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说这个,谢谢送我回家。”
顾朝青的手肘支在车窗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扫过自己的上下唇|瓣,唇角微微扬起。
许逐月扣上自己的安全带,尽力不去想刚才那个擦枪走火的吻,或许那连吻都算不上。
但两个人都没有因为那个吻,解释一句。
就当是一次意外。
她专心致志地开车,打?着方向盘驶进主干道,问了顾朝青现在的住址,顾朝青似是不愿说,仰躺在车座上,用高德地图给她指路。
车子从拥堵的大街驶过,朝着霓虹灯渐微的地方开去,许逐月开一段路,就辨认一下自己身处的位置,待会儿也好回得来。
直到开到了路的尽头,她踩住了刹车。
“没路了,就是这里吧?”
许逐月停下车,昏黄的车灯亮起,顾朝青按下车窗,朝外看了两眼,回头笑得痞气?,“开了那么久,累坏了吧,上去坐坐么?”
许逐月的嘴型已经做出了拒绝,但顾朝青倏然又道:
“没发现这里是哪里么,许博士什么时候记性变差了。”
人或许都有一种莫名的胜负欲,对于一向?记忆力超群的许逐月来说,说她学习变差,记性变差此类的话,除非是出自顾朝澜这类人的口,她能虚心接受,但若这句话是顾朝青说出来的,她倔强地不接受。
她的注意力转移到周围的建筑上,想着自己以前可能来过,顾宅?不对,纪宅?也不对。
相似的小区入口,但门口的标识已经变了,许逐月冷不丁的冒出一个想法:
——这是当年她租的小区。
顾朝青的头探出车窗玻璃上,“我买下了你当时住的那幢楼,现在就住在最顶层,你想去看的话,我带你去。”
许逐月的手指勾住还困住自己的安全带,关于那间顶层给她的回忆纷繁地涌上来,纯净的眼眸里闪过许多过往。
她想不通顾朝青的做法。
“为什么...要买这里...”
身侧温柔磁沉的男声幽幽传进?她的耳朵,“因为,这是我们以前的家,我想你迟早会回来。”
许逐月心里堵着一口气,恶狠狠地反驳他,“就算是以前,也只是我的家,不是我们的。”
说实话,早就没这个必要了。
她跳下车,和?顾朝青说了声再见,就往公交站走。这条路她已经走过百回千回,原来这里拆迁了,沿街的好多旧商铺也关了,貌似是准备修建大型的购物中心。
五年不见,变得不仅仅是人,还有身边的物,不可能一直会是你记忆中的样子。
许逐月百无聊赖地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侧头看远处黑洞洞的来路。
滴滴—滴滴—
她拿起手机一看,脸瞬间僵住。
【顾朝青:你的钥匙落在我车里了,不过我要洗澡,不能给你送过来,你认得路,门没锁可以直接进?来。】
她此刻的表情就如同香菜过敏患者,被逼着去吃香菜一样。
只是现在别无选择,顾朝青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甚至在好心提醒,许逐月没有理?由让他特意再出来把钥匙送还给她。
重新再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时,许逐月不可谓不怀念,情窦萌芽、少女怀春、跌落谷底都在这里演生,她回国后,也尝试来过,但终究还是退却了,她没法释怀的,不但有顾朝青和?程柯的所?作所?为,还有这个伤心之地。
这原本是她唯一一个安身立命的避风港。
站在焕然一新的门口,许逐月用手去触碰从门缝里透出的亮光,是温暖的橘黄色,还有亮蹭蹭的纤维在她指尖跃动。
她规矩礼貌地敲了两下门,表示她到了。
许逐月的眼前映入许多家具摆设,有重新装修过,不再是当年的样貌,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很快浴室里的水流声停了,门被拉开,顾朝青下|半|身子裹着纯白色的浴巾,上身赤|裸带着晶亮的水珠。
