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再遇见

十一年冬。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月。

那以后楚怜再没和陈墨联系过,也没见过面,听说他走了,去了别的地方,又有朋友说他去了疗养院,一个人静养。具体怎么样无人知道。

但楚怜还记着他们去领离婚证的时候,春日来临前,是他们领证的季节。

等北城这场雪化了,他们也该去民政局了。

这?场婚姻过得有名无实,楚怜也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可能等要结束这?段婚姻的时候说不定到时会见一面吧。

大雪封城,道路还是一大早加急铲雪处理的。

寒风灌入衣领刺骨,楚怜裹紧了衣服,提着饭盒走进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内。

饭盒放到了柜台上。

“饭给你送来了,别一个劲给我弹微信没停。”

在柜台前专注盯手机的柯繁听到动静抬起头,瞧见楚怜,连忙放下手?机站起身:“唷,怜姐,这?路上风这么大的,没磕着碰着哪儿吧?”

外头雪大,寒霜掺在风里不知觉就能沾到她羽绒服上,回头挺难处理的,楚怜拿手套拍着衣服上的灰,没抬头:“是啊,不得想着给你送饭么,柯大少爷这十指不沾阳春水,冬天在这也没个饭吃,不得饿死。”

柯繁知道她在说自己,摸摸脑袋,笑:“害,姐你也别怪我,这?不是我妈她今天刚好在我奶奶家嘛,去那边照顾老人去了,就这个上午,最近雪大,我这?附近好多饭店都关门了,想着你正好过来一趟,就顺带嘛。”

楚怜掸完雪霜,把手?套扔桌上,抬眸扫了柯繁一眼。

“下次不带了,冷天,骨头懒。”

她在旁边躺椅上坐下,有暖炉,烤着也舒服,暖暖的照在身上,说:“你在这倒是过得好,小日子挺滋润。”

她打量这家店。

这?是柯繁家自己开?的小卖部,在普通小区内,面积不大,也就是做点小本生意,偶尔小区里来人买两包烟,柯繁就收收钱,偶尔还卖点卤味,挺好。

楚怜没事做也就过来坐坐。

两年,他们的生?活也算从原来那种危险高压下转为平淡生?活,楚怜拿着手?里的一点存款偶尔接接心理病人,柯繁开?了家店,收益也还行。

他买了房,最近要结婚了,对象是个小姑娘,刚大学毕业,柯繁跟人看对了眼,恋爱脑就想把人娶回来,体贴女朋友,也花了不少钱进去。

柯繁一直说自个儿要挣房子钱,到头来房子算是买了,身上其他的存款也都砸在了小女朋友身上。

楚怜总是说,跨了快十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人骗到手的。

柯繁这?时就会辩,说什么叫骗,看他那张脸,不说顶帅,其实清隽也算得上,再说三十岁的男人吧身上还会带点自个儿独有的韵味,现在小女生们就喜欢这种成熟的。

一说到三十岁的男人,楚怜就总下意识想到某道身影。

那个人曾经也是三十岁,张扬肆意,却也有自己身上的韵味,他像土匪轻浮,仿佛什么事儿不往眼里搁的公子哥,偶尔又挺成熟,有那种味儿。

现在他多少岁了,快三十三?了吧。

不经意想起他,楚怜眼底浮了些暗色。

她想到,她也转眼都是要三?十的女人了。

有些事,过去得太快了。

两年前,裴厌获刑入狱,她申请延长审查两个月,可真的如柯繁所说,大海捞针,背后那人早已收手。

他可能也就是个推手,推波助澜,事情都压在裴厌身上。

楚怜找了两个月有关自己过去的事,她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庭背景如何,父母在哪,一无所获。

裴厌定了刑期,二十年,足够他坐到下半辈子,案子结了,他们的生?活才能步入正轨。

楚怜伸手拿过他柜台上的烟盒抽了根烟出来,点了烟,说:“那你最近怎么不去陪你那小女朋友了?”

柯繁说:“我也想啊,你看这?雪,出一趟门太麻烦,她懒得出门,当然,我也舍不得她出来受冻。”

楚怜知道了,这?家伙又往她这儿塞狗粮呢。

中间有居民进?来买东西,柯繁去招待,楚怜就坐旁边看着,手?里掐着烟丝儿瞧着这?店,烟憋久了冲,她侧过头咳了两声。

柯繁注意了到,说:“别抽烟了吧怜姐,你看你最近总咳,别喉咙抽出什么问题。”

楚怜说:“有点感冒。”

“这?可不是感冒的事儿,本来天也冷,寒气重,嗓子也干,你又抽烟,害,别抽了别抽了。”

他拿过她手里的烟,丢进了垃圾桶,烟盒也跟着藏起来,别让楚怜见着犯瘾。

“抽两根烟怎么了。”楚怜说:“人生在世,及时行乐。”

“行乐那也得有身体基础才行,你现在这样,再过个十年二十年,身体就遭不住了。”

楚怜瞧着他,笑:“你这?么养生,身体也没见得好哪去,咱们都这年龄了还想怎么着。”

“那可不一样,看我那刚上大学的小侄子,人现在都开始养生了,什么保温杯里泡枸杞,还天天说我呢。”

楚怜弯着唇,道:“你小侄子他们放假了吧,什么时候回?”

