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发了疯

雨,还在下。

淋湿了每个人的眼,雨水顺着每个人的下颚滑下,周遭仿佛一下寂静了,连雨声也?忽略不闻。

在看到他后,裴厌所有神情都收了,他伸手将楚怜推开,她跌了两下被后边人给拉住,陈墨看在眼里,无动于衷。

地上的,是监听器。

裴厌和楚怜的对话从里面传来,裴厌威胁她的话,包括他做下的罪行的那些话,还有他和楚怜的对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悬在人的心上。

狠狠扎着所有人的心。

扎陈墨的心。

他面无表情,说:“如果不是今天,或许我还不知道这些。”

裴厌看了眼那东西,也?知道自己说的话都在陈墨的监听之下,他做了一手?,陈墨也留了一手?,或者说也许一开始陈墨就是要他看到那些,他和楚怜怎么样,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要他知道。

现在他坐不住了,倒正中下怀。

裴厌笑了。

他将地上的东西踢开,道:“我还想着找个时机找你,原来,自己送上门来了。”

说着,他一把拽过楚怜,狠狠掐着她的脖子,让陈墨看着。

“来,让我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来。”裴厌道:“不是挺能么,今天要是不能活着回去,我掐死她。”

他是真的下了狠劲,楚怜渐渐觉得痛苦窒息,拼命无力抓着他的手?挣扎。

陈墨就在不远处,身形瘦颀单薄,孤身一人。

在不清晰的夜幕里,似曾相识,就好像、就好像以前也?见过这样一幕,有这样一个人站在她面前。

熟悉的致命疼痛感袭来,她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慢慢快昏迷状态。

可陈墨却只是看着,面色无一丝松动。

雨打湿他的睫翼。

楚怜昏了过去。

裴厌松了手?,她倒在水滩之中,溅起水花。

他才记起,陈墨也是个残忍的人,他对现在的楚怜不仅仅是爱,还有很?多复杂的情绪,他怎么可能能拿她要挟到一个这样的人。

陈墨说:“你知道你活不了多久的。你做的这件事早就暴露了,只等东窗事发的时候。”

裴厌弯唇,笑了笑:“没事啊,都到现在了,我也?不在意这些,结果这样又如何,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可是我进去了,你放不下啊,因为楚怜没好,她也永远记不起你,不会爱你。”

他盯着眼前的男人很?久:“我怎么也?想不到以前的阿怜为什么会喜欢你,我没见过传说中的小傻子,我第一次见楚怜她就是现在的模样了,现在我还真想见见以前的她,看看如果以前我也?认识她,她会不会喜欢的也?是我。”

以前的事,他也?有耳闻。

陈墨是怎样为了她和曾经的兄弟们反目成仇,是怎样为她在拳场负伤差点死掉,后来以为她死了,提着刀去仇家,义?无反顾,性命都不要的程度。所以,后来他坐了牢,手?指也?差点断了一根。

陈墨,是真的很?爱楚怜。

可是,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以前最开始是怎么欺负她的,怎么冷眼对她的,他也?不比自己仁慈多少。

自己好歹赐予了她新生,亲手领着她体会这世?间的美好。

如果不是陈墨再度回来,如果不是他发了狠一样蓄谋要抢她,他是不可能亲手?将楚怜推过去的,他恨不得将楚怜藏得好好的,再藏个八年,可陈墨知道了楚怜的存在,怎么可能。

他这条疯狗是逼死自己也?要带走他们的。

他要自保,要么将楚怜当成一把利刃解决了陈墨,要么就逼疯陈墨,要他知道真相生不如死。

或者,到最后关头用楚怜来求陈墨,看啊,他都把楚怜还给他了,求他,放他一条生路……

可是他也?有自尊,他是个极度骄傲的人,不到最后一刻,怎么能求别人,怎么可能?

裴厌又开始焦虑,他拿出一根烟,想拿打火机点上,忘了这是在雨里,怎么可能打燃呢,他叼着烟再没有平时的斯文样子,他一下一下地摁着打?火机,没火,他最终把打?火机给扔了。

打?火机在雨水里滚了两圈。

镜片上都是水,他抬手摘了眼镜,直直地、恨意地盯着眼前男人。

他忽的快步走过去,紧紧揪起对方的衣领。

“是你,都是你!你为什么要逼我那么紧?为什么一定要跟我过不去?我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切!”手?发着抖,手?指关节都是泛白的,裴厌双眼通红咬牙切齿盯着眼前男人:“你以为我不喜欢她吗?你以为我是故意的吗?”

“我不是你,天生就是陈家太子爷,在外漂泊几?年什么时候想回去就随时有太子爷当当!”

“我是裴家的野种,我被我父亲厌弃,你知道我当初很?小的时候我爸差点私下掐死我吗?你知道我这辈子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渴望金钱,我要权力!那个人说可以给我这些,除非要我为他做事,为他做这些莫须有的事,不然你以为我想铤而走险做这些没有回头路吗?!”

