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背叛者

“陈先生,这个是我们要走的程序,希望您们可以暂时先回避,可以吗?”旁人道。

陈墨表情瞬间收敛,变为和善的笑:“好啊,没关系的,我们当然不会打扰警官办案。”

他拍了拍楚怜的肩,弯着唇,视线又低下不经意和她对视。

在别人眼里,他们这番举动像暧昧,像什么只有他们二人懂的暗示。

亲密关系不言而喻。

楚怜面无表情,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只是陈墨出去后,肩上那抹手指触感依旧明显,似消散不去般。

裴厌很快也起了身,他今天在这儿本就是来等楚怜的,见着某个不速之客,心情很不好,只不过这会儿还维持着雅致表面。

起身,理了理身上大衣,紧接着又拿过助理手里的烟盒,过去递给警官。

“长官,今天辛苦了。”

他把烟盒按到桌上,手覆在上边缓移,紧接着视线才慢慢落到楚怜身上。

“阿怜好好配合调查,咱们没做就是没做,不用急,知道么。”

他手指在她肩上落着,轻点了两下。

那是陈墨拍过的位置,仔细看,还有点像在拂灰。

“我在外面等你,一会儿出来记得找我,嗯?”

楚怜嗯了声。

紧接着,眼眸轻转,看着他离开。

走廊寂静,偏暗,一头连接资料室,一头是外边。

毛毛细雨,整座城包括这条走廊都渗透着湿意,沉浮于空气中,墙壁上,四处。

裴厌出去时,陈墨就在外头,有朋友来找,他笑着,跟人说着什么。

听到动静,不经意转过头瞧他。

那双漂亮的眼,肆意的姿态,轻慢扫视的眼神。

“唷,裴先生。”陈墨笑着走过来:“真是好久不见啊。”

裴厌透过薄薄的镜片回视他。

表情一秒变化,弯唇:“是,好久不见。”

“里头那个,你妹妹?”

“对。”裴厌慢慢道:“算是,很多年了。”

“那可真好,我这辈子想要个妹妹可都没有呢。”

“这两天,还麻烦陈先生照顾她了。”

“害,这有什么,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伙伴,往后说不定还要做做生意,多多来往,况且,那么漂亮一个妹妹呢。”

裴厌皮笑肉不笑,狭长眼眸里是旁人辨识不清的光。

要平常,早没人敢跟他这样的视线对视,偏偏陈墨敢。

他还要直视,看着你,挑衅你,乖张且顽固。

陈墨走了。

背影依然意气风发,瘦颀且桀骜不驯。

裴厌收回视线,拿出自己的手帕,放在手心很慢地揉。

轻捏。

像要摁死什么东西。

“裴先生。”孙鹤在旁说话,才拉回他思绪:“用不用我去给他小子一点教训。”

“不用。”裴厌道:“暂时先不管他。”

今天最重要的还在里边,他不想管那些旁枝末节。

裴厌的视线落到紧闭的门上。

楚怜没过一会儿就出来了。

谭良翰那些人本就是在底下钻空子,想拿着裴厌当幌子在底下做违法的事,这样当然不行,很快就被锤死了。

楚怜大概回答了一些问题,跟谭良翰的矛盾,他怎么扎自己一针的,再加上那两天跟陈墨在一块,如实回答也就没什么事。

如陈墨所言,这一回楚怜算是个路人,本来是去办事,没想过会顺带被阴了。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处处受限,还无故受了伤。

这件事,让她觉得恼火得很。

出去的时候裴厌果真在外边等她。

楚怜目不斜视,要过去,胳膊却被他拉住。

他用的劲很大,她能感受到。

楚怜停住,侧目问:“怎么了?”

裴厌面无表情:“你说怎么了?”

楚怜哦了声,像是才反应过来:“你说那两天的事啊,也没什么,就是在那儿偶然碰到而已。”

“这么偶然?偶然到谈情说爱。”

“没有啊,你不会真的把陈墨的话给听进去了吧?”楚怜道:“那样的话,也有人信?”

