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砰砰 ”
中午一点多,刚吃完午饭正趴在床上打瞌睡的狄小杰被一连串急急的敲门声惊醒,他懵懵懂懂地从热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心里琢磨着是谁这时候跑来找他麻烦,难道又是那个可恶的包租婆?这不是刚刚交过房租吗?难道又要加租了?想到这儿,他不禁越想越气,真想开门就给她一脚,但打开门一看,他吃了一惊,不是包租婆,竟是他的好朋友杨梵。
“你怎么会来?”他惊诧万分地问道,杨梵这个时候应该在上班才对。
“还不是因为你?”
“我?”狄小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杨梵朝他咧嘴一笑道:“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喜欢故弄玄虚是杨梵的毛病之一,不过他的话也的确勾起了狄小杰的好奇心,杨梵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好吧,先听听坏消息。”这是惯例,把好的留在后头。
“你被通缉了。”杨梵朝他眨巴着眼睛。
“什么什么?通缉?”这句话狄小杰的耳朵是听清了,但脑子还需要点时间来消化。
狄小杰惊讶万分的表情正中杨梵的下怀。
“老兄,你自己看吧。”他带着几分得意塞给狄小杰一张A4复印纸。狄小杰打开复印纸,那上面内容是:
网络通缉令:追捕欠债不还的骗子狄小杰!
有个自称狄仁杰第××代孙的家伙本名叫狄小杰,日前他骗取了本人1000元现金消失得无影无踪,故本人在此发布网络通缉令,有谁看到此人,请立刻打23456754。如情报属实,本人定当重谢。
艾小姐狄小杰注视着这张网络通缉令,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用问,所谓的艾小姐就是上次在荒村公寓认识的那个电视台美女艾嘉莎,狄小杰的眼前浮现出她那张青春靓丽的脸来,真没想到外表大气的她,下手竟这么狠,居然为了那区区1000块钱在网上通缉他!这不是坏我的名声吗?就连堂堂的先祖爷爷狄仁杰的名声也栽在这个自以为是的野丫头手里了!
但是,说到那笔钱,狄小杰还是有点心虚。
他也不是真的想赖账,只是他暂时 唉!狄小杰叹了一口气。她会理解他的处境吗?肯定不会,像她这样一帆风顺、志得意满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理解他呢?她现在一定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要不然也不会出此下策。
狄小杰仿佛看见艾嘉莎那张凶神恶煞般的脸朝他冲过来,伸出爪子般的手,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拼命想挣脱,但她的力气简直太大了,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了,怎么办“醒醒,醒醒!”好像有人在摇晃他的身体。
狄小杰晃了晃脑袋,把自己从想象中拉了回来。
“这位艾小姐是谁?”他耳边传来杨梵的声音。
“嗯,一个讨债鬼。”狄小杰垂头丧气地说,他顺手将那张A4纸丢在桌上。他懊恼地想,看来还是得赶快赚钱才是,可是最近他的脑袋好像生锈了,一点灵感也没有,如果他赶不及这个星期把稿子交出去的话,那领取稿费的日子又得往后拖了。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钱还给那个小气鬼。
“想不想赚钱?”仿佛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杨梵突然笑着问道。对了,杨梵刚才说还有一个好消息的。
“当然想!”他大声回答。
杨梵带着神秘的表情从裤兜里慢慢掏出另一张A4打印纸来:“有没有听说过枯叶博物馆?可别怪哥们儿不提醒你,这对你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枯叶博物馆?什么东西?”
