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直起了身子,望着外头的视线什么波澜也没有。
那天他什么也没说。
楚怜的朋友在底下等她,本来都在猜测着这两人会不?会有几率和好,就见陈墨独自一人走了下来。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回的楚怜,他们只知道那天之后楚怜也没有再说话。
他们没有和好。
但关系也没有继续恶化。
照柯繁后来感觉他们之间的状态,他说他们仿佛是做回了朋友,身边的朋友都能看得出这俩人之间的不?同。
可是,楚怜比之前更加话少了,只是精神状态要好了一些,起码有在认真生活,他感觉情况是不是挺好的。
柯繁总是会好奇地问:“姐,那天陈墨是怎么和你说的,你俩,真的断了?”
楚怜还是跟以前一样偶尔来给他看铺子,还是躺在那张躺椅上,每到这时候都不怎么回答,就出神地看着手里的书。
只有她知道,那天陈墨回了个好。
他说了,他们可以继续做朋友。
说完,他起身就走了。
事实上,就算成了朋友他们之间也没什么交集,没有联络,他也没有来找过她,楚怜不?知道他的态度是什么,更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安抚她才勉强回答她。
但这么一个字。
成了支撑楚怜的希望。
倒是朋友们经过这个事都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怕楚怜再受什么刺激,也不?敢再提及和陈墨有关的,大家猜测他们是关系出了什么问题,有可能是离婚了。
离婚关系挺复杂的。
许多夫妻离了婚相看两厌,甚至是成了仇人,只是这个圈子纵横交错,要想完全没有交集还真不?可能。
只有柯繁清楚楚怜的心?思。
他知道她喜欢陈墨,而且感情还陷得很深,虽然以前他跟陈墨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但他到底希望楚怜能幸福的,最起码不?要每天都过得这么难。
周末有朋友搞了个聚会,联合了圈子里认识的各种人想搞个大点的趴。
柯繁也参加了,想着楚怜生活,希望她也能多融入圈子就顺道喊了她。
没曾想提前去了那里就听人说陈墨今天也要来。
他当时就吓着了,想出去给楚怜打个电话给她提个醒,没想电话怎么打都拨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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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纵横四路路口下。”
城市要下雨了,阴蒙蒙的天,厚重的乌云仿佛永远都吹不开。
从小习惯了梅雨季的楚怜知道,暴雨要来了。
她不知道柯繁怎么会在这种天气约她,手机没有信号,也断了联系,但想到当时柯繁说的话:“姐,你不?能总是这么把自己闭着,总得出来散散心吧,这个周末我这边有趴,出来玩玩吧,就看在我面子上,不?许不来。”
出租车到了位置,楚怜推开车门下去。
会所的位置在市区中心?地段,能来的人非富即贵,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进去,可以看到的是富丽堂皇的内部装潢。
“小姐,您有预约吗?”服务员问。
楚怜说:“有朋友在里面。”
“好。”
听说今天是个十几人的趴,她本来不想来,是柯繁再三保证不?会有什么生面孔她才过来。
还没进去就听见包间内热闹的声音。
楚怜做过一些心?理准备,她知道大家都没有什么恶意,就像柯繁说的,总得扩大自己交际圈子的,不?然总把自己闭着,真会出事。
她也认同。
正要进去的时候,两个正在说话的人走了出来,在看到其中一个人面孔的时候,楚怜的步伐猛然一顿。
面前的人,黑衣,瘦颀,冷淡神色,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尾梢微微上挑。
他跟着抬眸,两人视线对上。
楚怜做了很多心?理准备,想过怎么遇到生面孔去打招呼,也想过怎么去和人结交,却唯独没想过会在这儿遇见陈墨。
外面下起了雨,空气仿佛都带上了湿意。
以至于那一瞬楚怜有种错觉,她觉得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陈墨眼里也是有些神情一晃而过的。
“怜姐!”
柯繁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那一秒的气氛。
两个人从她身旁越过出去,楚怜还站在原地,面色恍惚。
柯繁一早就担心?了,他也是问了朋友才知道今个儿这场子是有人故意叫陈墨的,只是他很长一段时间不参加这种聚会了,也不?知道怎么刚好这一次就来了。
恰好,这一回楚怜也在。
本来想打个电话给楚怜提个醒,毕竟怎么说也算是偶然的一次机会创造了,说不定还能擦出什么火花呢,提前准备准备也是个事。
没想,楚怜电话都没有接。
柯繁走了过来:“你是不是手机关机了,刚刚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理。”
楚怜才回过神,道:“手机那会儿没有信号。”
“那好吧。”柯繁带着她往里走,一边小声说:“也是突发?情况啊,我不?知道陈墨也会来,要不?然我肯定会提前跟你说声的,你们刚刚撞上了?没发生什么吧?”