他嘶声力竭,雨水和他通红的眼眶融合,他咬着牙流泪。

“如果可以,我也?只想做做生意,简单地操盘,我和阿怜好好在一起,不会有这些。”

可是,那个人说了,他还配不上。

这是他给的条件。对方教他怎么弄家里的人,怎么得到权势,可是同时他也?有把柄在对方手里,他必须得为对方做事,同时他只有一个要求,不能爱上楚怜。

有再大的心思也?给他憋着,女人要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楚怜。

金钱和楚怜,他二选一。他要权力和利益,那就舍弃她。

裴厌是个自私的人,他是个唯利是图的人,能有一步登天的机会他怎么能放过呢,所以利益和楚怜里他选了前者。

所以就像以前他知道楚怜撑着伞在夜场外等自己时,他抽了一整晚的烟也?没出去,权当不知道。

所以以前在赌场时他知道楚怜给自己发了短信,他没有回。

所以他知道楚怜对自己有意,想表露感情的时候,他推了。

楚怜是个棋子,是他手?里的一个工具,以后是属于别人的。

可当现在她真正走了,真正到了别人身边,他才知道后悔。

可是,这些也?是一切发生后裴厌的想法,什么事都是没有回头路的,即使他忏悔,他发觉自己的感情也?没用,当初选择的时候就是那样选的,弃她的时候毫不犹豫就弃了。

现在再说后悔,太可笑。

“所以,杀人放火,那些走私、地下贩子生意做得还算顺利吧?”陈墨说。

“裴厌,你要完蛋了。”

他只有这两句话。

裴厌止了语。

“你说完了,那也该到我了。”

陈墨反手提起他的衣领,狠狠将裴厌提起来,摁到一旁的车门上。

“砰!”一声巨响,裴厌整个人被摔到上边,那一下他直接撞得眼冒金星,感觉浑身骨头要散架一样的致命疼痛。

“我恨不得,现在就弄死你。”

陈墨手腕发着颤,他咬着牙:“那八年,是你偷走的八年,不是你的,楚怜,从来都不是你的!”

“我以为她死了,我差点都跟着她去了,你知道我每天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怎么一笔一笔刻着她的名字,每天半夜睡不着觉,清醒地直到下一个夜。可是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一切都是玩笑!都是我一个人的梦一场,你们骗了我整整六年,直到我亲眼看见她,可是,可是……”

可是当他走到暗处,看到明处的灯光下美得不可方物的她时,他也?知道一切都变了。

她有了新的生活,她不再是当初的楚怜,她有了新的男人。

陈墨像发了疯一样,他在夜里痛哭,也?在空旷的路面疯狂奔跑,他觉得这一切是老天爷骗他的,他该高兴楚怜还活着,可又恨,很?老天爷这样玩弄他!

他只能接受现实。

只能去慢慢弄清真相,直到完全搞清楚事情原貌以后,再从暗处蛰伏等待时机。

可谁知道那段时间他有多痛苦?只能在暗处盯着她,不能说话,不能碰,甚至要装作不认识,同时心里想着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直到很久前那场大赏,他故意说的那些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当楚怜的视线落到他身上时,他靠着,视线盯着地板颓着,仿佛对什么都爱答不理。

心里却不是。

他知道,她上钩了,他的机会来了。

缓过了那阵疼,裴厌笑了:“可是,楚怜她的病这辈子也?不会好啊。你以为她会记起你吗?这八年所有一切早已如DNA一样刻入她的身体,她是现在的楚怜,不是以前的,即使她记起来了也?不会再接受你。”

“陈墨,除非你死,否则,你努力一辈子也?没用。”

话音刚落,陈墨狠狠揍了他一拳,裴厌脱了力,栽倒地上,他手?撑着湿漉的地面,晃了好久的神才缓过来,紧接着慢慢回过头。

他抬手抹了抹唇,有血,他嘴角流了血。

裴厌却不疼,他病态的笑,像个犯了瘾的人,说:“我得不到阿怜,也?不要别人得到她,能从你这里偷走她八年,已经够了。”

反正他这辈子也?完了,他不怕什么。

陈墨看也?不看他,再没一丝情绪。而是慢慢将手?上的绷带缠开。

人也打?了,东西也脏了,可以丢了。

“我们之间的恩怨,结了。这些,你可以等审讯时想想怎么说。”

很?远的地方,警笛声撕裂夜空,也?撕裂这场雨夜。

裴厌听到了,所有情绪瞬间戛然而止。

他知道,陈墨确实是有备而来的,他做了这么两年,不就是为的这一刻。

裴厌笑了。

其实他也?知道,他本来就快完蛋了,裴家被他挥霍空,把柄又被人拿着,很?多很?多他早已陷进去,早已无法自拔。

可是,他唯独放不下的就是楚怜。

阿怜。

等警方到这里来处理事情,带走所有歌舞厅的人包括地下室里的东西时,这儿早已是喧闹不堪。

来人进进出出,都是忙碌处理现场的。

远处的车是唯一安静的地方。

车灯亮着,照亮车内的人。

楚怜还昏着,靠在副驾上,她的睡颜宁静又唯美,仿佛不是昏过去,而是暂时的沉睡。

陈墨垂着眼面无表情看着她,伸手,轻轻将她脸上沾染的一点烟灰给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