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成科技的办公地点在中关村,而中关村堪称是全北京规模最大的电子商城,不论是电子硬件还是软件,应有尽有。
这里的商家鱼龙混杂,不少店热衷于宰客,尤其是宰不懂行的顾客,必须要仔细甄别。
顾新橙来这儿是想看看有没有实体商家愿意经销致成科技的智能识别摄像头,出发之前她做足了准备,和几个员工梳理了要点,大家干劲十足。
第一家店铺在电子商城入门处的显眼位置,店面大,客流也多。
顾新橙和老板说明意图,老板兴致缺缺地说:“我们这里已经有几个品牌的摄像头了。”
他指了指货架,那里摆了好几种,什么价位都有。
顾新橙扫了一眼,发现这些大多是传统的摄像头,几乎不具备识别功能。
看来致成目前做的产品,暂时还没有打入线下渠道。
顾新橙:“我们的产品和其他摄像头不一样,可以——”
她想详细讲讲致成科技的产品具体好在哪里,这时候店里来了新顾客,老板立刻过去招呼,把顾新橙晾在了一边。
说实话,顾新橙长那么大,从来没有经受过这般冷遇。
她从小就是天之骄子,聪明又漂亮。可创业就是这样,面子通通抛掉,低三下四人家也未必愿意搭理你。
她忽然理解那些地铁上送小礼物求人扫二维码的创业者,不是为了梦想,谁愿意放下身段跑来做这些呢?
一时之间,顾新橙不知是去是留。
她尴尬地站在原地,发现老板柜台这儿有监控,屏幕上对应了几个画面,主要是为了防止盗窃。
盗窃者一般都形迹可疑,他们的产品同样可以应用到这个场景里。
老板和顾客讲这讲那,做成一笔两三百块钱的生意。
他收完钱,一回头,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顾新橙说:“刚刚我的话还没讲完。”
老板这会儿闲了下来,似乎有耐心听顾新橙讲解了。
顾新橙把这款摄像头的优点尽数说了出来,并且提到,致成科技还会针对顾客的特殊需求,开发特殊模式。
“如果用了我们的摄像头,就不用亲自监控店内的实时画面了,”顾新橙说,“一旦店内顾客有异常举动,会自动发出警报。”
老板:“……”
他大概没想到,眼前这姑娘来铺货,竟然会把他当成目标客户。
顾新橙的一番话的确引起了老板的兴趣,他说:“那你给我一个,我用着试试看,好用的话我就卖你们的产品。”
顾新橙:“……”
她大概没想到,老板白嫖嫖到了她头上。
她看了看这家店铺的地段,一咬牙,说:“行,我送你一个,你给我们的产品留个展位就行。”
她把摄像头的详细使用方式告诉给老板,并且让关吉给老板安装上。
这么一换,店内的监控立刻鸟枪换炮,比以前高级了不少。
兴许是他们的诚意打动了老板,老板说:“你留十个下来,我帮你卖卖看。”
顾新橙连声道谢:“谢谢老板。”
她给老板留下一张名片,说:“这是我的名片,要是货卖完了,你打电话给我。”
老板看了一眼她的名片,丢进了名片盒中。
那里有几百张名片,顾新橙很担心下次他找不着,可也不好意思说。
首战告捷之后,大家信心十足,继续攻克第二家。
然而,并不是每一家的老板都像之前那位老板一样好讲话。
有的嫌他们的品牌没名气,不愿意销售;有的嫌利润微薄,不想多费事;还有的认为这摄像头不好卖,所以不肯进货。
一个电子商城跑下来,也就搞定了两三家店。
顾新橙鼓励大家不要气馁,她说:“每个商城铺几家店就行了,不可能所有商家都卖我们的产品。”
整个中关村有名有姓的电子商城他们都去了,最终成果是铺出去一百多件货,剩下八百多个摄像头暂时找不到更好的销路。
顾新橙觉得创业比她想象中还要困难许多倍,这么两三天跑下来,赚的钱还不够发人员工资的。
铺货暂且告一段落,下一项任务是去社区做地推。
地推,说白了就是地面推广、线下推广,是一种面对面的推广形式。
他们的产品主要应用于居家安防,选择社区进行地推,效果应该不错。
顾新橙想了不少地推方案,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压根没有哪家社区批准他们过来搞商业活动。