楚怜道:“没有,只是碰了个面,你想发生什么?”
“嗯,好吧。反正这次对不?起啦,下次我再严谨点,好好问问朋友,我也不?知道是谁搞的这个事,估摸着就是有朋友故意喊的。”
她道:“没事,算了。”
两人进去落了座。
不?一会儿,陈墨和刚才那人也走了进来,两人在另一桌。
包间内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楚怜的视线却总不经意越过人群落到那一桌的陈墨身上。
那一桌都是些男人,大多在吹牛夸天。
她记得很久之前陈墨也是其中一员,他在人群里很吃得开,什么话都能接,可是现在他就坐在那儿,至多人群笑的时候跟着弯弯唇。
他变得内敛了,不?再会肆意地大笑,不?会再和朋友们圆滑周旋。
他所有的锋芒好像在这一场冬天磨平了,到了这个春季,只剩一片荒芜。
而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交集,即使在这场热闹的聚会,也如冬夜,悄然把人冻得半死。
楚怜收起目光,端起面前的冷酒小抿了一口。
她坐在最角落,旁边挨着窗,外头是池塘和人造假山景观,景色在雨雾下看着有种朦胧美。
有些雨珠打落在窗户上,顺着慢慢下滑。
现在的楚怜很喜欢安静,一看到这种美好的画面就喜欢去触碰,她下意识伸出手隔着窗户玻璃去碰浮在外头的那颗雨珠。
突然,在全场两桌人安静的时候,有朋友端着酒起身叫她:“怜姐,我敬您一杯。”
楚怜礼貌地端起酒去回。
对方喝了酒,又笑着说:“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我有一样的感觉,我总觉得怜姐最近好像有点变了,变得温柔了很多,刚刚坐在那儿望着窗外发?呆的样子,真的恬静得跟一幅画一样。说实话,原来还真没见过怜姐这样。”
就这么一句,在场的人不自觉地目光就到了她身上。
楚怜弯唇,说:“你这是夸我呢,还是说我以前太凶?”
“害,哪能呢,怜姐以前也温柔也美,只不过,就是感觉现在确实是又多了些其他的魅力。”
楚怜垂下眼,依旧保持着笑:“那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感谢你的夸奖,我回你一杯。其实在场的都是帅哥靓女,这样吧,我也不?是个会说话的人,就祝大家新的一年心想事成好了。”
她举杯,巧妙转移了话题和视线的注目。
柯繁一直在旁边瞧着眼色,以前跟着楚怜在酒局混多了,察言观色,立马站起身拿酒敬另一个人:“这样,我柯繁也来喝一杯吧,我怜姐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可能状态不?佳,大家呢也就别敬她了。”
“怜姐身份在这,我们不敬她,那敬谁啊,柯繁,你这话会说。”
柯繁讪笑,把手里酒都干了。
场上又热了起来,话题点顺势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饭局可能也就是这样,你来我去,不?停转变。
楚怜沉默了,端过旁边的茶水又喝了口,不?经意往那边看了眼。
那一桌这会儿也在聊天,陈墨是听着的那个,他嘴角勾着,也不?知道是在和朋友说些什么。
他视线没有往这边来过。
也许,刚刚的他也没有关注吧。她想。
饭局结束的时候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灰暗的天际隐约夹着雷闪。
吃完饭大家没有立马走,转场租来的民宿作为今晚的主场。
日式的装修风格,整个温馨也寂静,把外面的阴霾全都挡在门外。
不?出意外今晚大家伙都得在这儿过夜。
大家都去了二楼,楚怜独自站在楼下后院吹风。
即使有柯繁在旁边助阵,但也耐不?过一桌子商圈的人精,最后楚怜还是喝了点,淡淡微醺,感受着外头的凉意整个人才算清醒点。
有人下来倒水,凑巧看见她,喊道:“怜姐,你在这儿站着干嘛呀?”