顾朝青走动时,让人想不去注意他都难,那副精瘦的身躯是许逐月这辈子?都鲜少见到的,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知道怎么夺人眼球。许逐月脸色黑沉地转过身去。
“钥匙你放哪里了,我拿了就走,不好意思打?扰你洗澡了。”
空气里还弥漫着浴室里溢出来的热气,带有男性荷尔蒙的味道,一寸寸逼近许逐月,逐渐环绕在她身侧。
许逐月安静地杵在离门口不远处的位置,方便随时夺门而出,耳畔听到叮呤哐当的声音,她反手往后伸去。
“放在手上就好。”
越是未知,就越会陷入被动,许逐月等着那双湿漉漉的大手,把那把银质的钥匙,放进她的手心里。
湿热的手相互覆盖、碰触,就如同那个一瞬而过的吻,只有钥匙的冰冷才能点醒她,脱离这种焦灼的气?氛。
啪嗒——
钥匙贴在掌心,许逐月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迈出这间房子的几秒钟后,她才惊觉不对,手里的钥匙有问题,她的钥匙简洁没有鸡零狗碎的装饰物,而这把小钥匙,上面还挂着一个和钥匙同色系的月亮挂坠。
许逐月踩着小高跟重新踩进?暖和?的室内,墙纸的冷色调极重,顾朝青趴在椅背上,转着钥匙圈。
依旧赤|裸上半身,只穿了一条牛仔裤。
“刚才不小心拿我家的钥匙还你了,形状太像,搞错了。”
他把手里的银质钥匙圈扬起来,在许逐月跟前晃悠了两下,桃花眼悠悠眯起,望着女孩一步步走近,在她细白的手指触及钥匙时,倏的一收。
“先让我喝杯水,你要来点么?”
许逐月扑了个空,心情立时不悦,可她挑不出顾朝青的错,每一步都控制在一个合适的范围,就算她有想过顾朝青可能是故意调换的钥匙,她也没证据指责他。
钥匙在他手里,当然他说了算。
回国后,步步都受到顾朝青的限制,这让一向?有规律的许逐月尤为不安、烦躁,这种感觉她经历过一次,在初遇顾朝青那段时间,像有一张密密实实的网,等着捉捕她进去。
许逐月闷声说不用,顾朝青笑了笑,“想要就自己过来拿。”
“你放在桌上就好。”
“这怎么可以,我必须亲自交到你手里,才安心,月月,你怕不是害怕我?”顾朝青把靛蓝色的玻璃杯放置到桌上,手掌以一股大力撑在桌面。
钥匙碰击实木桌发出了刺耳声响,许逐月尴尬地扯了下嘴角,快速地小跑过去。
她的手拽住顾朝青压在桌子?上的手,紧密相贴,但和?相恋中的情侣胶着不同,他们是在博弈。
透过顾朝青附着水痕的指缝,许逐月一把拽出自己的钥匙,得意地朝身侧的男人扬起笑容。
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喜悦。
还没等她从喜悦中回过神来,男人转身把她困在了两手之间,大手撑在桌子?的边沿,直勾勾地盯着许逐月看。
如同一只骄傲自满轻敌的小绵羊,落入了饥饿的恶狼的圈套,但恶狼不愿这么快解决这只小绵羊,他更渴望看着她恐惧的表情,这样会让他愉悦。
许逐月吞咽了好几下唾沫,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手心里钥匙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顾朝青现在的心智更加成熟,有自己的算计,游刃有余。
“月月...我...想吻你,可以么...”
许逐月脸上的温度像是被炽灯烤过,腰身往后退,她的视线只能看到一截硬朗的脖颈,侧面纹有“XZY”三个字母,以及不断滚动的喉头。
她慌张地就要抓一样东西防身,脑袋里却晕晕转转,回放着之前那个差点酿成大错的擦吻。
直到碰倒一瓶不知道什么的东西,随手抓起,就要往顾朝青脸上砸去!
