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在胃里持续翻滚叫嚣着,许言溪脚步虚浮,身上一阵阵发冷,偏生掌心出了些汗,冰凉粘腻。
她在手机上叫了车,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到,她闲的无聊,拿起手机玩了会游戏。
夜晚的都市更显繁华,璀璨灯光迷离,照的整座城市恍若白昼。
屏幕上再次出现“gameover”的字样,许言溪气恼的用指尖使劲戳了几下倒地的小人,力气一下子被卸走,烦闷的收起手机。
身旁突兀的响起一道轻笑,声线熟悉,她侧头,看到了本该留在包厢的祁昱。
“这个游戏是我代言的,”他戴了一顶黑色的棒球帽,低眉颔首,遮去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锋利干净的下颔线:“你经常玩?”
他身上有一股很浓重的烟草味,许言溪不喜欢这种味道,皱眉不动声色的向外挪了几步,语气疏离:“没有。”
只不过是无聊时候的消遣罢了。
祁昱察觉到她过分冷淡的态度,并不在意,笑了笑:“我助理待会儿过来接我,不如捎你一程?”
“不用了,”许言溪婉拒:“我叫了车。”
“好吧,”祁昱无所谓的耸耸肩,刚走了没两步,突然脚尖一转,俯身靠近许言溪,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从喉咙里溢出调笑:“姐姐,那边有人在看你。”
许言溪喝了些酒,脑袋本就混沌,强撑着精神跟祁昱搭了几句话,实在没想到他来这一出。
她足足愣了五秒钟,才轻轻眨了眨眼睛,疑惑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会所门前的探照射灯一晃而过,迎上那道强光时,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再睁开,还未适应过来,就与那人森凉彻骨的眼神直直相撞。
*
车内暖气缓缓攀爬而过,冰凉的手脚回温了不少,许言溪感觉此刻脑袋像锈住了一般,维持不了正常运转,不然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上了江以渐的车。
而且,她刚才为什么要条件反射的推开祁昱?
不是已经分手了吗?她有什么可心虚的。
酒意在温暖的环境下发酵,嗓子干涩的难受,许言溪没敢坐他副驾驶,贴靠在后座,胡思乱想着。
明暗不一的路灯从车窗前掠过,车厢里始终沉默着,许言溪浑身不自在,指甲不自觉扣了扣真皮座椅:“那个………送我到御鼎广场就好了。”
她现在住的地方离御鼎广场很近,走路的话五分钟就到了。
私心里,她并不想让江以渐知道自己的住址。
她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江以渐的回复,正当她支着额头昏昏欲睡时,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许言溪。”
是很复杂奇怪的语气,她没有精力去分辨,迷迷糊糊应了一声,蜷缩着身子,细白的脖颈露出来,脆弱易折。
江以渐竭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后座,喉结剧烈的滚动了一下,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臂因用力而青筋突起,轻描淡写的开口:“这么快就换目标了?”
片刻,他讽刺的笑:“还是又没有灵感了?”
灵感。
多么可笑,在他以为是救赎的无望岁月里,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把他当成了灵感来源。
“一点都不快,”许言溪小声咕哝:“都三年了。”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由于惯性,许言溪向前栽去。
额头撞上前面柔软的座椅,她迟钝的抬起头,白皙的脸上一片不正常的潮红,眼尾漾起水光,像一只蠢萌的奶猫。
江以渐别过脸不去看她,冷声道:“滚下去!”
她眨巴了几下眼睛,看到御鼎广场的标志性建筑,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去拉车门。
手刚碰到,车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
男人逆光而立,挺拓风衣平整的熨帖着肩线,他面色阴郁,一双漆黑的眸沉沉的,不辨情绪。就这样凝视着她,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金色的袖口折射出光芒点点。
“许言溪,”这是今晚第二次,他唤她的名字,他眸光平静,紧握成拳的手松开又握紧,如此几次后,他语调轻缓的说道:“别再让我看见你。”
许言溪怔愣住,与他对视几秒后,顿了顿,又低下头,深呼吸了几下,“嗯”了一声。
她头痛的厉害,眼前一片迷蒙,下车的时候没站稳,踉跄了几步。
他应该逼自己狠下心的,可身体却先理智一步,扶住了她。
掌心里的手腕细腻软滑,温度高的不正常。
江以渐动作一僵,将不安分的女孩禁锢在怀里,用手背去探她的额头。
她含糊不清的说着话,小脸酡红,眼睛里水光潋滟。
接触到她的额头时,怀中的女孩呓语了一声,忍不住用脸去蹭他的手。
江以渐解开大衣,拥紧她,手指在女孩娇嫩滚烫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语气紧绷:“你发烧了,知不知道?”