楚怜回了神,说:“没事,透透风。”
“嗯,外头下雨,我们里边正准备看电影呢,国际大片,你快来啊。”
“好,我马上上去。”
那个人倒完水上去了。
外面雨势更大了,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后院,楚怜关上了落地窗,转身想进去,刚走到楼梯口准备上去时,陡然碰到了一个人。
楚怜愣了下,下意识收起目光往后让了步。
对方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踩着楼梯上去了。
楚怜跟着上去。
上二楼的路程很远,在楚怜这儿却显得很漫长,特别是还突然多了个人。
陈墨显然是出去了趟,身上衣服都有点湿,连带着头发也是,整个人都夹带着雨水的味儿。
上去后她看见旁边挂着毛巾,想问问他需不?需要,刚想去拿就见他径自推门进去了,楚怜提了提心?,收回手也跟着走了进去。
里头房间很大,铺的是榻榻米,一群人零零散散找着各自舒适的位置聚团,有的人在小桌上打扑克,有的在打游戏,有的在嗑瓜子认真看电影。
见他俩进去,认识的朋友和他们挥手打招呼。
没有位置了,两人只能坐在角落仅剩的两个位上。
他们看的是奇幻电影,整个场景布置和入场音效都是很刺激的那种,光影打在每个人脸上,隐约还能听见有人低声说王炸,还有人打游戏的音效声。
楚怜到处看没有柯繁的身影,找不到他。
这场趴,也是有够特别的。
旁边有人递过来一杯果酒,小声说:“怜姐,这酒挺甜,尝尝。”
楚怜说了声谢谢接了过来,却记起身旁还有个人,她递了过去。
“你喝吗?”她问。
或许,这是他们回归“朋友”后第一次正式的交流。
偶然遇见他们没有说话,饭局上也没有交流,他们端着朋友的身份,表现却如陌生人。
陈墨垂眸看了眼,什么都没说,伸手接了过来。
他们中间隔着一个小桌,但距离很近,他接过后楚怜才又拿了一杯,之后专心?看着电影,一边喝喝果酒。
可是身边有一个人在,她内心?始终是静不?下来的。
楚怜的视线落在电影屏幕上,心?里想的却是他。
现在他也在看吗。
他的朋友在打扑克,他进来后没有去找他的朋友们,是真的为了看电影,还是悄然地也渴望这么片刻宁静又短暂的相处?
她觉得,这个想法也许是她自作多情。
怎么可能呢,人家也许心里根本就没当一回事。
没坐一会儿陈墨就突然起身离开了房间,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他走的时候楚怜的视线盯着电影屏幕,一下也没有动过。
他很久都没回来,直到这场电影播到一半,有人提议去打牌。
旁边房间是棋牌室。
有些人是无牌不?欢,当即就凑好了角过去了,偌大一个房间转瞬间又寂寥了些。
楚怜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夜里十点多了。
盘腿坐久了身上到底泛酸,她起身下了楼。
楼下没开灯,很暗,唯一的照明是走廊里浅橙色的灯,后院的门开着,外面雨还在下,打湿了地面,空气都混着雨水和泥土的湿漉味。
她走了过去,靠在门边,静静看着外面的雨。
她下意识手摸向口袋,拿了随身带的烟出来,刚要抽出烟的那一刻她的动作却停住了。
又是这种感觉。
和原来截然不同的习惯,悄然占据了她。
曾经的楚怜不?爱抽烟,不?爱喝酒,甚至很多娱乐项目都不喜欢,可是清醒之后她发?现自己什么都会了,千杯不醉,有很淡的烟瘾,甚至面对饭局上的人都下意识知道要说什么。
她缄默许久,最终抽出了一根烟点燃,夹在指间抽了一口。
味道很呛,充斥在喉管,让她差点没忍过那种感觉。
楚怜呛咳出声,整个人都很狼狈。
她掐紧了烟,深深地喘了口气。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烟不?是那样抽的。”
她兀的一僵。
转头看去。
她不知道陈墨是什么时候来的,可能他就没走过,也可能他是刚回来碰到了她,也许他把刚才那一幕全都看了进去。
楚怜觉得背脊有些发?僵,连带着人都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
她就看着陈墨走了过来,拿过了她手里的烟。
他垂眼看着上面快灭的火星,又看她的手。
楚怜有些无措,手攥了攥。
刚刚她呛着了,手下意识掐灭了烟,是有点碰着。
她说:“就是有点烟灰,没烫着。”
陈墨收回视线:“我也不?是想说这个。”
楚怜抿抿唇,嗯了声。
陈墨问:“你不?会抽烟了么。”
楚怜说:“还有点烟瘾,都是习惯上的,有时候想抽,但不?会抽,也不?喜欢那个味道。”
她仍然保留着曾经的习惯,和陈墨生疏时面对他总是无措的,像个犯错的孩子,回答什么也是认认真真的态度。
陈墨眸色深了些。
他拿出打火机,重新把那根烟点燃,掐着烟尾放到嘴里抽了口,接着缓了会,吐出了烟雾。
陈墨望着外面,说:“你不?能让烟一直待在你喉管里,它是一个循环,就像呼吸,一直把它憋着不?吐,肯定会呛的。”
楚怜大致能懂。
只是她一直盯着他手里的烟,看着他也抽过的烟尾,说:“那能不抽吗?”
陈墨转头看向她:“怎么。”
她说:“抽烟不?是对身体不?好吗,时间久了,会生病。”
陈墨无言了。
他就保持着那个姿态直直看着她,眼里有着许多常人看不?透的东西。
楚怜并不知道那一刻他的眼神是什么含义,又是想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这种话。
在当下,在他们早已在社会浸润久后。
她后知后觉记起,那是曾经的楚怜才会对陈墨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