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怜醒了过?来。
过?去十一年的记忆,走马观花地在她脑袋里划过?去,像电影回放,每过去一个片段,就在她的心上重创。
以至于她睁开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的时候,泪流满面。
那段记忆,那份过?去,还?有那些珍重的感情,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到了很多人,很多特别特别重要的人。
她全部都记了起来。
她是楚怜,却不是那个楚怜。
她记起了她过去的那些年过得多艰难,记起她不是一个人,记起她曾经也有过?家人,有过?温暖,她还记起,她曾经爱上过?一个人。
一想到那个人。
她的心口像心脏被剖出一样的疼。
她知道,她伤害了那个人。
“阿怜。”有人语气平和地叫她。
她才发现她的旁边坐着一个人。
盛龄坐在那儿看着她,温文尔雅,举手投足斯文有礼,也不知道多久。
可楚怜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叫出了他的名字:“余忻。”
他笑了,说:“你认出我了。”
他有些感慨的说:“几?年了,已经好久没有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大家都叫我盛龄,或者盛总,有些时候我沉浸在里面都差点忘了,这根本就不是我的身份。”
盛家大少爷死了,他去顶了身份。
他的脸在那场大火里烧着了,警方查人,他带着楚怜走的时候自顾不暇,再去找医院看的时候已经没有挽救机会。
把楚怜交给裴厌后,他顶着那张残缺的脸生活了几?年,直到事发时,陈墨找上了门。
他没有进监狱,而是瞒天过海地逃了,他去做容貌修复换了张脸,替了盛家大少爷的位置。
他抹去了过?去的背景,成了著名的慈善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只是说起来可能还有些可笑,一个罪犯,最后却成了大善人,被人称赞。
每次受人夸奖的时候,余忻顶着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时,想的会是什么?
他骨子里,留的是坏的血液,坏事做到底的人根源是不会改变的,当他以新的身份重新认识陈墨,重新看着他们之间的恩怨,想的又?是什么?
他是最后的操盘手,是推动一切事?情往前走的人。
裴厌受了他的蒙骗,因为私心,因为对楚怜的占有欲,步步走向深渊。
陈墨和楚怜因为他分开了十年,那十年,发生的所有事?、所有遗憾都不是时间能挽救的。
如果没有他呢?如果没有他,或许所有的事?情会正常下走,陈墨和楚怜会很好地在宜水镇生活,镇子?搬迁时,也许陈墨会带她回到自己的城市,领着楚怜慢慢熟悉,慢慢学习。
可是,不会有如果。
楚怜几?乎是下意识地扑了过?去,紧紧抓住对方的衣服,掐着他的脖子?。
他无力招架,这么些年,他的身体早就不行了。
可是看着眼前连生气起来都那么漂亮的女人,他轻轻笑了:“好久不见啊,楚怜。”
楚怜咬牙说:“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你。”
他置若罔闻,慢慢说:“你知道吗,我曾经其实很多次幻想,如果,我能和记起过?去的你对话该有多好,过?去的你心地很善良,一些想法很新奇,可是你总是被人欺负。我总在想如果有一天你不会被人欺负呢,所有欺负弱小的人都被你踩在脚下呢,这个世界的节奏太快了,很多人心都带着恶意的,我真的很讨厌他们。”
“我其实,很希望你可以变好的。现在也算是实现了。”
起码,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楚怜了。
她眼眶渐渐变红,问:“陈墨呢?”
“陈墨啊。”
余忻的思绪有些恍然:“果然,你醒来要见的第一个人还?是他。”
现在的楚怜记起了一切,肯定是要去找陈墨的。
毕竟他们错过?了这么久,她也一直在伤害他,记起来这些事?的楚怜肯定很着急。
楚怜的手紧了些:“告诉我,他在哪。”
像是联想到她的心情,他说:“对不起,楚怜,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那样做的,只是我病得太深了,就像当初的你和陈墨,其实我也是个病人,我控制不住我想做的事?,所以,我对你们下手了。”
“其实我真的舍不得伤害你的,如果可以,我也希望那一年的向日葵可以好好的盛开,然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在你家的后院里乘凉,这十年以来,我经常会幻想这样的画面。”
“只是,不会有那样的机会了。”
“对不起啊,可是我也要死了,所以,你会原谅我的吧?”
