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餐布上摆了一个描金烛台,点着几根白色蜡烛,烛火忽明忽暗。
顾新橙放下红酒杯,将脸颊边的一缕碎发挽回耳后,露出耳垂上坠着的珍珠耳饰。
“顾,出什么事了吗?”安东尼挂了电话,用餐刀切了一片香肠。
“我一个朋友,说没订到酒店的房间。”顾新橙说。
“旧金山的酒店挺多,我让助理帮忙订一间?”安东尼问。
“不用麻烦。”顾新橙推辞道。
傅棠舟这样的人要是真想住酒店,哪有住不到的道理?她替他操什么心。
“没事,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来加州找我就对了,”安东尼分外热情,“让他来我家借宿也可以,我家最近只有我一个人。”
顾新橙思忖片刻,一会儿问问傅棠舟好了,她总不能真让他去睡大街。
烛光晚餐一直持续到了九点。
顾新橙从餐厅的窗户向外看,旧金山的迷人海湾尽收眼底。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酒店休息了。”她说。
安东尼没有挽留,越洋飞行得倒时差,想必她也很累。
他说:“我送你回酒店,顺便看看你朋友的事情怎么解决?”
她点头应允。
一路上,傅棠舟的微信没停过,每隔十分钟就来一条。
她竟不知原来他休假时可以那么闲——以前他总是忙得不见人影,主动给她发消息的次数屈指可数。
车终于到达了酒店,这家万豪地理位置极其优越,四通八达。
整座楼体的设计别具匠心,层层叠叠,分外雄伟。
奇怪的是,明明显示酒店处于满房状态,却有一大半的房间没有亮灯,不知旅客是尚未入住还是已经休息了。
安东尼把顾新橙送进了酒店大堂。
金碧辉煌的大堂内,她远远地就看见傅棠舟悠哉悠哉地坐在皮沙发上,两条长腿交叠着,一条胳膊撑着沙发扶手。
骨指分明的手,正在把玩打火机。
咔嚓,火焰升起。啪嗒,火焰熄灭。
他的眼皮微微下耷,自在又慵懒,浑身上下有一种难以言述的矜贵之气。
他往那儿一坐,周遭一切喧哗的人声都沦为陪衬——怎么看,他都不像是要去睡马路的落魄样儿。
顾新橙快步走了过去。
酒店大堂的瓷砖上映了一道纤细的人影,傅棠舟轻抬眼睫。
他将顾新橙仔细打量了一番,妆发干净利落,衣衫整整齐齐,他的嘴角忽地扯了一下。
然而,他的嘴角下一秒又回到了一贯冷硬的弧度。
顾新橙身旁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年纪和她相仿,打扮得还挺正式——比大街上任何一个美国人都要正式。
想必这就是她说的那位朋友了。
“这就是我朋友,他叫安东尼。”顾新橙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公司的投资人傅棠舟,也是我的朋友。”
言下之意,两人的交情不仅限于工作。
话说到这份上,傅棠舟不得不从沙发上站起来,摆出商场上的职业笑容,同安东尼握手。
两个男人握手握了快有半分钟,彼此互相审视。
安东尼看傅棠舟的眼神略怪异。
这种眼神,既不像认识一个新朋友,也不像在看一个情敌。
终于,安东尼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傅先生,您长得和我邻居有点像。”
安东尼回过头,对顾新橙说:“顾,你不记得了吗?你来我家的时候,我们打扰过他。”
经他一提,顾新橙隐约记起了这件事。
当时大家讨论过安东尼的邻居,中国人、很有钱、常住中国……哪一条傅棠舟都符合。
唯一遗憾的一点是,顾新橙没有亲眼见过那位邻居。
安东尼的话也提醒了傅棠舟,他全想起来了。
这位美国小伙好像真是他的邻居,他们还见过面——安东尼的无人机曾经掉到他院子的树上,他还收了安东尼送来的饺子。
两人想到了同一处,安东尼说:“傅先生,当时我给您送了一盒饺子,是顾包的。那天我们在院子里开party,正好剩了一些饺子。”
傅棠舟握着安东尼的手倏然收紧,然后他将手收了回来,抄进兜里。
所以说,那天顾新橙真的在隔壁?他吃的饺子还是她包给别人剩下的?
那天他想她想到夜半难寐,谁知她竟在他隔壁,睡在另一个男人的家里。
呵,这该死的缘分。
然而,傅棠舟不能承认。
顾新橙要是知道他在加州有个豪华别墅,今晚恐怕……
傅棠舟面色毫无破绽,他说:“中国人长得都差不多,你认错人了。”
“是吗?我觉得也差不多。”安东尼大笑,他毫不吝啬对顾新橙的赞美,“不过,顾不一样,她很漂亮。”
傅棠舟的眼神从顾新橙身上扫过,她顿时无语。
明明人和人长得都不一样,好吗?