柯繁说:“差不多,大学生?都这个时候放假,前两天大雪封城这路上雪都没化完,那臭小子晚上的飞机让我开?车去接他,这?路况我还真怕。”

楚怜道:“我晚上正好也没事,和你一起去吧。”

话说着,旁边麻将馆的张姨来了,人张姨是社区里最爱谈八卦的一位,平常会过来买烟,和柯繁也熟络,偶尔见着楚怜,一来二去也有些印象。

她一过来见着俩人,笑:“唷,小楚来了,俩人又聊天呢?”

柯繁站起身,害了声:“这?大冷天的天天搁家窝着,不闲聊能干嘛呢,张姨您要点啥呢?”

张姨丢了两张票过来,道:“拿几条红塔山,来打麻将的多,得招待着。”

“您这能忙也是好啊,忙起来了,生?意也多,生?意多钱也赚得多,儿子都不用愁怎么多赚点钱孝敬您了。”

“就小柯你这?嘴会说,我儿子那不务正业的不让我养就成了,还赚钱养我,我儿子要像你这?样,我做梦都乐开?花。”

“您看您这话,我这?嘴再巧也不如张姨您啊。”

楚怜就在旁边看着他俩你来我去,都是些开?玩笑调侃的话。

她说不出来,也融入不进?去,索性就在旁边看着,柯繁去拿烟的时候张姨看到了她,寒暄道:“小楚最近不忙了啊?这?么冷还出来呢。”

楚怜弯了弯唇:“是,有点事儿来找柯繁。”

“害。”对方瞧着楚怜这?张脸,道:“你这?姑娘也是长得伶俐啊,当初我头一回看着你,还以为你是小柯女朋友呢。”

一听这话柯繁急了:“打住,人是我过去老板呢,张姨您可别开这?玩笑。”

张姨笑:“小楚又不是开不得玩笑的人,这?点玩笑算什么。”

楚怜道:“没事儿,我跟小柯也是关系挺好的朋友,十几年了。”

“可真好,我当时看你还以为你二十出头呢,这?脸也显小,你说你三?十我都不信。”

“哪有,是快三?十了。”

张姨自来熟地拉住楚怜的手?,说:“快三十也没事,咱们事业有成,也不是没钱,也能找个条件顶好的。阿姨都听小柯提过,现在没男朋友是吧,阿姨这?儿有资源啊,隔壁老陈家儿子不错,存款千万,市中心两套房,也是三十,跟你正好,咱谈个啊?”

闻言,楚怜看了眼柯繁。

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说的,跟人传播这消息。

“阿姨,这?就不用了。”

楚怜把手?抽出来,说:“其实,我已经结婚了。”

“啊?都结婚啦?什么时候的事啊。”

“很久前就结了,已经两年了。”

“真看不出来,平常也没听你说,更没见你旁边有个谁啊,怎么没见过你老公啊?”

楚怜说:“是,挺少带他出来的。”

张姨还在疑惑,柯繁瞧见情况不对,赶紧到两人中间,道:“阿姨,之前跟您开玩笑的您还当真啦,我们怜姐真结婚了,你别看那张脸显小,跟老公早在一块了,感情好着呢。”

楚怜沉默。

张姨道:“那你小子还瞒我,我一直想着怎么给小楚说个人呢,这?整得尴尬。”

“也没啥尴尬的,咱们都这么熟了,玩笑嘛。”

“你这?玩笑整得,那小楚,你也别在意哈,阿姨不知道这?事嘛。”

楚怜淡笑,示意没事。

张姨摆摆手?,跟柯繁又打趣个两句也就拿着烟走了。

柯繁回头去看,楚怜到椅子上坐着,没怎么再说话。

柯繁有点头秃。

他清楚,那个人他们很久没见过了,虽然销声匿迹退了圈子,但当初那件事骤然结束,一直是一道坎。

他知道楚怜不想提那些。

他以为楚怜默认她和陈墨的关系是断了,所以才默认俩人没关系,对外都说楚怜单身,可他没想到别人问起时,楚怜回答的还是已婚。

那个人,仿佛无形中还占着那个位置。

不管是身份上,还是心里。

如果说当初他的目的就是要在楚怜这?儿留下一刻半痕的,不得不说,他目的是达到了。

楚怜淡声开?口:“到处传播我单身,柯繁,你这?事办得可真好,我上家还没退你就想着给我安排下家了?”

