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童把眼睛从花莺荷包上移开,移到对面尖脸男童身上。尖脸男童刚赢了两局,这会儿正兴致勃勃等着开局。
“你不会输了就想走吧?”男童问
“谁输了想走?”尖脸男童莫名其妙,还有点生气。蹲在那里两手扶着膝盖,梗着脖子像个气鼓鼓的小青蛙:“你说谁输不起呢,我是那种人吗!”
男童没理会尖脸男童的诘问,默默拿眼睛看向花莺。花莺有点心虚,眼神稍稍畏缩了一下。为了掩盖这种心虚,花莺抬起脸‘嘿嘿’笑到眯眼,还假装欣喜的催促:
“快开始呀,我还要赢回本呢。”努力把眼睛笑成月牙状。见过花莺这样笑的老人家都会说:好乖巧的小娘子,看着就叫人喜欢。
男童收回眼光,把双手背在身后,静谧又热烈的游戏继续开始。
……
花莺又输了,手掏进荷包,碰到硬硬一枚捏出来。这是一枚新铸钱,孔里还串着红绳。全拉出来总共三枚,是董家老祖母给的压岁钱。
花莺已经拉出来好几次了,不过这钱她舍不得。一则舍不得钱新,二则舍不得漂亮的绳结。和往次一样,花莺把三枚钱握在手心,伸出食指拇指进荷包掏钱。
食指左摸摸右摸摸,软软的荷包里空无一物。花莺不信邪,捏了捏荷包,软软的没有一点硬的东西。
输完了,除了太奶奶的三枚新钱。
“花莺,饭好了,回来吃饭。”
花莺抬头,董家望表舅正在门口喊她。‘嗳’花莺应了一声。董望见她应了,又去别家喊人。
一圈童子看见花莺瘪瘪的荷包,又看见她掏不出来什么,就知道她输光了。也不能说输光,手里不还有三枚吗。
有心眼儿坏,想看花莺输完哭鼻子的,撺掇:“快快快,再来最后一把,一把全压上,赢了就是九文钱!”
有心眼儿好的,戚戚然劝慰:“再来一次吧,最后三枚输了就输了,赢了就是九文。”
输了那么多,花莺不心痛是假的,可也不至于满脑子想捞回。阿爷的话花莺记得很清楚,每常十几文就是图个玩乐。再说花莺本来也不喜欢赌钱的游戏。黄花莺玩这个,只是为了……男童。
花莺转头看向男童,男童正把地上自己赢的钱,归拢到一处。察觉到有人看自己,男童抬头看了一眼花莺,没什么表情低下头继续收拾赢的钱。
周围还有童子,或好意或恶意,劝说黄花莺:“再玩一局,说不定就赢了呢。”
竟然不理我,花莺不知怎么有些生气,提高音调:“玩啊,当然要玩,反正那么多都输了,也不在乎这三枚!”话说的很大气,心却有些堵堵的。
男童收拾好铜钱,两手背到身后开始藏枚。
花莺又猜错了,眼睁睁看着男童把自己的三枚铜钱,合着别人铜钱一起收走。他们已经玩的有一会儿功夫了,家里大人也开始三三两两喊吃饭。
童子们眼看花莺也没哭也没闹,有趣的没趣的,都一哄而散走了。
花莺静静蹲在地上,看男童收拾钱。因为人都走了,地方空出来,她往旁边挪了挪,两个人中间空出一块地方。
男童也不吭气,也不问花莺为什么不走,只是自己将钱一枚枚收起来,每够五枚就装进钱袋里。钱袋早就鼓鼓囊囊,沉甸甸往下坠,瞅着他一只小手提着都费力。
花莺默不作声伸出手,帮他提住另一边。男童有些吃惊,先是往后让一下,见花莺没恶意,就由她帮自己提着。地上铜钱一五一十收进钱袋,那三枚红绳穿的新钱,连着另外两枚铜钱,也在一次计数后塞进钱袋。
花莺看着新钱和红绳结没入钱袋,有些留恋,但是进钱袋后也没再张望。男童收紧提绳塞回怀里,花莺站起来准备回家吃饭。饭也没什么好期待的,花莺有些失落。
还没抬脚走,男童忽然叫住花莺:“你等等。”
“?”花莺疑惑看着他。
叫住花莺,男孩却有些纠结。站在那里眉头拧成一团,嘴巴紧紧抿着,眼睛审视的打量花莺。
花莺问:“有事?”