杨梵把A4纸递到他面前,显然这是从网上BBS上打印下来的。内容有点像广告:
勇敢者的游戏:枯叶博物馆等待着你。
听说过枯叶博物馆吗?它位于本省境内的巴洛孤岛上,只要从里专镇渡口搭船20分钟就可到达。
传说它的主人是一位身患绝症的老人,此人平生最大的兴趣就是搜集各种形态的枯叶。1945年10月6日,他在巴洛岛上的老宅开馆展览自己收藏的几万张枯叶,这个特殊的展览当年曾吸引上千人前去观赏,《申报》对此还有过相关报道。但枯叶博物馆开馆仅两个月便偃旗息鼓了,原因是它遭遇了火灾。传说博物馆主人爱上了一位前来观赏枯叶的年轻女性,他使计将其囚禁,并强迫其与自己完婚,但对方断然拒绝了他,并在一次争吵中趁其不备打昏了他,在逃离时还放火烧毁了宅子。等到人们发现时,房子已烧去了大半,成了废墟。火灾后,也曾有当地警员搜寻过枯叶博物馆的遗址,但始终没有发现博物馆主人的尸体。从那以后这里就被传常有鬼魂出没,只要一有生人靠近,博物馆内便会发出凄厉的鬼叫声。人们普遍认为这是博物馆主人被活活烧死后化成了厉鬼,常年徘徊在自己居住的地方。
本人为海归富豪,平生最爱探险,现诚招有胆量人士共同前往枯叶博物馆进行实地考察,凡能完成整个活动平安归来者本人将以重金作为奖励。
有兴趣者请于10月5日下午5点在里专镇渡口等,到时候自有小船接应。
枯叶博物馆,枯叶博物馆,听上去真不错!仔细想想,这不就是个很好的推理小说素材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狄小杰想,莫不是祖爷爷狄仁杰看他这第36代孙活得实在太窝囊,终于显灵了?搞不好这个素材还可以写出个像样的长篇来,一举成名,一鸣惊人,可以把艾嘉莎那1000元还了,可以把杨梵的那2000元也还了,还可以搬出这间又小又臭的出租屋,再也不用看包租婆的脸色想到这儿狄小杰心里不禁一阵激动。
“今天是几号?”他急急地问杨梵。
“今天就是5号。”杨梵脸上一副“早知道你会这么问”的表情。
“5号?”狄小杰赶紧去看墙上的钟,但这时他才想起,那个钟已经坏了好几个月了。还是杨梵了解他。
“现在下午一点半,你现在马上赶去人民广场,再搭小巴到里专镇,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赶上船。”杨梵懒洋洋地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说道。
【2】
艾嘉莎已经在里专镇渡口边的小亭子里等了将近半小时了,为的就是能亲手逮住那个从她手里骗走1000元实习工资的小骗子,狄小杰。她一想到在旧书市场,他像泥鳅一样从她眼皮底下溜走的情景,就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他以为他可以耍弄她,那他可就大错特错了!她发誓一定要抓住他。
但是,该怎么做才能把他引出来呢?艾嘉莎为此很伤脑筋,最开始她在网上发过一张网络通缉令,她希望认识狄小杰的人能主动跟她联系,但结果却石沉大海,一无所获,所以她只能另想办法。
凭借她对狄小杰的了解,她认为只有两件事可能把狄小杰引出来,一是神秘事件,二是重金报酬,这个自称是狄仁杰第几代孙的家伙虽然穷得叮当响,对自己的推理才能却是相当自负的。
当然,要找到对他胃口的神秘事件也不容易。艾嘉莎翻阅了大量书籍和报纸,最后才终于在一篇名为《我要开发江南》的采访报道里找到了她所要的东西。这是一篇对某房产企业家的采访报道,在那里面,企业家提到了江南一些未开发的地方,其中就包括巴洛岛上的枯叶博物馆。虽然报道中关于博物馆背景资料的陈述只有寥寥数语,但那里面所包含的信息,已足以让艾嘉莎勾勒出一封极具诱惑力的邀请函。火灾、古宅、鬼魂 没错,再也没有比这个故事更加适合狄小杰的了。
主意打定后,她便以海归富豪的名义在各大网站的BBS上发帖子,她记得他是上网的,所以她希望他会看到。但是他真的会中计吗?艾嘉莎实在没有把握。
她看了看表,已经5点了。
正在思忖间,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她心头一紧,立刻矮下身子躲到小亭子里的围栏下面,并偷偷探出头去,她发现来人穿着件蓝色T恤外加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走起路来又快又急,而且还在不断东张西望,那身形那步伐艾嘉莎实在太熟悉了,最近这段时间她经常在梦里看到。艾嘉莎忍不住偷偷一笑,低下头,沿着墙角朝那人慢慢地挨过去。
狄小杰兴冲冲赶到里专镇渡口,不料渡口却连个鬼影都没有,他心里不禁有些着慌,难道杨梵的那个帖子又是无聊的灌水帖?