眼见着这条路行不通,她只能曲线救国,找小区物业看看能不能把产品推销出去。
可惜,物业并不愿意接受致成科技的产品。
理由很简单,他们已经有一整套的监控体系了,即使功能没有致成科技的强大,也完全够用了。
更何况,更换摄像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物业不想浪费钱。
顾新橙碰了几次壁,意识到不能这样广撒网。
她搜集了北京的小区资料,专挑开发时间在十年前左右的那一批——这些小区的设备很可能处于置换期。
她多方打听,终于锁定了某一家小区,这个小区近期恰好有更换监控摄像头的打算。
顾新橙去找小区物业,向对方自荐了致成科技的人工智能识别摄像头,看得出来,对方对这个产品有一定的兴趣。
然而,市面上做这项产品不止致成科技一家公司,其他公司亦摩拳擦掌。物业表示要对比几家的产品,再做决定。
这一点无可厚非,顾新橙找实习时手握几家公司的offer,也会择优而选。
她觉得致成的性价比相较于其他几家公司的产品有优势,物业应当会选用他们的产品。
这段日子里,顾新橙一门心思往外卖摄像头,甚至连亲朋好友都安利上了。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找新的销售渠道。
走在大街上,看谁都像潜在顾客,她很想问问他们需不需要在家门口装个摄像头。
但她心里有分寸,她是不会问的,主要是怕被揍。
顾承望友情赞助,买了一个摄像头,说装在家门口防小偷——虽然这么多年来家里从来都没遭过贼。
顾新橙所在的经管学院有一个保险学专业,那些学生经常调侃自己毕业后要去卖保险。而卖保险的第一步,就是坑亲朋好友。
现在她发现,不管卖什么,第一步都是先坑亲朋好友。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又到了给傅棠舟汇报工作的日子了。
经历了几顿社会毒打后,顾新橙不像最开始那般盲目乐观和自信了——有团队,有产品,也未必能创业成功啊。
她隐隐开始担心,万一创业失败了,升幂资本的五百万该怎么办啊?
讲道理投资方的钱是不用还的,但投资协议里有优先求偿权这一说。
公司目前没有什么债务,如果真破产了,东西变卖变卖,投资方先拿走,剩下的才轮到其他股东。
想到这里,顾新橙立刻摇了摇头。
这才刚开始,怎么都想到破产清算了?不吉利。
到办公室后,傅棠舟已在等候。
顾新橙觉得自己最近灰头土脸的,他倒是一如既往的潇洒干练。
她将鼓鼓囊囊的包包搁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公司近期传统业务依旧有条不紊地展开,只是这个新业务,遇到了瓶颈。
顾新橙本打算报喜不报忧,仔细想想不合适,所以在报告的最后稍稍提了一嘴,并表示这不是大问题。
傅棠舟优哉游哉地问她:“摄像头卖了多少个了?”
顾新橙遮遮掩掩道:“……几百。”
傅棠舟淡道:“一百也是几百,九百也是几百。”
顾新橙没法回避这个问题,只得说:“一百。”
他瞥她一眼,似乎对这个数字并不意外。
“我去电子商城铺货了,还找了小区物业。”顾新橙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简单说了一下,她想让傅棠舟知道,卖出一百个摄像头并非她本意,她做得很努力,奈何结果不尽如人意。
顾新橙面临的困境,是所有初创企业共同的困境——产品有了,卖不出去。
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东西好也不一定有销路。
他们又没什么预算打广告,只能一点点地开拓市场。
傅棠舟静静地看着她,说:“你们公司已经穷到连个销售都雇不起了?”
顾新橙敛下睫毛,声音小了些:“也不是雇不起,我们得开源节流啊。”
傅棠舟正色道:“我给你五百万投资,是指望你来干销售的?”