她似很轻佻,作为一个主导者,这回裴厌是被牵着鼻子走的那一个,她这样无疑是在问:不会吧,你不会真的关心我吧。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裴厌有两秒没吭声,黑着脸看楚怜的表情,她那无所谓的样子。

得不出结论。

“楚怜,你最好别在我这玩什么把戏。”

楚怜笑了:“能有什么呢,话我说了,答案也在这,我能玩什么把戏。”

多的她并不想解释。

说了这一次很不痛快,被人阴了一通,心情还没缓释,裴厌这边她压根不想管。

楚怜将胳膊抽出来,走了。

寂静走廊,高跟鞋的步伐清脆又有节奏,带着女人的高傲和自信。

裴厌看着她的背影,狭长的眼睛逐渐浮着冰霜一样的寒意。

他摘下眼睛,拿出手帕仔细地在上边擦着,直到将浮了雾气的镜片擦干净,擦清晰。

孙鹤忐忑地喊裴先生,他也没理。

外面停着几辆顶级超跑,陈墨有朋友过来找他。

楚怜出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几个男人聚在一块,有人跟他勾肩搭背、谈笑风生的一幕。

他朋友张扬着道:“墨哥这两天挺忙的吧,走啊,朋友今个儿安排了场子,喝酒,找美女去。”

楚怜听见了,看过去。

陈墨不知跟别人说了什么,一群人都在张扬肆意的笑。

他拉开超跑驾驶座的门,道:“成,这两天事挺多的,今个儿消费我请,去找消遣。”

他还是那般纨绔痞浪的,就像前几日面前的她。

可是两人之间又好像有了距离,比如现在没有了交涉,他们再次变为两个不同的个体,毫不相干。

他对她开玩笑,对她笑,不过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就是这样的,对谁都这样。

她也知道,他本质不过是个花花公子。

她在想什么呢。

楚怜上了自己的车走了。

雨幕。

超跑车窗下滑,陈墨一手搁在方向盘上,侧目看着轿车转弯渐渐驶离这里。

他知道,那是楚怜的车。

-

天气转冷,楚怜一段时间都是在工作室过。

裴厌那边她没怎么再管过,又谈了什么生意,出了什么动荡,统统与她无关。

听说裴厌那里查出了一个搞事情的人,那人准备私下剥离出去单干,偷裴厌这边的资源,还妄想反套路他,被识破了,裴厌很生气,那个人也没好过。

他这人很讨厌背叛,曾经有人想偷他机密告发他,被裴厌找人断了一只手。

当然这事被各种压下去了,但也算是威慑底下的人,办事就好好办,有二心的,不会有好下场。

再之后,裴厌突然喊楚怜出去,说是聚聚,大家认识的一起吃个饭。

地址是一家均消过万的餐厅,架子摆得很足,他从来没说召着朋友几个一起这样吃饭的,颇有鸿门宴的意思。

高级餐厅在奢侈品商圈的四楼,楚怜过去的时候有服务员带路,说是订了包间。

经过一条复古屏风做遮挡的各种华贵包间,左右是各种说笑声,来这儿的都是有钱子弟,还有不少女生笑闹的声音。

楚怜面无表情,推开裴厌那扇门。

里头说话的几人停住,朝她看过来,都是共事过的人,熟人,面上大多都没什么变化。

裴厌道:“怎么来得这么晚,大家都到了。”

楚怜淡道:“堵车,更何况这么冷的天,我那儿这两天忙着,你要约也不提前个两天说。”

旁人道:“害,晚点没事的,来了就好,老板难得请吃个饭呢。”

楚怜落座,就坐在裴厌的对面。

酒过三巡,饭菜没怎么动。

裴厌忽的站起身,端起酒杯一个一个地敬酒,感谢身边人这些年的跟随。

走了几步,就到了楚怜这儿。

“这段时间我那儿一直忙,大家也知道今年出了很多事,先是老费,再是谭良翰那不长眼的,之后呢,今年生意也挺不好做,一直在亏损,要不是大家的坚持也走不到现在。”

说着,他右手搁到楚怜的肩上,温柔的笑:“这位是谁相信在座的也知道,我的一把手,我最亲近的人,阿怜。当然,你们都要喊她一声怜姐。”

楚怜没动,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

“这些年,我最相信的也是阿怜,相信阿怜也是,对吗?”