还跑去喝酒,不要命了吗?
她酒量一般,因为体质特殊,不论喝多少,脸总是会红,连带着脖颈和耳朵,她以前还娇气的抱怨过。
她身上带着一股浅浅的酒味,在路上还跟他说话,江以渐以为她只是喝了些酒而已。
女孩握着他的手,掌心有一层薄薄的冷汗,她仰着小脸,红唇微张,像一株病恹恹的玫瑰。
江以渐将她放在副驾驶座上,从前面绕过去开车门,刚坐进去,她就靠了过来。
“冷。”
她环着自己,声音发颤,委屈巴巴的:“江以渐,我冷。”
垂在身侧的指尖轻轻动了动,他眼底倏然升起一簇亮光。
仿佛心脏被一双柔软的手攥起,浸泡在温水里,满的快要溢出来。
他不敢贪心,所求的也不多,就只需要这样,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不管之前如何说服自己,他根本无法割舍下许言溪。
“溪溪,”江以渐调高空调的温度,把大衣裹在她身上,俯身为她系上安全带,所有尖锐的棱角一瞬间消失殆尽,他眉眼温柔的不像话,握着女孩的手温声哄道:“乖了,带你去医院。”
“我不要去医院。”
许言溪皱眉抗拒,听到“医院”两个字就生理性恶心,额间的碎发被冷汗打湿,她眼睛里含着朦胧雾气,声音闷闷的:“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江以渐一阵恍惚,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那段时光。
很早之前了,半夜突然想起了雷声,几道闪电过后,大雨便接踵而至。
他租住的是很廉价的公寓,还是和别人合租,他的舍友是亚裔,三天两头不在家,偶尔也会带别人过来住。
公寓里电路时常不稳定,江以渐提前断了电,简单收拾之后准备睡觉。
他刚脱下外套,门口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以为是舍友,起初江以渐没有理会,后来那道敲门声越来越低,逐渐没有了。
他莫名的有点慌,心里有声音一直催促着他去看,江以渐起身,拿了手电筒出门。
门外漆黑一片,夜雨滂沱,手电筒的光扫到缩在角落里小小的一团。
少女浑身湿透,长发还在往下滴水,单薄的脊背在黑夜里不停颤抖。
少女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明艳娇纵的,似有若无的撩拨几乎能让江以渐发疯。
即便内心渴望,他却从来不敢逾距。
他第一次见到许言溪狼狈惶恐的模样。
环着双膝,无助的蹲在他家门口,大眼睛湿漉漉的,张开手要抱。
她脸色苍白,皮肤冰凉的不像个正常人,冷的牙齿都在打颤。
少女委屈的扁着小嘴巴,声音里带着哭腔:“江以渐,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面对她,江以渐向来没有底线,周遭的一切全都远去,眼前只剩下猫儿般软乎乎的小姑娘。
他抱着她进来,小姑娘淋了雨,怕她着凉,江以渐想去给她烧水。
“江以渐,我怕。”
她攥着他的衣角,仰着头看他。
江以渐心疼,安抚的揉了揉她的发,牵过她的手。
“那你跟着我好不好?”
小姑娘乖巧的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她的衣服都湿透了,江以渐给她找了一件洗干净的衣服,递给她。
衣服太大,她穿在身上有些滑稽,江以渐让她坐在床上,蹲在身子给她挽起裤脚。
“我的衣服还没洗。”小姑娘坐在床上摇晃着小腿,歪头看他。
“我去洗。”
他第一次给女孩子洗衣服,内/衣小小的,在掌心很小的一团,他洗的很仔细,耳朵却悄悄的红了。
晚上睡觉时,小姑娘非要和他在一起,被他拒绝后疑惑极了:“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
喜欢的几乎快要疯掉。
可是他不能,他的溪溪还小。
许言溪不开心,冲他软软的撒娇。
也是那一次,江以渐吻了她。
少女的唇甜软馨香,他握着她的腰,心脏跳的快要超出负荷。
那时的他还不会接吻,只是本能的靠近她,亲近她,恨不得将她吸进肺里,揉入骨血。
在克制不住沉沦的那一刻,江以渐也曾自暴自弃的想过,他不要江家了,也不回国了,只要他的女孩永远留在身边就够了。
可她还是走了。
他的溪溪,不要他了。
江以渐曾经有多爱她,后来就有多恨她。
发了疯的想她,将那些留下来的照片一遍遍删除后又找出来,想着能再看一眼就好。
江以渐知道自己病了,唯一的药,是许言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