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生出这样的遐思。
想要养一个秀气斯文的男生,将他乖乖地藏在家里。
古代的汉武帝不就是这么金屋藏娇,她也如此。
质疑帝王,理解帝王,成为帝王。
许是她说出的话太过有悖于自己平时清冷绝艳的形象。
她的闺蜜江筱月听到这事后,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惊叹道:“糖糖,你也太猛了!”
她扑闪着眼睛,饶有兴致地说:“你和那个叫周淮煦的,是打算手拉手一起过日子了?”
阮糖的思绪倒退回那一夜。
餐桌前的火锅咕噜冒泡,热气袅袅下,映着男生那张英俊的脸。
他听到阮糖的那句——“别打工了,我养你。”
周淮煦撞见她眼里的光芒澈动,只觉得她是在开玩笑,也不恼,只低低地垂下眸,纤密的尾睫微扬,眼波潋滟剔闪。
看起来,似乎有一点害羞。
阮糖的心情愉悦。
如果能将他收入囊中,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江筱月笑得比她还开怀。
她家闺蜜难得撞上桃花运,比她独自流连万花丛,招揽到成群男执事还要高兴。
这些年来,阮糖的身边不乏追求者。许多男生见她长得漂亮,但英气逼人,往往望而却步。
偶尔有几个胆子大的想要追她,却入不了阮糖的眼。
无奈下,阮家父母只能想出相亲的对策,为女儿的婚事操碎了心。
但现在,阮糖破天荒地撩拨周淮煦,明显对他感兴趣。
江筱月眼波流转,决定为这段感情再添把火。
她将两张剧院门票递给阮糖,笑道:“这个送给你。”
最近她的执事店和市里的话剧团搞联动,凡在执事店消费就送剧院的门票,反之亦然。
这两张票就当是她提前送的“份子钱”礼物了。
阮糖接过她手中的门票,心想最近周淮煦在她家做家务,很是称职,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也该好好犒劳人家,表示感谢。
就这样,她趁着某天下班回家撞见周淮煦,将那张话剧门票递给他。
男生的表情略显古怪,澄澈的眼里划过一丝诧异。
他的薄唇动了动,声音很轻:“这算是……约会吗?”
很明显,他还记得上次阮糖说要养他的事。
阮糖怔了怔,半晌才敛下心神,轻笑道:“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她的眉尾上挑,迎着周淮煦晶亮的眸光,羽睫在光线下轻轻翕动,似蝶翼扫过她的心尖。
有些小心翼翼,撩动人的心扉。
她终究怕吓着他,收回玩笑的表情,说:“其实我是想感谢你。”
周淮煦连续两次为他们办案提供了线索。
之前在地铁站认出凶犯,之后又告知小纸条的事情。
“你还帮我做家务,我这人从不亏待身边的人。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
她的话说得直白,少去了一些歪歪绕绕。
周淮煦默了默,很快就点点头,答应这周末和阮糖去看话剧。
—
市里话剧团最近执导了一出新编话剧,名为《玩偶之家》,这些天已经接连演了好几场。
阮糖和周淮煦来到市区的会展中心,搭乘电梯来到二楼。
还未抵达剧院入口,他们就见不远处的角落里站着几个人。
为首的女人身穿剪裁精致的蓝白色衬衫裙,留着挂耳短发,耳尖缀着当季奢牌新出的珍珠耳环。
她面容秀丽,神情清冷沉肃,浑身透着一股气场。
周围的几个人聚在她的身边,神情都显得很焦虑。
有人开口道:“导演,娜拉到现在都没来,演出就快开始了,怎么办啊?”
