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怜懒得跟他周旋,索性面上最后一点笑也不剩:“裴厌,你知道我说这话不是认真的。”
“我也是。”裴厌道:“你敢说,我就不能放话了么。”
她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或是对一个人有了欲.望.
裴厌准不准许还是一个问题。
再者,他动真格起来是个什么后果也没人知道。
他看似对她的线放得很松,实则所有人清楚一点:楚怜,是他的。
裴厌真的不是一个适合养宠物的人,他养过的东西,最后都死在了他的院子里。
他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手底下的东西要是温顺听话就算了,要是妄图咬断绳子走,他也是能随时翻脸的。
“这事我不想干了,你换个人,爱让谁去就谁去。”
“为什么?”
“累了。”
裴厌弯了弯唇,他手指摩挲她细腻的皮肤,温柔着。
“你对陈墨心软了。”他说。
“什么心软?”
“就是对一个人情绪有了波动,狠不下心,或者说被他给影响了,那么让我猜猜是为什么呢,你跟他的交锋里有了些不一样的事,你对他这个人动容了,是吗?”
他仿佛对她了如指掌。
楚怜笑了,她拿下他的手,道:“那你也别老觉得自己很了解我,真没意思,我只是搞不定他,没别的。”
“好啊,那这样吧,陈墨那边你先别管了。”裴厌道:“我有一批货要到了,老谭在那边的,我怕他小子给我整心眼,你去帮我看着。”
“成。”
楚怜并不多说,拿着包走了。
走的时候叫柯繁来接的。
她上车前没回头看,因为她知道,裴厌在上面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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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批建材,货物庞大,要注意着点。”
海岸口,风带着咸味,直往人咽喉里灌。
海风是肆意的,吹乱了楚怜的头发。
她问:“裴厌最近是什么杂玩意儿都玩么,建筑有什么好做的。”
孙鹤掐着烟,说:“生意做广了才好,他这两年还搞汽车生意呢,就玩玩的,你也知道陈家才是这方面的大亨,他有野心,跟谁都想比,这个对象自然包括陈墨,豪车还是挺贵的。”
楚怜玩弄手指上新做的指甲,淡道:“豪车算什么,真正的有钱人都不玩车。”
“哦?那玩什么。”
“那就要看是什么样的有钱人了,有品味的玩山水画,没品味的就玩玩股或者钻,你我又不是有钱人,哪知道呢。”
“楚小姐真懂。”
“行了。”楚怜收起手,问:“哪个位置?”
“离咱们市区比较远,城市边缘,西边,老谭会在那儿接您。”
裴厌说是两天时间来回,那边空气不好,但到底于楚怜来说是个新鲜位置,她过去还能缓缓心情。
主要还是不信任身边的人,谭良翰那人精明,爱耍小心机,所以才让楚怜过去,不过平常这种事裴厌是舍不得叫楚怜亲自出马的。
这回倒吩咐给她这个任务。
越往西,风沙越大。
公路蜿蜒连绵,盘结在黄土之上,道路两边寸草不生。
这两天温度高了,楚怜穿着衬衫长裙都一点儿不冷,她戴着帽子和墨镜,胳膊搁车窗边沿路看风景,时不时拍两张照。
即使这块地貌被风沙侵蚀得不成样子,那也是国家最美的一道风景线,有留恋价值。
到了一个三线城市。
这是一座很旧的城,普遍是三层高楼房,大多是做事的工人,城市地面很旧,还有些风沙,也只有最繁华的中心才有百货大楼。
谭良翰一早在仓库外头等着,等楚怜下车,迎上去:“等楚小姐好久了,路上没颠簸吧?”
楚怜戴上自己的遮阳帽,有墨镜挂着,旁人看不清她那整张脸,只知道必定绝色。
“还成,就几小时路程,坐会儿就到了。”
“害,我都没想着裴厌他会叫你过来,这验个货罢了,随便找哪个人不行,难不成我们合作伙伴还骗他不成,找你这么个柔弱女孩子过来,这地方糙,磕着了怎么办。”
“没关系,反正我没事做,况且也没有你说的那么柔弱。”
楚怜摘下墨镜,淡道:“货呢?”
