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结束后,到了社交时间,大家四处走动,与人攀谈。
傅棠舟站在原处没有动,半条胳膊随性地搭在椅背上,同其他人说话。
有人特地来感谢他刚刚帮忙捧场。
傅棠舟拍走了致成科技的画,于情于理,顾新橙应当向他道一声谢,于是她端了一杯香槟去找他。
他正在和某位老总交谈,觥筹交错之间,他的余光瞥见顾新橙往他这个方向过来。
他抿了一口葡萄酒,飞快地结束了当前的话题。
这位老总离开之后,顾新橙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傅总。”
她想和傅棠舟碰杯,他却把自己的酒杯挪远了些。
顾新橙愣了一下,她忽然想到去年那场酒局,她醉得不省人事。
那个时候她还跟他说,她以后不会再喝酒了。
可现在,她又端着酒杯了。
真到了社交场上,哪有不喝酒的道理。
吃过一次亏后,她已经学会控制自己的度,不会让自己喝多。
顾新橙解释说:“只是香槟,没事的。”
周围人声鼎沸,异常嘈杂。
她说话声音本就不大,这下彻底被淹没。
傅棠舟微微蹙了下眉头,问:“你说什么?”
顾新橙放大声音:“我喝香槟,没关系的。”
他薄唇轻抿,一本正经道:“听不清,你靠近点儿。”
顾新橙:“……”
她的声音真的那么小吗?
傅棠舟适时地躬下腰,凑过来配合她。
璀璨耀眼的灯光之下,她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傅棠舟靠得太近了,他的气息混着一阵清冽的薄荷香,轻轻拂过她的面庞。
顾新橙的心跳失速了几秒。
她用手轻轻拢着嘴巴,作小喇叭状,在他耳边大声说:“我喝香槟不会醉的。”
傅棠舟轻笑一声,抬起头来对她说:“你说太大声了。”
他的眼底有几分揶揄的神色,顾新橙怔忪一秒,这才发现自己中了他的套——他听得见,他是故意的。
她敛容收息,试图用正常的语气语速和他说话:“谢谢傅总今天给我们公司捧场。”
傅棠舟:“你们公司的是哪个?”
顾新橙:“……”
好吧,合着这一遭是她自讨没趣了。
这时,晚宴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说:“傅总,您拍下的东西都在展厅了。”
傅棠舟“嗯”了一声,问顾新橙:“一起去看看吗?”
“我就不去了。”顾新橙推辞道。
傅棠舟要去看一看那幅送给致成科技的画,于是他放下酒杯,对工作人员说:“带我过去。”
工作人员殷勤地将他迎走了。
顾新橙呆愣在原地,莫名脸红耳燥。
刚刚那叫怎么回事啊?
*
窦婕本打算前来和傅棠舟道谢,谁知被另一个女人捷足先登。
那个女人不知和傅棠舟说了些什么,靠得未免太近了。
她在他耳边说话,姿态甚是亲密。然而,他们没有喝酒,傅棠舟就走了。
这一幕落入窦婕的眼帘,她扬起一抹轻蔑又自信的笑容,这女人也是个没眼色的。
慈善晚宴上,傅棠舟用全场最高价拍下了窦婕的画,这在无形之间给了她无尽的底气。
窦婕隔着幢幢人影,打量了一会儿那个女人。长得还挺漂亮,可衣着打扮跟自己比起来,差得远了。
窦婕拿起酒杯,绕开三三两两聚堆的人群,她踩着CL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过去,摆出正宫娘娘的姿态来。
“你好,”窦婕向顾新橙伸出酒杯,搭讪道,“认识一下?”
顾新橙抬眸,这女人锦衣华服,打扮得太过耀眼,好似人间富贵花。
基于社交场的基本礼仪,她露出笑容,与对方碰杯,说了一句:“你好。”
窦婕用食指和中指夹了一张名片递给顾新橙,这名片设计得简洁大方,纸质却非同一般。名片正中央只写了名字,没有任何头衔。
这种名片和商场上惯用的名片不同,只有身份极为尊贵的人才会自信到连头衔都不写。
顾新橙以前见过傅棠舟的名片,和这张名片有异曲同工之处。
她接过这张名片,当场愣住。
不是因为来人身份如何特别,而是因为她的名字,窦婕。
她见过这个名字,两年前,她和傅棠舟分手前一晚。
她在他的手机上看见了窦婕的名字。
窦婕见顾新橙看她的名片看愣了,以为顾新橙没见过世面。
她的眼睛眯着笑,好心地自我介绍道:“我是窦婕。”
顾新橙将名片妥帖地收好,取出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说:“我叫顾新橙。”
她没有介绍自己是什么人,名片上写得明明白白。
窦婕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唇边扯出一丝笑,然后将名片随意地搁到桌面上。
她倒以为是个什么货色,不过是个小公司的负责人罢了,竟也妄图攀高枝。
窦婕佯作无意地问:“你坐哪儿啊?刚刚晚宴的时候,我都没注意到你。”
顾新橙无意遮掩,直接说:“我坐在后面。”
一前一后,两人的身份地位有着云泥之别。
“我刚刚见你和棠舟哥在说话,”窦婕问,“你认识他吗?”
