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火光有一瞬照亮这周遭的昏暗。
也照亮他的脸。
她点燃了唇里的烟,火花燃烧烟草,她抽了口,拿下烟,吐出一口雾。
这一刻的楚怜很有风情。
就如陈墨说过的女人味,可又不单单是这样。
她和他一样深不可测,可能有着自己很深的故事,可能内心深处是和她外表很不一样的东西,她看似掌握主权,却处处受人牵制。
她就像一个犯了瘾的人。
在这样的地方停留,不过是寻求片刻的喘歇,暂时的贪图享乐。
“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
楚怜扬了扬下巴,示意刚才上边的人。
他怎么知道她和人在这说话。
陈墨笑:“可能说出来你也不信,闷了出来找个位置想抽根烟,结果呢,就是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合地听到了一些话。
楚怜打量他,像分辨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个男人太聪明了,聪明到你觉得他在装傻,他可能说的是实话;你觉得他厉害,他可能又跟你打嘴炮,面具之下哪个是真的他,谁知道。
楚怜一早知晓他知道一切,也没想怎么装,她到他身旁靠下,调整好了姿势,脖颈往后贴着墙。
“你和裴厌以前认识?”
这个问题楚怜一开始就想问,如果不是以前就有渊源,怎么会如此不可开交,裴厌视他如眼中钉,他视裴厌当一块烂肉,互相磨齿。
要不,就是都有病。
陈墨鼻音里出来一声懒兮兮的嗯。
“算是。”
“什么叫算是?”
“不算,但确实是认识。”
“仇家?”楚怜想起资料上说他的,可裴家以前没什么大的波浪,那个和陈墨起冲突的,总不可能是他。
“我仇家多了去,你说的哪个?”
楚怜不知道。
她和他也不认识,他五年前、十年前,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气氛有片刻的宁静。
传来窸窣声,他稍微站直了点身,重新拿出来一根烟,接着把烟盒揣进口袋。
“其实我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难接近不是么,别人都说我是疯狗,事实上,狗也不是谁都咬。”他有些揶揄性质地说。
楚怜侧眸看他一眼。
没想过有人能拿这样的词说自己。
“还行。”
“裴厌让你到我这里来拿什么?”他把烟咬到嘴里,说话声调也含糊了些,带着点气音。
“这要看你。”
“看我什么?我这儿怕是没他什么机密。”
“你把他的人弄到了监狱,这事动荡不小。”
“老费入狱是他罪有应得,除了诈骗,他还做了不少事,你又知道多少?”他说:“一个棋子,还想为另一个棋子出头不成。”
这个字眼像是戳中了楚怜的哪儿,她眼睑有不明显的微动。
末了,他又笑:“不过人活在这世上谁不是棋子,被牵动着走,做不喜欢的事,有谁能真正挣开那些枷锁,做到真正的无忧无虑。”
“这么感慨,你挺有故事。”
“我一个普通人,能有什么故事。”
他低着头要去点烟,打火机摁了两下没摁开,甩了甩手,没有火出来。
陈墨侧过头,哎了声:“在你那儿借个火?”
楚怜看他。
他举了举自己手里的烟示意,她的烟还有火光,勉强还能借借。
烟管正被她夹在手里,她中指上戴着个戒指,那双手犹如羊脂玉,衬得很好看。
陈墨就盯着她那只手。
楚怜往前走了一步,抬起手,把烟头对着他嘴里叼着的贴下。
火光连成一片。
有冉冉的烟升起,在这暗淡的黑里。
看着对方的烟燃了,她准备退回去,却发觉陈墨正看着自己。
很直白的眼神。
和那天走廊上的眼神一致。
那是种凝视,说不上打量,说不上好奇,反正就是种很特别的目光。
像是要看她的反应会不会和他想的对应上,对不上,也就不了了之。
要是对上了,对上了会怎么样呢?
“你经常用这样的眼神看一个女人吗。”楚怜问。
“什么眼神?”
“很赤.裸的眼神。”
是了,就是赤.裸,像是想洞悉她的一切,了解她的所有,把她完全了如指掌,野心得很。
可惜这样的人已经有了一个。
她总不可能允许再有第二个。
陈墨嗤笑了声,闭上眼,微张着唇在墙壁上靠下。
像瘾者得到了满足,太过兴奋,现在不过是片刻的缓释。
楚怜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许是笑她说对了。
他像有病。
或者真的有病。
“是啊。”他问:“怎么了?”