柯繁有点委屈:“我也就是嘴欠那么说的,更何况你们也那么久没联系过了,以后估计也不会有,好像和单身也没什么区别吧。”

估计到时候去领个离婚证,两个人也就这样了。

就是不知道真到那时候陈墨会不会来,和楚怜又会是什么状态。

谁也不知道。

楚怜起身,道:“算了,也没什么,你什么时候去接侄子,我跟你一块去。”

大学生?返校就是这么个时候,柯繁他侄子楚怜也见过,现在在外地上大学,难得回一次,柯繁的车前两天开?崩了送4s店去检修,楚怜就开自己的车跟他一块去。

下午六点的时候路上积雪也化了些,道路清了出来,路况还好,就是正好赶上高峰期有些地段堵得不行。

路面容易打滑,车辆全都小心行驶。

楚怜开?了一段柯繁看着担心,就把车要过来自个儿开。

他自己的车就是前段时间给他开?崩的,也是路面打滑拥堵路段,刹车没踩上,就跟前头的车碰着了。

这?回开?楚怜的车,柯繁上驾驶座的时候还调侃:“有了前车之鉴,这?回我总不可能再犯一次那种错误了吧。”

楚怜说:“你可小心着吧。”

她的车虽说不是多名贵,前几年买的奔驰三系,但到底平常经常要代步出行,真出啥事维修太麻烦,她懒得跑。

两人前一段还挺好,聊着天开过去,到了三?环线柯繁注意力就有点没集中,他那小侄子打了个电话过来问到哪了,柯繁接这电话就接得坏,前头一辆车陡然刹车,柯繁反应慢了再踩刹车没刹住,一下碰了上去。

害,这?人在世上别说重蹈覆辙,这?干过一次的事,还真可能再给你来一次。

俩人解安全带下车前他感叹:“这?接送高峰期,就是容易出事儿。”

可不么,前一刻才说总不会再发生?一次这事,马上就遇着了。

交警过来处理交通事故,柯繁下去再一看前头车的牌子,差点没绷住。

好家伙,特么谁这?路况还开?玛莎拉蒂出来啊!

他没看车型,但大概扫了眼这标志,一颗心直接沉了下去。

这?玛莎拉蒂车屁股直接碰凹进去了一块,别说赔,光是维护都不少钱,直接完球。

开?车那人是个年轻小伙,面生,出了事态度倒也还好,双方大概看了下情况也没起什么争执,配合处理。

于是,事儿一下从接孩子到了交警大队。

“你也真行,前几天才开?崩一辆,今天再崩一辆,可以啊柯繁。”到了地方,楚怜说。

柯繁也头疼着,一直在跟朋友打电话说这事,看能不能有办法,他道:“我侄子那边已经让他看自己能不能坐巴士过来了,这?边出事肯定暂时接不了,没事,我先找朋友问问。”

楚怜倒觉得也没这么麻烦,不管找什么朋友赔偿肯定是要的,总都是跟车主协商的事。

豪车她也不是没开?过,维护起来也就是花点钱而已,再说这车要是什么高端系列,赔偿再往上走点的事。

她想着直接和车主谈谈。

没想开车那小伙子全程就没说清楚过一句话,哆哆嗦嗦的。

交警说:“对方的车也是借的朋友的,说挺贵,真出事他承担不起,所以责任他那边肯定不负的,要么就是你这?边直接跟车主联系,看怎么协商赔偿,要说好了也就没事了。”

这?种路况还敢开朋友的豪车出来,胆子也够大。楚怜心想。

交警解释:“人也是有急事,实在不行了才借的。”

楚怜还真不缺钱,她觉着多少钱也没关系,把事解决了就行,再说有保险,事情总不至于太坏。

她把车主的电话要了去拨电话。

通后正准备说事,对方一声喂,她所有情绪瞬间断了。

如同寒冷的温度被浇了一勺热油。

外面的雪地被烈焰盛放。

血液凝固,手?指静电般过。

那种感觉,是此时周边所有声音与动态都变得不真实。

城市那么大,来往几千万人,楚怜从没想过会有那么千万分之一,在这种时候和他遇见。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没有特别年份,开头直接十一年了,便于理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