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刚刚真把?人小姑娘当成我们这边要来的姑娘了?”
湿漉夜,雨声掩在夜色下,水滴砸在青石板上,坑坑洼洼。
陈墨侧着头冷看着上面?的水渍,嗯了声。
旁边人笑了:“牛啊。”
夜色下,楚怜还站在屋檐下,局促,弱小,时不?时看看天,手指紧张地搅在一起,更?多时候是盯着自己脚尖看。
看着有点自闭。
话也不?敢说两句。
红姨让她在外头等?着,她还真傻傻地在那站了一个钟头,连别人看轻她,就爱把?她晾着也看不?出?来。
陈墨隐在阴影下,懒懒地斜靠着,就那么看着对?方。
他也搞不?懂,自己怎么想的,这种小姑娘还以为人家是来干什么的?反应过来的当时他都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偏偏对?方是个傻子,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还是陈墨问她是不?是来送水果的,她怯懦地点点头,他什么也不?说了,这事?才算完。
陈墨的视线又落到门外那个小推车上,是那种比较简陋的,类似以前板车那种,只不?过这个比较简易,适合她这样力?气小的使。
这个镇的条件落后,他也不?是一天知道。
陈墨站得没意思,看了眼吵吵闹闹的里头:“里头人什么时候出?来?”
“不?知道,估计一群人在唠嗑吧。”
“唠嗑?”陈墨又看了眼被晾很久仍然站在那的女孩。
唠这么长时间?也不?愿意花个一分钟出?来把?人给打发了。
“怎么着?看人家心疼啊。”
陈墨没理,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他也懒得管。
他直起身?,道:“走了。”
朋友看他走了,觉得没劲,没一会儿也进去了。
狭窄小巷,转眼女孩一人。
雨仍旧没有停的意思。
楚怜站在那儿,一边擦着自己小果篮的苹果。
她想到了最近生病的父亲。
阿爸每天为了家里奔波、忧愁,最近在家咳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她很担心。
楚怜虽然傻,但她也知道人一咳嗽就是生病,阿爸总是不?让她出?门,要她好好歇息,楚怜也不?觉得自己哪里需要休息,别的孩子都出?去上学?可以到处走,她也想和大家交朋友,更?想的还是给阿爸分担压力?。
能做的事?,就尽量去做了,昨天欢所街来人说过今天送些水果过来,阿爸下午回来精神不?好睡下了,楚怜看到了单子就送过来。
楚怜不?识字,但好歹也认识几?个,知道大概意思。
只是等?待的时间?可能有点长,她也不?在意。
身?上有点打湿,有点冷,楚怜抬手摸了摸自己胳膊,脚步声就是这时传来的。
沉稳、缓慢,踩在水里,带起水渍。
楚怜转过头看,第一眼看到的是穿得一身?黑的陈墨,黑色卫衣,戴着帽子,整张脸都隐在帽子下,就露着削瘦的下颚,他换了身?装束,整个人看着很冷,和刚才截然不?同。
他路过的时候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让路。
却觉得他人很好,直直地盯着他那张脸看。
陈墨察觉了到,也朝她看了过来。
视线碰撞的那一刻楚怜下意识觉得局促紧张。
但他也只是很淡地扫了一眼,冷淡的声线在狭窄的巷子里响起:“别白等?了,明?天让你家人来要钱就行,回去吧。”
楚怜愣了下。
他又道:“在这,也只会让人看轻。”
说完了话才发觉女孩呆呆愣愣地好像没听懂自己话,陈墨睨了她一眼,心想果然是傻子,他在这跟她多费什么口舌。
陈墨路过了她,踩着雨水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路过她要说那两句话,可能是当时看她可怜,也可能是其他原因,陈墨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如果不?是刚好这一天有红姨这个事?或许都不?会和她产生什么交集。
可那时他就是开了这个口。
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傻子,实?没必要。
走出?巷子时他回眸看了眼,楚怜正望着他这个方向,距离离得远,有些看不?清她的神色,但依稀能分辨出?她稚嫩的脸。
陈墨在心里又说了句:傻子。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以为的冷漠,可能是这么久以来楚怜面?对?过的最大的温柔。
楚怜活了十八年,十八年的单调色彩,十八年的恶意。
大家同情她,可能也只是短暂对?她身?世的唏嘘、对?她天生缺陷的怜悯,那种怜悯本身?是看不?起的,大家从没把?她真正当做是和自己同一层面?的,时间?久了,更?多的只是想去抱着看戏的心态去看她会如何做一件事?。
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做,要怎么做,大家只觉得她是傻子,怎么样也是应该的。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设身?处地告诉她,她应该怎么做,她现在是会被人看轻的。
即使对?方语气冷淡,神色淡漠,可这样一句仍然在她心里泛起不?浅的涟漪。
她盯着陈墨颀长的背影,默默捏紧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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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阿陈,你看那傻子连续好几?天来咱们这儿了,她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网咖吧台,陈墨刚买完水就有个胳膊搭到他肩上。