她向来是直入主题的人,不喜欢别的旁枝末节。
这儿男人多,男人多的位置于她而言是非就多,一群糙汉子,难保不会出什么事。
谭良翰带着她进了仓库,这儿面积很大,成吨的货物都堆在这儿,时不时还有工人在忙碌。
“楚小姐您看,这就是我们规模最大的仓库和加工厂,平常呢,就生产出来成品出口到国外,你也知道我最近没什么生意做了才跟着裴少干的,国外人也挺爱咱们国产东西,有些时候我们国货也不比他们外国的差,每年利润那也是不计其数。”
他指指前边仓库:“您看到了吧,咱们那几十吨就在这个仓库里边,到时候都用卡车装走。”
楚怜随意走走转转,看了看。
还算中规中矩,除了很大一批钢材以外,还有一堆小杂物,用箱子装着,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
楚怜随便打开一箱看了看,都是些钢钉玩意。
“还成。”
“是吧,我们哪能骗您呢,那做生意的不都讲究诚信,我给裴少办事那就绝对是妥妥当当的。”谭良翰招呼着人,道:“小刘,楚小姐颠簸这么久肯定饿了,赶紧带人去吃点好吃的。”
“不用了,我不饿,自便就行。”
对方点头:“哎,那也行。”
楚怜在场子里独自转了会。
她穿的高跟鞋,鞋跟颇尖,踩在砂砾的地面那种感觉格外明显。
上台阶时她低头看,发觉台阶边缘有细微的黄色叶片,很细小,不是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她捡起一点捻在手里打量。
是烟叶。
夜晚,谭良翰说着要请楚怜吃饭,玩点好玩的,楚怜拒绝了,那群男人也没多留,自个儿去聚了。
楚怜在休息的房里站了会,拉开窗帘从上往下看,瞧着谭良翰那群人去了一个小餐馆,再往远了看是一片稻田,这算是偏乡下的一处地方,她完全陌生。
天色已经完全晚了,再过会儿,没有路灯的地方就会一片漆黑。
楚怜下楼朝饭馆那儿走近,在旁边的小书店门口拿起一本书装作看,耳边传来那些男人的说话声。
“那批烟草,咱们要怎么办?要是大胆点,利润可是翻番的。”
有人骂:“国内搞这个违法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想翻番呢?能搞到一点就不错了。”
“现在要紧的是怎么通过这批货弄出去,裴厌这次这批东西是个好机会,再晚点,那些人就要查过来了,那咱们在座的都吃不了兜着走。”
“看到没,裴厌都找人过来盯着了,只不过再精明也精明不过咱们,到时候就算被查出来,说不定也能拉裴厌来顶锅,反正他牛,也干了不少事,他有能力担下来。”
楚怜不动声色地摘下一枚闪着微光的耳钉贴在离他们最近的墙边。
“楚小姐。”突然有人喊她。
楚怜回头看,谭良翰手里拿着一瓶刚买回来的啤酒,就站在她不远处看她。
“你在这儿是看书呢还是干嘛呢?”他说话声音很大,吸引得里头的人都注意了出来。
几个男人站起身,走了出来,瞧见楚怜时又懵又讶异,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但大体,也知道楚怜是在听他们说话。
楚怜放下手里的书,收回手,笑:“哦,看看风景。”
“风景。”谭良翰看看这鸟不拉屎的地儿:“你确定?”
“那不然呢。”
“要是我没看错,这是监听器吧,你这是想录音给谁呢。”
他摘下那枚耳钉,举在楚怜面前,冷笑:“跟我玩这一套?别以为你是裴厌的人我就不敢动你。”
楚怜弯唇微笑:“那大可以试试,你们私底下搞烟草生意,很厉害啊,这要是被发现了会是什么后果呢。”
“你威胁我?”
“不是威胁,实话实说。”
他们对视良久。
末了,男人笑了。
盯着楚怜,那视线很耐人寻味。
他搬了个凳子在她跟前坐下,也没个要她走的意思,摆明了要在这儿把事情谈清楚:“你还是挺有能耐,难怪裴厌这些年把你当个宝,我让他丢他都舍不得丢,我说过他这样迟早会害了他自己,他还不听。”
“可是楚小姐,咱们商量个事吧,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又有谁到这样的地方来查?”
谭良翰竖起食指,举了个一:“我给你这个数,怎么样,”
“一千万?”
“一百万。”他说:“这些生意成了,我分你四成,我也赚不了多少,咱们合作,我给你一百万,可以买套房子了。”
“这个数就想打发我啊。”
“你想要多少。”
楚怜也不慌,靠到墙边,悠闲地撑起手,任面前男人好奇地将目光移到她身上。
她这个人风情万种,又比谁都无情、生人勿近。
“我要的是你想一辈子也想不出来的数。”
她扯扯唇:“就你,给我提洗脚水都不够。”
谭良翰表情一下没了。
偏偏现在把柄在她手里,最好还是别出差错,能妥善处理就妥善处理。
他道:“那楚小姐呢,裴厌今天叫你来,可不是让你玩这种探查的游戏吧。”
有人递了个资料给他,谭良翰拿到手里,甩到她面前的地上。
“所有人都说老费是陈墨搞进去的,偏偏我这边无意知道一个内幕,去年,有人私下打听老费干的那些事情,那个人是楚小姐,今年六月,陈墨上诉指控老费诈骗,只有我知道,在这之前楚小姐私下做了比这更多的,只不过中途看有人插手,你就静观其变了。”
“怎么,你这是想背叛裴先生啊?那你说裴厌要是知道这些会做何感想。”
最信任的人、身边最近的人反而惦记着他。
可能楚怜是好奇,可能是想更了解裴厌,这些解释都可以,但更好的解释是楚怜想搞他。
楚怜不为所动:“你可以试试。”
谭良翰道:“裴厌把你当个宝带在身边这么多年,你这样搞小动作?”