这声“棠舟哥”,叫得异常亲热。
“傅总是我们公司的投资人。”顾新橙说。
窦婕抿了一口酒,笑着说:“哦,这样啊,难怪我没听他提起过。”
傅棠舟做的是风投,一年不知道要投多少项目,窦婕并未生疑。
言谈之间,她向顾新橙透露出一个信号——她和傅棠舟很熟,熟到可以聊很多话题。
“对了,你们公司是做什么的啊?”
“人工智能,目前的业务主要集中在视觉识别这一块。”
“这个前景怎样?”窦婕不太懂这些东西,只能从浅显的日常话题入手,“我看现在市面上的手机都从指纹识别改成面部识别了。”
“嗯,面部识别我们公司也在做,暂时还没有应用到手机上。”
窦婕见顾新橙一板一眼地回答她的问题,不禁好笑,谁真想和她探讨这些了?
看来这女人真对自己没点儿数。
“我一直很羡慕你们这些自己开公司的,哪像我,之前在法国学了几年艺术,回国以后只能在北京开个艺术馆打发打发时间。”窦婕看似自怨自艾,实则明目张胆地和顾新橙炫耀自己的家世。
顾新橙还挺给她面子,附和着说:“学艺术挺好的,轻松又自在。”
“你是学什么的啊?”
“金融。”
“难怪你能和棠舟哥聊到一块儿去,他也是搞这个的。”
话题再度回到了傅棠舟身上,顾新橙浅浅一笑,没再说话。
“我常听我家里人说,现在市场行情不好。现在小企业拿融资可不容易,你们公司当时是怎么找上棠舟哥的?”
“走的是正常的融资流程,傅总觉得我们公司前景还可以,就投资了。”
“哦,这样啊。”窦婕似笑非笑地说,“顾小姐长得那么漂亮,也得这么麻烦啊?”
漂亮的女性在商场上的优势不言而喻,窦婕认识几个手腕厉害的女人,她们在各个男人间斡旋,利用美貌的优势攫取各种好处,快速完成资本积累。
窦婕觉得顾新橙这样的女人一点儿都不傻,刚刚她和傅棠舟靠得那么亲密,不正是出于这样的心思么?
这一番话含沙射影,刺得顾新橙心里很不舒坦。
同为女人,为何要对职场女性抱有那么大的猜忌和怀疑呢?
纵使她过去和傅棠舟有过一段旧情,在拿投资这件事上,致成靠的是自己的本事,而不是见不得的关系。
无缘无故被不怀好意的人泼上一盆脏水,这换了谁都不能忍。
“窦小姐和傅总很熟,想必也很了解他的为人,他这个人向来公事公办,圈里人都很清楚。”顾新橙讪笑着说。
这个“圈”指的是“创投圈”,是窦婕不了解的圈子。
“傅总的眼光是圈内公认的,窦小姐和傅总关系好,才能说这种话。”顾新橙说,“要是换了其他人这么说,傅总恐怕会不高兴。”
这话一出,彻底堵上了窦婕的嘴。她愣了几秒,喃喃道:“……是么?”
“窦小姐,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顾新橙说完最后一句话,优雅地端着酒杯离开了。
她身姿款摆,在场男性纷纷为她避出一条路,眼神还时不时往她身上瞥——顾新橙对男人的吸引力由此可见一斑。
窦婕捏着酒杯,杯中的香槟在轻轻晃动。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在克制自己。
然而,下一秒她就克制不住了。
因为她看见,傅棠舟站在离她几步远的位置,幽冷的眼神像是淬了霜雪一般。
窦婕当场一惊,心底发凉。
她不知知道傅棠舟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她故作姿态说的那些话,他听见了吗?
“棠舟哥……”窦婕心虚地叫了一声,声音软得跟什么似的,颇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傅棠舟走上前来,铿锵有力地说道:“窦小姐,我不是你哥。”
窦婕顿时摸不着头脑,她眨了眨眼,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称呼,适可而止。”傅棠舟提醒道,“还有,我和你不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别坏我名声。”
窦婕:“……”
她本打算和傅棠舟攀谈两句,感谢他高价买下她的画,稍微缓和一下凝重的氛围以及她的尴尬。
可一听到傅棠舟这么说,她哪里还敢多说一个字,她内心懊恼不已,立刻识相地走了。
对,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哪能受得了被人指着鼻子骂呢?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傅棠舟,她更不能受这种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