如果是这样,那几十块钱的车费岂不是打了水漂?那不是雪上加霜吗?想到这里,他不禁一阵头晕。
就在他茫然无措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扭过身去,不禁吓了一大跳。
“你!”狄小杰看见艾嘉莎,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
“没想到吧?”艾嘉莎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你,你, 你 怎么会在这里?”狄小杰结结巴巴地问,他已经方寸大乱,完全没了主意。
“还钱!”艾嘉莎上前一步,利索地用拎包带子一下子缠住了狄小杰的脖子。
“我,我,我会还的,我只是,现在 ”事到如今,狄小杰只剩下可怜巴巴地求饶了,但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莫非那张帖子 ”
不用问,艾嘉莎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杨梵,这次你可把我害惨了!狄小杰真恨不得此刻飞到杨梵面前,给他当胸一拳。
“还钱!不还钱,也留下你的住址!你的电话!你的 ”艾嘉莎在那里威胁他的当口,一个很有礼貌的声音在两人的身边响起。
“请问 ”
两人同时转过头去,却见一男一女站在他们不远处,正用好奇的目光瞧着他们。他们这才发现此时自己的动作太过滑稽,艾嘉莎的拎包带子缠在狄小杰的脖子上,狄小杰在拼命求饶,同时他的双手抓住拎包带子正使劲想把它扯下来,看上去两人不像仇敌,倒像一对正在闹别扭的小夫妻,可能是意识到了这点,艾嘉莎红着脸,赶紧松开了拎包带子。
狄小杰的脖子终于自由了,他喘着粗气,问那对男女:“有事吗?”
“请问你们也是去枯叶博物馆的吗?”那个女的问。
艾嘉莎听到这话,心里七上八下的,心想莫非这两个人也是看了她的帖子想去枯叶博物馆探险的吗?千万不能让狄小杰戳穿她,否则就太丢脸了。
“是啊,我们也是去那里的。”艾嘉莎用十分肯定的口吻回答。
狄小杰看了她一眼,想要说什么,立刻又被她抢先了。
“你们呢?”她问。
那女的看上去大约二十出头,她诚恳地点了点头答道:“跟你们一样,我也是看了网上的帖子才来的。我叫李容,是一个历史老师,认识你们很高兴。”
艾嘉莎朝李容微微一笑,随后把目光移到那个男人身上,他三十岁左右,留着长头发,戴着玳瑁框眼镜,看上去像个艺术家。
“方雨南,画家。”艺术家简短地作了自我介绍。
该死,这场戏该如何收场呢?艾嘉莎烦恼地瞥了狄小杰一眼,后者正在偷笑。
“我是电视台的记者,艾嘉莎。”她只得也介绍自己。
“记者?”画家似乎有些吃惊,但旋即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对啊,这种事记者应该最感兴趣了,他们的鼻子总是像狗一样灵。”
讨厌的家伙!居然讽刺她。艾嘉莎皱了皱眉,对初次见面的女士,居然出言相讥,真是没礼貌!正当她在心里咒骂方雨南时,却听到狄小杰在那里作自我介绍:
“著名的推理小说家,狄仁杰的第36代孙 狄小杰。”
又来了,真是的,他怎么就不觉得幼稚?
果然,李容和方雨南同时笑了起来。但艾嘉莎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她只觉得窝火,因为她听出来,他们认为她跟狄小杰是一伙的。
笑过一阵后,李容忽然道:“帖子上说5点有船来,怎么船还没到?”
渡口上船是有的,但并不是来接他们的船。
“也许只是一场骗局。”方雨南冷冷地说。
“不会吧 ”李容嘀咕了一句。
“现在网上的骗子可多了。”狄小杰凑趣地应了一句,同时瞥了一眼艾嘉莎,艾嘉莎白了他一眼。
这时,渡口上一个划船的老人直起身子朝他们喊道:“喂!你们要去哪里?”
四个人面面相觑。
“我们想去巴洛岛上,你能带我们去吗?”李容矮下身子问道。
“巴洛岛?能去能去,没几分钟就到了,不过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废宅子。你们要去那里干什么?”
“那里是不是有个枯叶博物馆?”李容连忙问道。
“不就是那栋破房子吗?”