在别人眼里,楚怜是裴厌的玩物。
可换个角度,裴厌又何曾不是她楚怜的玩物。
脚陷到泥沼里,看似可以用力挣脱,实则那些深泥只能裹着你的脚,无形中让你陷得更深,等你发觉的时候,泥巴早灌到嘴里让你丧命。
谈判未果。
也是这时,街道边缘传来一阵骚动,还有警笛声。
有人狂奔了过来,喊:“翰哥,有人来了!”
谭良翰陡然站起身看过去,果真是来人了,明显就是奔着他们来的。
“快走!被抓到就完了!”他抓起楚怜要带她一块跑。
楚怜甩开他的手:“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跑。”
“你什么都没做?你现在单是跟我们站一起那就是最大嫌疑人,你以为能两句话说清楚?我告诉你,现在最保险的就是让人不知道你的存在!”
他这么说楚怜才是信的。
谭良翰知道楚怜知道事情多,怕她都交代了卖了自己,所以想着带她一块儿走。
他很会挑位置,这一块的工厂,周边都是乡村田野,地方穷,没有路灯,没有路走,只能往土坡上跑。
有人动作慢,被逮了个正着。
跑的时候太忙慌,包括楚怜,等她回神时人已经在街道之外。
楚怜穿着高跟鞋不好跑,她索性把鞋子脱了,赤脚在黑暗里往深处跑。
风从耳边过。
脚底扎得生疼。
回头看,只看得见那条街的灯光,还有一些喧闹声。
陡然,肩头一阵尖锐的疼痛,楚怜差点都栽倒下去,有只东西扎在她的肩头,她回头看了眼,不知道是谁放的枪。
楚怜半跪了下去,转而被谭良翰单手带起,他拿着一支针管给她注射了下去。
这个狗贼竟然背后捅刀子。
楚怜想挣扎,眼皮子却已经打起了架。
里头有药物,她能感觉得到。
是致幻剂,或是镇定剂?她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楚怜攥紧拳头,陡然感觉心脏一阵剧烈的疼痛,包括头部,那是一瞬间袭来的,不给人半点喘息机会。
她跌了下来,瘫倒到地上。
手指抓了满指的泥,却阻止不了。
等药效完全上来,她会昏过去,会痛苦,会发生她自己掌控不了的事。
楚怜彻底昏了过去。
她知道自己被谁带走了,带到了陌生地方,她不知道是哪,可能是谭良翰的地方,可能是被警察发现并且带走,也可能是其他未知。
人昏了,可意识却没有。
她的意识开始混沌,整个人如置深渊,如同冰窖,不断地有事情在脑海里飞速运转,她感觉她的五识被药物放大了。
感受到许多事情,有人说话,有人在笑,还有一些老旧的街道,有人在街上卖冰糕,有人在喊她。
她完全没见过。
接着,她浑身开始疼痛。
比死亡更痛苦的是什么?
未知的恐惧,内心的阴影,还有灭顶的疼痛感。
她脑子里开始出现一些场景。
从没看到过的场景。
恍惚间她看到过去,有一个人在说话。
“阿墨以后不要去做这个了,不要做打手,没有前途,还会受伤。”
“我、我以后会赚很多钱的,赚好多钱,可以养你。”
楚怜痛苦地扶住头。
“伤痛不痛,阿怜给你吹吹,这样就不痛了。”
“呼、呼……”
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
楚怜生理性下意识的流泪,明明不想流泪,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她开始颤抖,最后整个人完全崩溃。
她像被一股巨大的悲伤袭中,好像有谁离开了她。
是谁。
阿墨。
楚怜醒了。
巨大的惶然。
她整个人脱了水,毫无力气,刚醒几乎都感觉不到四肢,直到睁眼,看着木质的天花板,刺眼的天光。
已经不是黑夜了,也没有谭良翰。
她躺在一张床上。
耳边是虫鸣,是集市,是各种杂乱声音,渐渐才停止。
旁边有人在烧炭火,那是火钳夹着煤炭翻弄的声音。
楚怜缓了很久才发现身旁坐着个人。
她正紧紧抓住那人的衣角。
侧过目,看到陈墨那双冷淡的眼。
“醒了?”他问。
楚怜恍了许久的神才把所有意识都拉回来。
晚上的事,谭良翰,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她记得她被谭良翰扎了一下,可是她明明是在国家的西北部,那儿很贫瘠,都是黄土。
那么,陈墨怎么会在这。
她问:“我睡了多久?”
“也不久吧,三十多小时。”
“……”
楚怜干着嗓子问:“所以是怎么回事。”
“谭良翰那些人私下倒卖烟草被发现了,他想带着你跑,不巧撞着了我,所以顺路把你给救了。”
“你也挺有趣的,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还跟着,生怕自己不会踩着坑。”
楚怜不想说话,她闭上了眼想缓缓,又听陈墨问:“还有一件有趣的事,要听听么。”
“说。”
“你猜你醒来之前喊的名字是谁?”
“?”
陈墨垂着眸,手里捏着钳子轻轻翻动火炭:“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