楚怜站起身,端起自己的酒杯:“我敬厌哥一杯。”

刚要喝,手腕却被他捉住。

“先别急着敬酒,我还有件事要说。”

旁边有人拿着东西上来,裴厌拿到手里,扔到她面前:“这呢,是我去年搞的一项生意,开厂,不小心出了些人命,有人想拿这些事搞我,我才想把证据给拿回来,所以,我让阿怜去做这件事。”

楚怜动作停住,垂眼看被丢到自己面前的那些资料本。

不怎么用大概瞧,她心里都有了数。

“你知道我是要这些的,楚怜,你骗我?”

楚怜没吭声。

他捏起她的下巴,抬起:“什么意思?”

楚怜眼眸动了动,看向他:“什么骗你的,我不懂。”

“那好啊,老费那事呢。”

裴厌说:“当初,老费团队私下搞诈骗,当时足足吞了好几千万,你一直在私下敛集证据,打听那些具体的事,因为你知道这些跟我有关,是吗。”

他从谭良翰那里知道了这些事,这是楚怜的第一反应。

知道了,当然是要追究的。

他把所有人给叫来,就是要当众问她这件事,把她摆到台面上,至于会是个什么结果,没人知道,看他心情。

他道:“怎么,楚怜,你这是想背叛我?”

“我没有。”

“那是什么。”

“我要是想跟你对着干,就不会搞这些没用的。”楚怜抬眼看他:“你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他们认识多久了?

八年。

从不熟冷淡到惺惺相惜再到合作伙伴。

那么久了。

裴厌对楚怜的了解,早不是一星半点。

气氛很凝固,明显的低气压。

周围没人敢说话。

包间外却传来一声张扬肆意的笑。

有人推开门,道:“好热闹,要不是听服务员说裴先生也来了这儿,还不知道会这么巧呢。”

裴厌松开手,侧目看向来人。

是陈墨。

那个纨绔一样在人前嚣张到一定程度的人。

后头是些他的人,大概他们也是来吃饭的,就在隔壁包间,刚好就是这么巧碰着了。

裴厌一秒变脸,又撑起斯文温和的笑:“原来是陈先生,这么巧,来吃饭的?”

“是啊,就是不知道裴先生介不介意我这厚着脸皮来你这一块聚聚。”

“当然不会。”他侧眸,道:“让服务员加座。”

“那就不用了,我也就待一会儿,这不是碰到老熟人想说说话么。”他两手揣兜,看了眼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楚怜。

她今天穿着一身干练套装,长发如瀑,严谨里透着两分轻欲。

陈墨饶有所思移开目光。

“不过呢,这儿到底不是什么方便说话的地儿,你要有空不如借一步,咱俩说点我们男人之间的事。”

裴厌的笑敛了。

洗手间是个适合交谈的地方。

安静,透彻,还能抽烟。

偌大一面干净的镜子,照着两个人的脸。

他们一人一边站在那前边,裴厌冷着眼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镜片。

陈墨在旁边慵懒地靠着抽烟,一身野痞气,下颚仰着,手指掐着烟举在空中,灯光之下。

“你挺牛啊。”他吐了口烟丝。

“东西我给的,人是我弄进去的,你要么就来搞我,搞她一个女人算什么。”

裴厌动作停了下,道:“我的人,我跟她说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啊,她是谁,你裴厌的妹妹,裴家认养的千金小姐,当然和我没关系,八竿子打不着。”

陈墨捏着烟管,静看上边的烟丝儿往空中飘:“可是,你裴家现在又算得了什么呢,某个人搞了那么多上不了台面的事,怕是让你家卧病在床的老爷子知道了,都能直接气到归西吧。”

裴厌道:“你是个聪明人,这两年坏了我那么多事我是知道的,可你也要知道搞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不如互相成全。大家都是商人,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

“怎么,这是搞不死我,反而走求和路线了?”

“我只是权衡利弊。”

陈墨懒散地靠在墙边,嗤笑:“那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现在是你要单方面求我,说不定现在态度好点明年还能减点刑,可要按你现在的罪行,到时候大概牢底都要坐穿吧。”

裴厌思量,没说话。

陈墨忽而站直了身,朝他走近,状似轻慢无意地拍了拍他肩上的灰。

开口,是只有两人知道的音量:“当年那件事我还没找你麻烦,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你明明知道她是谁的。”

裴厌道:“你想怎样。”

“很简单。”

陈墨再度笑了。

“把你的好妹妹楚怜嫁给我,放你一条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