“真的有枯叶博物馆?”艾嘉莎眼前一亮,
她从来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么一个地方存在。如果有,那不又是一个绝好的新闻素材?顷刻间,一条爆炸新闻的标题已经在她脑中形成“摄制组探访传闻中鬼屋 揭示枯叶博物馆真相”。
太棒了,单凭这个标题,就足以让新闻组的老编们望洋兴叹。
“4个人,1个人10块钱,40块,怎么样,价钱很公道啦。”撑船的老汉还在那里谈价钱,艾嘉莎已经首先跳上了船,当然她没忘记揪住狄小杰的衣服,千辛万苦把他找出来,可不能再让他跑了。
其实不用艾嘉莎拉,狄小杰也会跳上船。他本来以为,所谓的枯叶博物馆只是艾嘉莎的凭空杜撰,但谁知却真有其事,这不由让他兴趣大增,当下他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也要去看个究竟,说不定会是篇很好的推理小说素材。
而历史老师和画家也没有丝毫犹豫,紧跟着他们上了船,此时他们似乎已经忘记研究邀请函的真伪了。
【3】
小船行驶了15分钟,巴洛岛已经近在眼前。
艾嘉莎望见一幢灰白建筑物影影绰绰地隐藏在树林里的,从它的架构不难看出,当年它曾经是一幢相当体面的大宅子,但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凄凉萧瑟。
“这个地方我们本地人是不会来的。”船快到岸时,老汉说。
“为什么?”狄小杰问。
“因为闹鬼呗。我听我妈说,这栋房子里的孩子被烧死后就变成了冤鬼,一直住在那里,当然这是有点迷信的,但确实有人看到他在这个岛上走来走去,还有人听到他在哭呢。”老汉绘声绘色地说。
“孩子?不是老人吗?”艾嘉莎记得文章里写的可是一个身患重病的老人,马上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老汉摇了摇头,他看着四个人相继跳上岸,随后用竹竿一撑,把船又划到河中“你明天什么时候来接我们?”方雨南问道。
“明天下午这个时候我会经过这里,如果你们想回去的话,就把你们一起带走。”老人说着,船已经划远了。
艾嘉莎看了看表,现在是5点半,天已经快黑了。他们今天晚上得住在枯叶博物馆,这时艾嘉莎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带,之前她压根儿没想到今天会走这一遭,看来今晚只能将就着和衣而睡了,她回头看看狄小杰,他倒是歪打正着,准备得挺充分。
“怎么是孩子?是不是资料有误?”在步行经过树林的时候,狄小杰问艾嘉莎,他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
“我哪知道,大概是老人记错了吧。”艾嘉莎耸耸肩。
“不,他没记错。”方雨南正色道,“这里原来的主人名叫王松年,他从小患了一种十分罕见的疾病,儿童早衰症,所以只有十二三岁的他,却已经背也驼了,牙齿也掉了,关节也松了,满脸都是皱纹,看上去就像一个小老头。他的父母怕他受别的孩子欺负,长年把他关在家里悉心照料,并到处求医,但直到他们死,也没能找到治疗这病的方法。父母死后,王松年由一个老佣人陪着继续住在那里。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搜集各种各样的枯叶。可能是他觉得自己的收藏不被世人看见实在太可惜了,所以当时他设立了枯叶博物馆,专门展览他收藏的枯叶,就像帖子上说的,曾经有不少人来观赏过这些美丽的枯叶,但《申报》没有登过,只有地方报纸上登出过一条消息 ”
说到这里,他发现其余三个人正用惊讶的眼光注视着他,不禁有些尴尬:“这些都是我在图书馆查到的资料。”
“你倒真是做了不少功课!”李容颇为惊异地说。
“说下去,说下去。”艾嘉莎则热切地催促着。
“是啊,后来怎么样了?”狄小杰也好奇得很。
“后来,王松年碰到一位来观赏枯叶的女子,她长得非常漂亮,王松年对她一见钟情,那时候他大概已经18岁了,但看上去却像个80岁的老头,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赢得她的芳心,便假装请她喝咖啡,把她药倒后,将她囚禁在地下室。他威胁她,如果她不答应嫁给他,他就永远将她关在地下室,迫于无奈,那个女孩最终答应了他的求婚。于是在结婚前的一天,他把女孩从地下室放出来,允许她在屋子里走动,还允许她跟自己一起吃饭。事情就发生在吃晚餐的时候,当时王松年正低头切一块很难切的牛肉,那位女子趁他不注意,便悄悄溜到他身后,拿起一个花瓶朝他的后脑砸去,等他醒过来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而他的四周早已浓烟四起,他想站起来逃出去,却发现自己被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正好那天,他忠心的老佣人又去邻村参加一个亲戚的葬礼,等那位老佣人回来的时候,发现房子已经烧掉了一大半,王松年已经尸骨无存,从那以后,这里就经常闹鬼了。”
“哇,你知道得可真详细。”艾嘉莎禁不住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她不得不承认,方雨南所说的这些要比她的帖子详细一百倍,奇怪,他究竟是从哪本书里找到这些内幕的?