朋友在说,他顺着往门口看去,外头湿漉的台阶上,恬静漂亮的小姑娘站在那儿,手里提着一个果篮,旁边行人来来往往。
或许是头一回来这边,还有点对?于陌生环境的不?适应。
陈墨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一个月前开始的吧,那个月多雨,他有天晚上练完拳回去,在自己住的巷子里遇着了避雨的楚怜。
他平常独来独往,一般也不?怎么说话,特别是从拳场出?来后,沉默寡言,浑身?都透着男人身?上的汗味儿和很淡的血腥味。
楚怜看见他的时候明?显愣了下,但还是忐忑地盯着他。
陈墨没理。
一眼没看她,越过她进去直接把?门关了。
进屋后他伸手开了灯,紧接着把?买回来的水放桌上,胳膊传来一阵刺痛,手臂流血了。
今天拳场有个人耍黑,藏了刀片在腕套里,打不?过,就黑一下,搞私下的鬼倒是比谁都行。
陈墨解开手腕上的绷带,擦了擦上面?的血,正处理着伤口,窗台那边传来动静。
他抬眼看,窗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搁了一个苹果,旁边还放着一个创口贴。
是楚怜放的。
然而外面?夜色早已没有她的身?影。
楚怜早已消失了,像是想做这些事?又不?敢直接做,就偷偷地用这种方式递过来。
陈墨立马想到一个口齿不?清的傻子,在他经过时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后小心翼翼地上了二楼,把?这些放在他窗台的画面?。
可是傻子怎么可能会临时去买这些?
她是有备而来,她本不?是避雨,她是想见他一眼,想送给他这些东西。
陈墨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扯了扯唇,自嘲冷笑。
什么时候连一个傻子都对?他中意了?
陈墨拿起那些东西,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可是自那之后,时不?时他晚上回去就会在窗台上收到这些东西。
可能是傻子知道他会受伤,也知道他不?爱说话,她经常会在窗台上放创口贴,她以为受伤了贴创口贴就可以治愈,他屋子里暗,她就把?自己亲手做的小花灯放在上面?,他不?买吃的,楚怜就把?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放上面?。
陈墨向来是不?在意这些小玩意的。
只有楚怜在意。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会关注欢所街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他长得很漂亮,就是话少了点,眉眼看着很冷,但因为第一次遇见时他说过的话,楚怜对?他印象一直很好。
甚至都觉得他可能是她遇到过最好的人。
可能是见到有好感的人,看到什么他身?边的都会觉得亲近,楚怜原本都不?会往那边去的,阿爸说了,她不?能跑太远,会出?事?,可每天想到他,楚怜就想去看他一眼。
就那么远远看到他一眼,她都能高兴好多天。
偶尔看到他身?上挂着伤痕,她也会心疼,会觉得着急,就把?自己所有的创口贴递过去,有时候还会关心他周边的环境,想着他可能每天走夜路,就想送他一个灯。
一个傻子,对?一个人好的方式都是自认为的,她以为把?自己觉得珍贵的东西偷偷送到对?方身?边就可以。
虽然,偶尔也会在意他有没有收下,他看到后是什么反应。
不?出?意外,第二天会在巷外的垃圾桶里看到她送的东西。
折好的千纸鹤被揉成了团,小花灯成了两半。
楚怜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好像破了一个小口,里头漏着风,还有点疼,那还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可即使这样,她仍抑制不?住内心的那种冲动。
她觉得他好像会发光一样,那些东西就算他没收,只要他看到了,她都能觉得满足。
她挺傻的,从没学?习过喜欢这个词,却也知道在意。
只不?过这种单向箭头的感情是带有一点点苦涩的,那种涩味被喜欢的甜包裹着,等?外面?的糖衣渐渐融化,里面?的涩烫了舌尖,后韵就会慢慢上来,可她又舍不?得那转瞬即逝的甜味。
所以甘愿忍受。
之后一段时间?,他们男生之间?风靡的某个游戏举办联赛,知道陈墨一直打的就是这个端游,他也会和众多朋友一起玩时,楚怜也想去看看他们的情况,又在意陈墨会不?会一直在机位上忘了吃饭,就把?家里的水果挑了些漂亮的出?来凑到一起,想送过去。
对?于劳动人民来说,没有什么比得上吃饭的口粮最重要的了。
楚怜家是靠家里的果摊生活的,对?于楚怜来说,也就没有什么比他们家各种各样的果子重要。
殊不?知这些在他们眼里,那都是最不?值钱最不?起眼的。
而且,还丢脸。
楚怜不?知道,就盯着自己脚尖,提着果篮在外头默默等?着。
陈墨朋友玩味地瞧着,又看看她手里提的果篮,嗤了声:“你看她那傻样的,这年头谁送礼物还送这啊,也就她想得出?来,估计也是只剩这些玩意了。”
陈墨没理,拿了服务员递过来的咖啡,收了钱准备回位子。
朋友哎了声:“人家一看就为你来了,你不?管了?”
陈墨头也不?回,声线冷淡:“让她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