说着说着,他慢慢流下了泪。
“真的对不起,楚怜。”
她爱他。
所以,不管穿越多少次人海,不管遇见过?多少人,千万个人里,她最后会爱上的,一定是他。
楚怜一把推开了对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起身径直往外走,像失了魂一样。
离开的一路遇到无数人,无数的陌生人,那些面孔楚怜一个也不认识,她才发现,偌大一座城市,她却找不到去处。
现在的她,拥有很多曾经她梦想得到的东西,金钱、人脉,什么都有,却唯独少了当初那份单纯的初心。
她直接跳过了中间的十年,以一个陌生者的身份面对这些。
她记得中间那些年的所有事?情,却再也感受不到那种心情。
她已经不是那个楚怜了。
她是那个对所有事?怀着满心真诚,豁出了一切全心全意去爱陈墨的楚怜。
那天,楚怜在自己的车上哭了很久,倾泄情绪一样的嚎啕大哭,情绪彻底崩溃,状态彻底崩盘,她的手里紧紧攥着她和陈墨十一年前拥吻的照片。
那是卫松给他们拍的。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人群里,陈墨给她扶正头饰,她看着他,踮起脚亲他,恰巧卫松拿着手机玩,无意拍下了那张恬静柔和的照片。
陈墨说:“阿怜,你跟我走吧,去我的城市,我想带你去看这个世界。”
他还?说:“小傻子,我爱你,会永远倾尽我整个人的热情去爱你,永远不会变。”
可是,她是怎么回报他的?
站在别的男人身边对他笑,看不见他无数次的试探,还?有那两巴掌,他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却愿意在她面前俯首称臣,生生挨了她磨灭自尊的耳光。
他说:“我从没被人这样打过?脸,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楚怜,你不觉得你对我特别残忍吗?”
他说:“你知不知道,裴厌没有那么好,不要在他身边。”
他还?说:“楚怜,你要知道,这些都是你欠我的。”
她真的不想。
她到现在才知道一切。
她才知道陈墨的所有言外之音只有一个。
可是她亲手把他给一点点推远。
楚怜趴在方向盘上泣不成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过?来,外面的天光已经有些暗了。
她才记起今天是她和陈墨约好去民政局领离婚证的日子,现在这个点,民政局估计都下班了。
她不知道陈墨在哪,想到了一个人,循着记忆开车去找他。
楚怜找到卫松的时候,他刚和同学打完球出篮球场,他上了大学,就在本市,平常要干个什么都很方便,所以他准备去便利店买瓶水。
也是这个时候看见楚怜的。
他和朋友说说笑笑的脚步一顿,有些讶异。
卫松和朋友打了招呼,自己一个人走了过?来,看着楚怜的神?情依旧有些不确定:“……嫂、嫂子??”
楚怜看着他,神?情复杂。
卫松的表情有点奇怪。
他不知道楚怜怎么会突然找自己,而且,还?是这样的目光看自己。
“嫂子?,你怎么了,要是有什么事?,跟我说。”
“小松。”楚怜突然出声,刚叫他还?有些不习惯,她顿了下,接着弯了弯唇:“我知道你可能会不记得我,但是,我觉得我还?是需要好好自我介绍一下。”
“卫松,我叫楚怜。你可以叫我,阿怜。”
卫松手里的水瓶掉到了地上。
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时隔十年和一个旧友再见面,会是种什么感觉?
或者,换句话说,对于卫松来说,楚怜不算是他的旧友,她算是他的亲人,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亲人。
刚得知楚怜死讯的时候,卫松在学校门口傻站了好久,放学了也不知道走,他等着他的阿怜姐姐来接他放学。
可是老师告诉他,不会再有那个人了。
那个美好的人以后都只能存在于他的记忆里,再也不会回来。
那几年,卫松好好地履行阿怜姐姐说过的话,一直努力读书。
他的成绩从全校后几百名,攒劲到了前几?百名,再到全年级前十,后来陈墨接他到首都,带他上了一等院校,直到现在他成为知名大学的尖子?生。
卫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楚怜了。
直到有一天陈墨和他说要带一个人来见他,他说如果见到了那个人,他肯定会很惊讶,会欣喜若狂。
可是他不能高兴,所有的情绪全部都得压制。
因为那个人忘了过?去的一切,忘了陈墨,忘了他。
卫松才知道那个人就是楚怜。
他看着他的阿怜姐姐,却知道她不是他的阿怜姐姐,卫松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对她保持热忱,却也敬而远之。
所以他不会想到有一天,在这种时候,他会重新和楚怜面对面、坐在校园的长椅上交流。
“其实,十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很多,一转眼我也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围着你和墨哥要糖的熊孩子,不会再跟在你屁股后头追,也不会手忙脚乱做什么都不行,包括你也是。”
卫松感受着晚上的冷风,裹了裹衣服,轻轻地笑:“以至于直到现在,我都不确定我还?可不可以喊你阿怜姐姐。”
“其实,我这些年真的特别想念你,后来只能看着你又?不能跟你相认,我也觉得痛苦困扰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明明是我最熟悉的人,她却不认识我,她经历的事?和我认知中的不一样。”
“可是痛苦到后面,其实也麻木了。”
“就像我哥,他那样坚持的一个人到最后都选择了放弃,我想他真正选择离开的那一刻,内心一定是心如死灰吧。”
这两年陈墨和楚怜的事?,他其实都知道。
从最初得知楚怜还?活着消息时的欣喜,到预谋里的势在必得,再到最后的麻木疼痛。