“傅先生要是不介意,晚上可以去我家借宿,”安东尼很热情,“或者我让助理给你另外安排一家酒店。”
“这就不打扰了。”傅棠舟说。
安东尼看在顾新橙的面子上才向傅棠舟发出邀约,现在人家不想去,他也不强求。
订酒店并不是什么麻烦事,如果傅棠舟真有需要,他很乐意提供帮助。
安东尼对顾新橙说:“顾,你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来找你。”
她点点头,目送他离开酒店。
安东尼刚踏出酒店大门,傅棠舟一把拉住顾新橙的手,将她带到身边。
“今晚吃什么了?”他问。
“一家西班牙餐厅。”她没有挣开他的手。
“好吃吗?”傅棠舟嗓音低沉。
“挺好吃,那家餐厅的西班牙海鲜饭真不错。”顾新橙答得一丝不苟。
傅棠舟鼻尖逸出一丝冷哼,“我还没吃饭。”
顾新橙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已经十点多了,她问:“刚刚你怎么不去吃?”
傅棠舟正以一种幽冷的眼神看着她,说:“我在等你回来陪我吃。”
“可我已经饱了……”话说到一半,顾新橙发现,他以前从未流露过这样的目光,于是她问,“傅棠舟,你吃醋了?”
傅棠舟矢口否认:“没有。”
顾新橙嘟哝一句:“那你干嘛要这样……”
傅棠舟没有再提这一茬,而是对她说:“陪我去吃饭。”
言语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森冷。
顾新橙越想越不对劲,她说:“我记得你以前在加州上大学。”
傅棠舟“嗯”了一声。
“我还记得你在美国有房产。”
“还没结婚就惦记上了?”
他这话说得顾新橙哑口无言,她只是想知道安东尼说的话是真是假。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她在探他的家底似的。
她果断闭了嘴,没再追问下去。
两人前往酒店餐厅,侍应生将他俩迎上空座。
顾新橙坐下之后,撑着下巴问他:“你今晚打算住哪儿?”
傅棠舟不疾不徐地说:“有一句话,你听说过吗?”
“什么?”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收留过你一次。”
“所以呢?”
“现在轮到你报恩了。”
“……”
菜单被送上餐桌,顾新橙撇过眼,终止了这个话题。
她想,反正也不是没有一起住过,大不了让他睡沙发——虽然他不一定肯。
餐厅吊顶上的水晶灯晃得顾新橙眼花,她眯了下眼,看傅棠舟点餐。
他对西餐的菜式很熟,飞快地报着菜名。
一见他又要点多,顾新橙连忙制止说:“我真吃饱了。”
“随便再陪我吃点儿。”傅棠舟翻过一页菜单,完全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上菜以后,傅棠舟状似无意地问:“今晚和他聊天开心吗?”
“开心,”顾新橙用小勺舀了一小块芒果,“安东尼这个人特别幽默,他还会讲笑话。”
傅棠舟正在优雅地切牛排,一听这话,放下刀叉。
他说:“三分熟的牛排和五分熟的牛排走在大街上,为什么互相不说话?”
顾新橙:“为什么?”
傅棠舟:“因为它们不熟。”
顾新橙眨了一下眼,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她真被这个笑话给冷到了。
傅棠舟:“不好笑吗?”
顾新橙的手指抚着鱼尾裙的边缘,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真好笑。”
傅棠舟似乎看出了她的敷衍,之后他不再言语,沉默地吃着晚餐。
这顿晚餐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了,吃到最后,两人都有点儿不自在。
吃完饭,两人走进电梯,中间隔了一个身位。
楼层跃升时,顾新橙下意识地看向电梯上方,那儿有个监控摄像头,小红点一闪一闪。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和傅棠舟出去开房的时候,一进电梯他就不由分说地吻了她。
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来得急促又热烈,当时她的脑子都是懵的。
傅棠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那个摄像头。
两人的回忆碰到了一处,她回过头,与他对视。
她闪烁的眼眸里像是藏了星辰大海一般,他黑沉的瞳孔更是深不见底。
狭小的电梯厢内氛围暧昧到极点,正当这时,“叮咚”一声,电梯到达指定楼层。
顾新橙踏出电梯,傅棠舟自然而然地跟了出去。
她打开房门,他关门落锁,将防盗链栓好。
傅棠舟拧开壁灯,房间霎时被点亮。室内以白和灰为主色调,分外素净。
他观察着房间格局,平复心情。
这个房间规格不高,比不上他平时住的。
除了卧室和浴室,没有更多空间。
卧室正中央只有一张大床,以及一张狭窄的沙发,根本不能躺人。
这意味着两人今晚得睡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