“一个别人口中十恶不赦的人,大概做什么坏事都是可以的吧。”
“只是有时候他们又说得不太对,比如说大家都说我杀过人,可其实也没有,只是后来被人一传十十传百成了那样,大家不会去了解这背后的原因,只会去看你做了些什么。”
听了这话,楚怜下意识去看他手指。
别人说他的手指被人削断过。
可他的五指全都好好的,修长,骨感,没有哪里损坏过。
陈墨发现了,抬了抬自己的手放到眼前:“看什么,我的手?”
“不是说断过么。”
“是差点断了,后来接了上,要真是整根手指没了,大概我在别人口中的话料又会多一个。”
“为什么要去杀人?”
许是没人这样直白地问过他这个问题,陈墨第一反应没有回答。
可能是过失,也可能是故意,也许当时对方捡了条命回来,可陈墨当时一定是有那个动机的,抱着大家都不好过的心态,拼个你死我活。
人在冲动的情况都是那样。
只不过,有病的人除外,有些人群做事没有理由,报复社会,报复自己。
他看向她。
楚怜道:“不是你说背后有原因的么,我只是好奇。”
“把事情问得一清二楚,是你们心理医生的通病?”
“也不是,你要是觉得介意,也可以不说,就当我问问。”
“他们害死了一个人。”
楚怜本没打算从他那儿听到答案,她只是问问,这样的隐私事实上她也不该开口问,只是刚刚一瞬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问出了口。
并且他回答了。
“哦。”楚怜心里大概有了个概念。
“你怎么不问是什么人?”
“把别人的私事挖太深不大好,还是不问了。”
“能问出这个问题,怕也不会在意这个。”
“是么,所以那个人是谁?”
陈墨只是盯着她看,看到楚怜都要觉得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他说:“我不想说。”
“不想说就算了。”
“那你呢,在裴厌身边跟了八年了?”
“不算。”
“没有八年?”
“不算跟过他。”
陈墨缓了两秒才回味过来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不算跟过。
那就是说只是在他身边,在他裴家,和他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并不是什么情人的身份。
他饶有所思地舔舔牙齿,抵着,感受尖锐近乎要刺破舌尖的清晰疼痛感。
末了,笑了。
“所以,平常他就叫你去做些事情,可以获得利益的。”
“也不全是。”
“你甘愿?”
“利益不是双方的么,有什么不甘愿的。”楚怜笑:“在你眼里我不是那种爱慕虚荣,喜欢金钱的女人?有可能就是呢。”
“是吗。”他移开视线,抽了口烟,然后,又抖了抖烟灰。
“那上过床吗?”
一个很冒犯的问题,被他自然地问了出来。
“嗯,上过啊。”楚怜回答得也很自然。
“哦。”他说。“技术怎么样?”
“还成。”
“是吗。”
其实楚怜撒谎了。
她没和人有过身体交流,不管是你情我愿还是因为利益,从没有过,性生活方面她的经验度是零,至于以前有没有也不知道,忘了,记忆里是混沌的。
只是男女之间吧,要勾人,要夺心,好像总要跟身体沾点边。
嘴上说说么,谁不会。
她道:“怎么,你想试试。”
“那恐怕不太行。”陈墨说:“我很久没有过性生活了,要真试,怕技术会不被认可。”
楚怜没想他会回得如此直接。
这样的公子哥,日子过得会这么单调?
她笑:“多久?”
“很久,八年。”
还真是出人意料。
“那还真挺久的。”
楚怜的笑止了。
“你们男的,那么久能熬得住?”
她并不信。
陈墨说:“你也可以当我在说笑,今天一整晚都是。”
话聊了一些,烟也抽到了尽头。
“我该走了,楚医生。”
“谢了你的火。”他把烟扔了,站直身,把手揣到裤兜里。
楚怜不置可否,晃了晃手:“那我也谢了你的烟?”
陈墨扯着唇笑笑,走了。
火光暗淡了,渐渐到熄灭。
不知多久她才发觉手里还捏着个东西,低头,瞧着那个表面已经被她握得温热的打火机,他落了只在她这儿,有个好的,却要用她的烟借火。
铁皮的质地,上边还有简单的纹路。
她用指腹去感受,正中间是一个字母,C。
是他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