没功夫撕掉划船机表面的塑料薄膜,跑步机被铺上毯子用于晒太阳,动感单车的把手刚好能支撑我放电视剧的平板……
同学聚会的日子一转眼就到了,程观还在法国没有回来,我自告奋勇开车去江南春,路乔就坐地铁来帝城宾馆蹭车,林晓希一直说想来撸猫,到的比路乔更早。
但我没想到她串门还带着猫一起。
“奶豆~”她小心翼翼地从门口挤进来,万年不变的齐刘海柔软地在白皙的额头前晃动,穿着和大学时没区别的白色羽绒服和笨重的雪地靴,绒毛帽子上落了星星点点的雪花,咬着牙提着一个我见过最大号的宠物包,足有她两个宽,里面一只肥硕的胖橘眯着眼打盹,奶豆从我脚边吓得喵呜一声掉头往里窜。
“你的猫?”我赶紧上手帮她提。
“它叫棒槌,这阵子好像有点点胖。”林晓希若有所思。
这何止是有点点胖,简直是胖得起了褶皱,无处安放的肉委屈巴巴地堆叠起来,连眼睛都眯得窄窄的。
“你可不能再喂了。”我打开宠物包,让棒槌出来活动活动,它俨然一副不愿自己行走的模样,往包里一蹲愣是不挪窝,任凭我从后头的网洞伸手指进去戳它的屁|股,也死活当做感觉不到。
“它一路过来可辛苦了,”林晓希心疼地拉着我不许催它:“让它休息一下。”
溺爱使猫肥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