一想到她这些天在路上跑来跑去就干了这个,他一时之间又生气又心疼。
顾新橙被他一说,顿时像犯错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她的本意是想在熟悉业务的同时,为公司节约人员成本。
放着五十万年薪的工作不干,去大街上受人白眼,她心里也不好受啊。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傅棠舟说,“你们A大金融系真不错。”
顾新橙:“什么?”
她听不懂傅棠舟的话。
“老师教的是金融,学生采购、销售、营销全能干,十项全能选手啊。”傅棠舟幽幽说道,语气里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顾新橙:“……”
骂人用得着拐十八个弯吗?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傅棠舟说,“你的价值不是干销售,多考虑考虑公司未来发展的方向。”
“哦。”顾新橙应了一声。
她在心里默默记下,回去之后要给公司招两个销售。
“你说你还去找小区物业了?”傅棠舟问。
“那个小区有换摄像头的计划,他们也看了我们的产品,不过……”顾新橙继续说,“其他公司的产品他们也要看,我还在等他们的回复。”
傅棠舟:“就坐着等啊?”
顾新橙:“……”
除了坐着等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吗?上次他还说让人主动来找她,别主动去找人呢。
傅棠舟见她像个小学生一样毕恭毕敬坐着,那姿态跟挨训也没两样。他的语气不经意间放软了些:“做生意,讲的是交情。”
顾新橙眨了眨眼,将他的话在心里品了好几遍,还是寻摸不出他的意思。
半晌,她旁敲侧击地问:“投资,也讲交情吗?”
她想知道他说的“交情”,究竟指什么。她和小区物业,可没交情。
“我投资,不讲交情。”傅棠舟面无表情地说,“至于别人,我不清楚。”
顾新橙不想多问了,她怕傅棠舟嫌她笨,到现在也没参悟他的意思。
还是自己回去慢慢想吧。
临走的时候,顾新橙忽然想起自己这趟来也是有任务的。
她一板一眼地对傅棠舟说:“傅总,上次的事谢谢您。我给您准备了一份小礼物,请您笑纳。”
她从包里拿出一只精美的礼品盒,这礼盒不大,方方正正的,外面缠着蝴蝶结丝带。
傅棠舟神色微讶,他显然没想到顾新橙会给他送礼物。
有时候,你说她笨吧,她领悟力倒是快得惊人。
有时候,你说她聪明,她却非要跟你装聋作哑。
“放这儿吧。”傅棠舟语气非常平静,嘴角却忍不住轻轻扬了半秒。
“那我走了,拜拜。”顾新橙和他道别以后,飞快地闪出了办公室。
如果他没看错,刚刚她脸红了。
说真的,傅棠舟从来没有收过顾新橙这么正式的礼物。
当初她送他的那颗智齿,是放在小玻璃瓶里的。
除了那个,她好像也没送过他什么东西——他并不需要她为他买些什么。
傅棠舟将这个盒子拿过来仔细端详,仿佛这个小盒子就是顾新橙。
粉色的包装纸,黄色的蝴蝶结,少女心十足。
他轻轻晃了下盒子,咣当咣当,猜不出里面是什么。
他轻轻扯开蝴蝶结,恍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平安夜,他就是这样一点点松开她的裙带。
他一层层地剥下粉色包装纸,好像这是她的衣服。
她今天穿了一件蓝色羊毛外套,里面是菱格花纹的针织衫。
顾新橙以前说过,她是南方人,冬天家里没暖气,所以她很抗冻。
她确实挺耐冻,一到秋冬,毛衣下面除了内衣什么都不穿,非常方便他对她胡作非为。
傅棠舟不禁自嘲,方才和她谈工作,他没什么太多想法。
可一旦生出些暧昧来,这种胡思乱想拦也拦不住。
包装纸剥到最后一层,一个白色盒子露了出来。
傅棠舟打开一看,顿时无语——她送了他一个摄像头。
这时,顾新橙的微信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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