娜拉是话剧《玩偶之家》的女主角,此时距离话剧开场只剩下十分钟。
如果女主演来不及上台,今天的演出就完了。
女人的表情不耐,但比起他们看上去镇定许多。
“慌什么,我刚刚打电话给她了,她说很快就会到。”女人顿了顿,“再等两分钟吧,如果她还没来,就换我上场。”
她今年刚过三十岁,身姿窈窕袅娜。
作为剧院的导演把控全场,熟读剧本,演一个女主角自然是绰绰有余。
众人正思量间,一道匆遽的白色身影就映入他们的眼帘。
女生跑到他们面前,连忙鞠躬致歉。
“对不起,我刚刚骑车路上出了点意外,来迟了。”
她的长发凌乱,洁白的裙摆上尤带着脏乱的污渍。
光洁的额头磕出了浅浅的红痕,裙摆下方露出的膝盖也有淤青。
明显是刚刚来的路上,遭遇了小型车祸。
为首的女人打量了她一下,敛眉道:“你赶紧去梳洗,待会儿就要上场了。”
“是。”众人连连应道,带着那个女生急匆匆地往后台而去。
阮糖和周淮煦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那女人仿佛注意到有人注视,她的脚步微顿,回过头,正好与阮糖他们的视线撞在一起。
阮糖没有回避她的目光,静静地望着那个女人。
那人瞥向阮糖手里的剧场门票,只一秒就走上前,语气温和。
“两位是找不到剧院入口吗?”她指向前方,举止恭敬有礼,“你们往前走向右转,那里有工作人员帮你们验票入场。”
“谢谢。”阮糖对她说。
女人弯起嘴角:“祝你们观剧愉快。”
她的笑容清丽和婉,与刚刚盛气凌人的样子大相径庭。
阮糖看着她转身走远,心道这人变脸可真快。
七窍玲珑,长袖善舞,倒挺厉害的。
她收回目光,正想走,却见周淮煦的视线仍凝着那个女人的背影。
“喜欢这种?”阮糖黛眉轻挑,语气里透着点促狭。
周淮煦摇摇头,难得拧眉:“太凶了。”
“不喜欢女孩子太凶啊。”阮糖的眸光转了转,“那这样你估计也不喜欢我。”
她执枪追捕歹徒的时候,可比那个女人凶多了。
周淮煦的薄唇轻抿,嗓音低冽有磁性:“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阮糖朝他凑近,狡黠的笑意更浓。
她的个子在女生身高里算很高的了,但站在周淮煦的身侧,脑袋刚刚够得上他的肩。
她乌黑柔顺的长发慵懒地披在肩上,衬得香腮雪白,一双桃花眼潋滟灵动,妩媚生姿。
仿佛只要他一低头,唇瓣就能碰触到她的额头。
这距离,实在有些太近了。
周淮煦鸦羽般的眼睫轻眨,别过目光道:“快开场了,进去吧。”
阮糖眉眼弯弯,跟上他,清越的笑声未散,依旧缠在人的耳边,气音酥麻。
“到底哪儿不一样?”
说说笑笑间,他俩走进了剧院的内场。
此时表演时间还没到,观众席上已经坐满了人。
阮糖拿起周淮煦刚进剧院前买的爆米花,吃得嘎嘣脆。
她一脸自如坦荡,仿佛刚刚缠着调戏良家少男的人不是她。
周淮煦将目光收了回来,正视前方的舞台。
须臾,全场的灯光灭了一瞬,陷入黑暗。
一道光束落在舞台上,话剧正式开场。
舞台的中央立着一个身穿红黑色蕾丝礼服的长发女生,正是刚刚阮糖和周淮煦见到的那个受伤的姑娘。
她早已梳洗化好妆,露出娇美的脸蛋。
刚刚的狼狈模样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自信从容,在舞台灯光的照耀下备受瞩目。
阮糖坐在观众席,静静地观看表演。
舞台上的演员们演得很卖力,情节跌宕起伏。
女主角娜拉甩掉男主角的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语气中带着悲愤的情绪,念出自己的台词。
“千千万万的女人为男人牺牲过名誉!”