卫松是旁观者,亲眼看着陈墨其中变化的。
“你知道吗,阿怜姐姐,这几?年我哥他一直都睡不好,心脏容易疼,特别是一到半夜想你的时候,曾经最自闭的时候他一周被送三次医院,他得了心病,想跟随你一起去死。”
“你知道他看到站在裴厌身旁的你时,那几天是怎么过?的吗,那种混乱茫然的状态,他接受不了,却还是挺了过?来,他预谋了两年,从怎么让你认识他到怎么一步步和你熟识。”
“他特别恨裴厌,因为裴厌把你抢了过?去却不把你藏起来,偏要去向他挑衅,裴厌的心理就是要让我哥好好看着,所以他才?那样和裴厌争锋相对,把他往死里整。”
“他真的好爱你,最开始跟你领证那一天,是他这十年来最高兴的一天,他和我说:小松,你嫂子?回来了。”
“之后,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了,我哥的病复发了,他去医院重新休养了一段时间,之后一个人离开,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什么也没说,就说让我好好读书。我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你。”
说到这,卫松的神?情有些恍惚,他抬起眼,直直看向楚怜:“可是,你怎么能喜欢别人呢。”
“那十年,陈墨他无时无刻不是因为你而努力,他一直在原地等着你,等着你什么时候回去找他,可是得到的是你爱上别人的消息,楚怜,你真的不觉得你是在伤害陈墨吗。”
面对这些,楚怜一语不发。
把一切事?情全都说完,卫松站起了身,他问楚怜:“所以,去找他吧。”
“把心里所有全部都告诉他,说不定可以挽回。”
楚怜试着开口,才?发现喉咙有些酸涩。
卫松给了她一个地址,他说陈墨会在那儿。
楚怜拿着那个地址就开车找了过?去。
地址是市区,一个比较老?旧的社区,进去沿路是很生活化的拥挤街道,还?有在巷子?里室内打麻将的老?年人,旁边都是些早餐铺子,烟酒商铺。
这里的一切都很有生活气息。
楚怜拿着地址问保安上面的那一栋在哪才找了进去。
过?来的一路她的内心都是忐忑的,可真正站到门口时,她的内心又?意外地平静了下来。
她幻想过很多种可能,做了很多准备。
陈墨会是什么反应?看到她会欣喜吗,大概不会吧,或者会赶她走?亦或者冷眼看她?
毕竟上一次见面是清晨,他寡淡地笑,说自己在报复她。
其实如果以楚怜原来的性子,她的尊严是不会允许她再来找陈墨的,或许陈墨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想把他们的关系做到死。
最好是没有一点转圜余地。
脑袋里混乱着,楚怜抬起手敲响了门。
之后,耐着心等了一会儿。
门开了,她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却是里头嘈杂的说笑声,隐约夹杂着麻将机的声音,一个有点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是个年轻小伙子?。
“外卖谢了啊……”对方本来在笑着跟里头人说话,还?以为是外卖,瞧见她的一瞬间,整个人神情都顿了下,有点跟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嫂……嫂子??”
楚怜有些愣了。
她才知道,里面是一群人在聚。
楚怜的手指慢慢攥住,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会这样,她没做好准备。
对方见她一语不发,转头冲里面喊:“谁说是外卖的啊,嫂子?来了!”
在这群人眼里,楚怜确实是一种不可随意逾越的存在,大家都知道她什么性子,又?处于什么地位,向来都是带着点忌惮在的。
特别是大家又知道她和陈墨之间的事?。
谁知道这会儿她会突然过来。
那就跟炸弹炸了水塘一样,大家伙都不敢随便说话乱动。
里头的热闹停了下来,一群人全都往门口这边望了过?来,楚怜看不太清他们的表情,只知道在瞧见她以后,所有人的视线又都回去了,有点好玩地落到了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从麻将桌边上起了身。
楚怜的心也随着他的动作提了起来。
真正看到对方的时候,她整个人直接当机了。
那是一种很恍惚的感觉,以至于她的视线落到他身上时就再也移不开。
“怎么了?”
陈墨神色淡淡,低着头,手揣在兜里摸了包烟出来。
他以为楚怜是来问离婚的事?。
于是一边说话,一边点烟,道:“上午我去了,没见到你人,所以我才?回的。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楚怜没说话,视线直直落在他脸上。
看着近在咫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还?是和记忆里的一样,五官、眉眼,只是比十年前多了更成熟内敛的男人味,多了时间留下的锋芒感。
可是他又?不一样,他的神?态很冷淡,点烟的动作很娴熟,和曾经那个在她面前张扬爱笑的陈墨不同。
楚怜听着他的声音,恍惚。
陈墨是过了会都没听见动静才?察觉的不对。
他本来视线盯着自己点燃的烟,末了抬起眼皮,视线落到她身上。
他才?发现,楚怜一直在看着自己。
和平常一样的视线,里面的目光却是他没见过?的。
他问:“怎么?”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结局。
这两天更新不定,可能还是写完一起发上来。
一本书写了快半年也挺内疚的,谢谢所有所有喜欢这本书的读者们,没有你们的陪伴我可能还真撑不到这个时候,可能有些地方写得不好,也是作者的笔力就到这了,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终于快要结局了呜呜呜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