男孩看样子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磨磨蹭蹭的问了:“你是这家的亲戚?”抬起下巴指指花莺姑婆家。
“嗯,这是我姑婆家,刚才喊我的是我表舅。”
还真是张三娘的亲戚,男童脸更苦了。如果被姨母公婆,知道自己赢光张三娘侄孙女的钱,姨母怕是要被公婆数落。姨母被数落,就会责备阿娘,搞不好自己也要吃挂落。
男童的姨母,就是隔壁董家大儿的儿媳妇,张三娘的侄媳妇。男童心里想了一圈,觉得自己今天赢的够多,没必要为了几文钱,大过年不开心。
他从怀里掏出钱袋解开提绳,伸进一只手摸来摸去。花莺看的稀奇,偏头问:“你在干嘛?”
男童从钱袋抽出手,手上三枚红绳新铸钱,两枚普通铜钱。男童看了看,确定数字无误,伸到花莺面前。
“钱输光了,回去要被阿娘骂,这个给你。”
花莺睁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定定看着男童。眼里慢慢弥散出一股喜悦,像溪水把欢愉带给大地。
“好呀~”花莺笑眯眯,从男童手心捏走五文钱。握着五文钱,花莺笑眯眯的眼睛像月牙儿:“你心地真好。”花莺心里可舒服了,不为五文钱,为男童替她着想。
男童垂下手,低低应了声:“嗯”转身往董望家隔壁院子去。
花莺看着男童走进院子,才蹦蹦跳跳回了姑婆家。进了院门,忽然想起忘了问男童叫什么,回头看,隔壁院门口空落落的,只余石墩子在门口。
有点遗憾。
吃完一顿简朴却温情的饭食,众人聚在一起说些话,便慢慢散了。
花莺跟着张莲香回家,路上说起自己遇到的事:“阿娘,儿今天遇到一个童子,长得美心底还好。”
张莲香好笑的挑起一边眉毛,逗自己小女儿:“有周家十二郎好看?”
花莺回想起十二郎的模样,小小人儿一身蓝色衣裤,浅麦皮子眉目清秀,像书生一样梳着发髻,戴着逍遥巾。花莺在心里‘嗯’了一声,是好看。
可完全不能跟男童比!
男童家境应该只是普通,一身绿色衣裤粗布的,而且明显是自家织的。染的色不亮,而且线不匀,导致布面不平整。头上土黄色缘边软布帽,很普通窄边,布料在头顶总一个疙瘩。
这是乡里常见童子装扮,而且是那种不太富有的。可架不住男孩长的美,清盈盈井水洗过一样的眼睛,比雪润的白皮子。
花莺伸出爪子捧脸,向往地笑:“阿娘你没看到,他比十二郎好看太多,十二郎根本没法和他比!”
张莲香听了乐的不行,原本想接着幺女的话取笑她‘你是不是又想嫁给人家’。转念一想又压下话头,这种话说多了,将来花莺嫁人只挑长相怎么办?
张莲香笑了笑,温和到:“那你问那小郎君叫什么没?”
“……没”花莺有些失落,不过她很快抓住重点“阿娘,你怎么不问他心地怎么好。”
张莲香心情不错,顺着幺女的话笑问:“他怎么心地好?”
花莺得意了,抬起肉肉圆圆的下巴,好像被夸心地好的是自己:“儿和他猜枚输了,他担心儿被阿娘责备,送给儿五文钱。”想想他送给自己钱的样子,花莺就觉得,他人真好。
不小心还说出来了:“他人真好。”说完还补充了句“又美又好。”
张莲香听了点点头:“能为人着想,心地是挺好的。”可惜她没看到过程。不知道自己幺女原本赢了三十七,加上十二枚本钱,总共有四十九枚。
花莺得了阿娘肯定,越发觉得男童是个好人。可惜既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住在哪里,以后大约是见不到了。
花莺又有些遗憾,不过小娘子家的遗憾,像青烟一样被风一吹,飘飘摇摇弥散在天空。
等娘儿俩一路,向东走回村子,碰到同样拜年回来的黄家大儿,次女。黄家大儿叫黄诚,过年算十七长的随爹,个子不高正直稳重。
黄家次女叫黄花香,过年十四,长的水灵灵高挑个儿,在这十里八乡都是出挑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十瓶营养液,比心(?ˇε 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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