她抬起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
悲凉婉转的乐声响起,舞台后方的道具组人员按下了人工降雪的设备开关。
白色的雪花簌簌地飘落下来。
伴随“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般重重地砸向舞台。
那一刻,站在台上的演员们吓得惊呼出声,台下也是一片哗然。
“那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是……”
有人看清了什么,惊得闭上嘴,连呼吸都停滞了。
大伙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向舞台,看清了那是一具女尸。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如惊涛骇浪般席卷整个剧院。
“杀人了!!!”
“有人死了啊啊啊啊!”
阮糖拧起眉,掠过人群,疾步踏上舞台。
她摸出自己衣兜里的警察证,挤进人潮,对舞台上的人们扬声道:“我是警察,请大家疏散开。”
众人为她让出一条道,阮糖蹲到那具尸体的面前。
女人约莫六十岁的年纪,脸颊瘦削苍白,脖颈处有暗紫色的勒痕。
她直挺挺地躺在舞台上,通身戴着珠宝首饰,红色的奢牌套装裙精致华丽,但被人工雪花覆盖几许,显得惨白可怖。
看起来,像是个年迈的贵妇人。
阮糖的眉心微凝,站起身,示意话剧团的工作人员遣散周围的观众,保护好现场。
人群逐渐散开,台上只余下几位主演,还有那位女导演。
她刚刚看到这具女尸时,惊慌地捂住嘴,和台上的其他女演员一样吓得花容失色。
但因是导演的缘故,需要把控好全场。
她渐渐地沉静下来,对阮糖说:“你好,警官。我叫莫莉,是话剧团的导演。”
阮糖的目光扫过她和台上的剧院人员,问:“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大伙摇摇头,莫莉的脸上也惊疑未定,低声说:“没有见过。”
由于此处出现命案,滨城公安局闻讯立刻派人赶到现场勘察。
来的人是朱超。
他带着刑警二队的人马赶到这儿,见到阮糖时还有些惊讶。
他朝阮糖笑了笑:“阮队好厉害啊,比我们先一步来调查,每次办案都这么积极。”
他的语调酸溜溜的,阮糖自然知道他不是真心夸自己。
看他这样子,倒像是怕她抢了自己立功表现的机会似的。
她眼含讥诮,也不搭理他,侧头问莫莉。
“今天负责道具的人是谁?有多少人能接触到这个道具设备?”
莫莉嘴唇翕动,刚想回答,朱超就打断道:“阮队,这个案子归我们二队管,和你没关系吧。”
“我也是目击证人,关心下案子不可以吗?”阮糖觑向他。
朱超呵呵笑了:“你现在的家搬到太平洋了吗?管得真宽。”
阮糖攥起拳头,一心想着命案,并不想跟他抬杠。
朱超却蹬鼻子上脸:“阮糖,你说你难得休假一天,出去逛逛街聚聚会,找个男朋友多好啊。”
“……”
“别看你现在年轻,长得也好看。等再过几年,就不是什么抢手货了。”
“朱超,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阮糖的眼神冷厉,恨不得跟他打一架,让他知道刑警队里到底谁说得算。
朱超自然知道阮糖的身手和能力,梗梗脖子,硬声道:“你看你这样,哪个男生敢和你在一起,也不怕一辈子嫁不出去!”
“那就不劳朱警官操心了。”
四周的气氛剑拔弩张,一道清亮的男声蓦然响起,似剥开窒闷的雾,划出了一道光。
周淮煦走到阮糖的身边,直直地盯着朱超。看上去没什么表情,眸光却偏冷。
男生的身形很高,五官轮廓精致,下颌线清晰硬朗,棱角分明。
即便见到朱超这种年长于自己的警官,气势上也没占下风。
朱超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上次在警局审讯时,为一队提供过线索的男生。
两人曾短暂地打过照面。
周淮煦的眉目清寒,道:“今天我和糖糖来看话剧,没想到会遇到朱警官。”
他的语气温和,嗓音轻柔,落在阮糖的耳边却像炸起一道惊雷。
他刚刚叫她什么?
糖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