依稀瞥见谷维素三个字样,许逐月意识到是一瓶药,顾朝青脸色微变,劈手夺过,转身把这瓶东西扔到垃圾桶里。
刚才营造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
许逐月脱离了禁锢,抿紧唇不说话,落荒而逃,明明这是她以前最熟悉的地方,如今她却不敢再停留在那里一秒钟,或许这不叫害怕。
总之这和?她原本想的有些出入。
她回国后,首先就没把顾朝青放入她的考虑范围,因为她明确地知道,她的未来不再会有这个人的存在,既然抹不去有他的过去,那么就会扼杀可能有他的将来。
但现在,事情有点超出她的控制了,许逐月愁着脸,回到家。
*
甩掉鞋子?后,倒在客厅的沙发里,无神地平视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突然感觉自己的手有些黏糊,应该是刚才不小心碰到了顾朝青手心的汗,当时就觉得这人出了不少汗。
都传到她手上了。
空荡安静的房间里,许逐月平复了一会儿心情,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是最适合理?清思绪的,不会有外人干扰。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杯冰镇的桃子?气?泡水,扳开易拉罐扣,空灵的一声轻响,桃子?的清甜味随之而冒出。
窝在柔软的布艺沙发上,打?开电视机,晚间的剧多是几年前的热播剧,但因为许逐月有近五年的时间在国外,所?以不了解如今卖座的影视剧。
她看得倒也津津有味,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是因为从小贫困,看的电视不够多,才会轻易被男人骗。
集中注意力看了一会儿剧,就没耐心地转换了个频道,摁着遥控器上向?上的按键,一个个画面还未完全展现,就被另一个不完全的画面覆盖掉了。
最终画面停在一个音乐频道,许逐月的手才悄然落下。
画面的标题太过显眼,【揭秘顶流乐队BLUE近几年为何销声匿迹。】
纪录片是从最开始的顾朝青讲起,讲到他从小被送往美国,潜心艰难地学习音乐,经历了各种歧视和?痛苦后才闯出了一点名堂。
这段经历,许逐月是听江柳荔提起过的,当时只觉得辛涩,但现在看到实际的画面,以及顾朝青去自荐自己做的专辑时被生硬拒绝的场景,说不出的不适。
纪录片的上段是艰辛,下段是辉煌,很快回国后迎来了BLUE的盛世,可惜好景不长,很快又陷入了瓶颈,这一次的瓶颈直接导致了乐队的灭亡。
纪录片讲解的很生动真实,还有陆端端一些人的声源。
但那些实地考察的东西,却让许逐月身形一晃。
“大概是那个时候吧,朝青他开始写不出东西,精神状态也不行,去做了好几次心理?咨询,都不太管用,但当时新专辑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只能边折磨自己边硬着头皮上。”
“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这个不能说,这属于私密的事情,大概和?感情方面有点关系,因为一个人,他几乎整整一年多是消靡的,很少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接近不了他。”
“哦对了,纹身也是因为那个人,不过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
“后来花了一段时间把国内的工作停了,他说他不想了,当时我们看得出来,他已经没有继续音乐事业的激|情了。”
许逐月的视线呆若木鸡,她知道的,顾朝青很喜欢自己的事业。
是因为她,才放弃的。
她在很久以前,看到过他眼里的光亮,他坐在阳台给她弹琴唱歌的样子。她假装不知道他的热爱,逼着他去做出选择,这必然是残忍的,就像他当时对她做的事情一样。
但却不能对等。
可是心底竟然隐隐约约裂开一道缝隙,她有愧疚、内疚的感觉。
*
夏日的炎热和秋日的清爽一晃而过,产业园区的建设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选址和?规划都已经提上了日程,许逐月要做的就是把团队的技术带过去,帮助顾氏的无人机改良创新。
一天,许逐月在画图纸的时候,听到隔壁有人谈起逃婚,顾氏,耳朵立时竖起。
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顾朝澜的新娘跟别人跑了。
她斟酌着要不要安慰一下他,毕竟这件事蛮严重的,而且他竟然一点都露出异样。
刚想发个消息过去,顾朝澜的电话就进来了,许逐月蹙起眉,小心地放到耳边。
“顾老师?你还好么?”
“你知道那件事了?我没事很好,我就是帮她一个忙。”
“给你打?电话是因为快过年了,今年要不要来我们家吃个饭,我爸妈担心你一个人怪冷清的。”
许逐月想到顾朝青也会在,忙不迭婉拒了。
“嗯,也好,到时候......”
一阵忙音传进?来,“换我了,你聊的时间太长了!”
没等许逐月搞明白到底是谁在说话,一个磁沉的声音瞬间响起,“过两天我们去苏北,谈工作,我不会让你冷清的。”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要去杭州,现在准备是不是太早了!五一都还没想好怎么过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