“这里的鬼可是很出名的呢!”方雨南朝他们做了个扭曲的鬼脸,“听说他会半夜出来剃人的头发,而且还会发出狼嗥一般的哭声。”
“世上真的有鬼吗?”狄小杰嘟哝了一句。
“这些我也听说过,前几年,我有个朋友曾经晚上开汽艇经过这里,他说他好像听到凄厉的惨叫声。” 李容忧心忡忡地说。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枯叶博物馆,没有门,只有一个黑漆漆的方洞,里面也是一团漆黑。方雨南首先进入,只听到一片细碎的脚步声,他顿时消失在黑暗中。
艾嘉莎和狄小杰怀着不安的心情尾随其后,李容则走在最后。
“有没有人带手电?”艾嘉莎觉得心里有些发毛,她大声问道。
有人打开了手电,艾嘉莎回头一看,原来是李容。透过手电光,她看见他们进门的地方是一个大客厅,客厅中间放着各式各样的玻璃架子,它们都已经损坏,七倒八歪地躺在地上,艾嘉莎想,大概以前这里就是陈列枯叶的地方吧。地板家具都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一条蜿蜒的旋梯直通二楼,但钢筋扶手现在只剩下了一半。
吧嗒一声,电灯居然亮了,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原来是方雨南,他从客厅一角突然冒出来,扭亮了电灯。
“这灯居然能亮!”方雨南自言自语道。
“听说以前有人来这里,大概是那些人装的电灯吧,据说前几年,有人因为半夜被莫名其妙地剃了头发,还连夜跳河逃跑了。”李容说。
听了李容的话,艾嘉莎感到既恐怖又刺激,但她留下来的决心却更坚定了。
“太有意思了!”她轻声叹息。
她话音刚落,画家方雨南就在她背后阴森森地笑了两声:“我可是听说这里的鬼最喜欢剪女孩子的头发, 你们可要当心哦。呵呵 ”随后他径直向客厅的旋梯走去。
讨厌!艾嘉莎禁不住在他背后瞪了一眼。
【4】
夜里,狄小杰独自睡在二楼唯一一间还有门和屋顶的房间里。
屋外传来呼呼的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楼下客厅里,刚刚还听到两个女孩在那里说个不停,现在却已经悄无声息,看来她们已经都睡着了。那个画家,坚持不肯跟他睡在同一个房间,现在隔壁那间没屋顶的房间里已经传来轻微的鼾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狄小杰的眼皮也快耷拉下来了,他觉得好困,今天折腾了一天,想不到只是艾嘉莎的诡计,这臭丫头真是阴险,幸好这里还不算太糟糕,枯叶博物馆,好神秘的名字正当狄小杰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人影一闪晃进狄小杰的房间。猛地睁开眼睛,他的神经绷紧了。
有人!
他的睡姿正好背对着门,手电就在他的手边,他悄悄伸手握住手电,然后慢慢翻动身体,等猛然转身的同时,他扭亮了手电,但是他却惊讶地发现门口什么也没有。
怎么回事?刚刚明明好像听到有人进来的,难道真的有鬼?
一想到这里,狄小杰不禁背上一凉。
“啊 ”
突然,隔壁传来一声惨叫,是画家的声音!
狄小杰二话没说便从睡袋里跳出来,冲出门去,在画家那间没有门也没有屋顶的房间门口,他差点跟方雨南撞个满怀,方雨南手里拿着手电,浑身颤抖,眼神充满恐惧,而狄小杰震惊地发现,方雨南那头令人讨厌的长头发,
现在已经变成了七零八落的短发。
“啊 鬼剃头!”狄小杰身后传来李容的惊呼,原来她们听到响动已经奔跑上来了。
艾嘉莎看见方雨南的头也害怕地捂住了嘴巴。
“怎么回事?”狄小杰尽量让自己显得沉着一些,但他的牙齿还是禁不住咯咯打战。
“我,我正睡得香,突然感到有人在摸我的头,很轻很轻,我,我马上惊醒过来, 是谁 ,我问,没人回答,这时候我看见一个白影子从门边一闪而过,我想追出去,但是,手和脚好像突然动不了了,这时候,我只觉得脸上毛茸茸的,有什么东西,再抓一把,居然是,我的头发 ”方雨南错愕地望着手里的一把头发结结巴巴地说着,原先的冷傲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难道真的有鬼剃头?”李容紧张地问道。
艾嘉莎忍不住打一个冷战,眼前仿佛出现一个身材矮小、面目可憎的怪物,正带着阴森森的微笑朝她走来,手上还拿着一把剪刀 她可不想被人剪头发!但是她也不想被人看出来她有丝毫胆怯。
“没什么可怕的!我才不信这世界上有鬼!”艾嘉莎发表宣言似的大声说,但是她的话好似一滴水掉进了寂静的海里,毫无反应。艾嘉莎抬头只看见李容忧郁的眼神和方雨南呆滞的脸。
狄小杰打着手电走进方雨南的房间,其他的几个人也紧跟在他身后。
房间里几乎空无一物,一张破损不堪的双人弹簧床被竖起挡住了大半个窗口,几张残缺不全的凳子被推到了房间的一角,方雨南的绿色睡袋就放在屋子的正中间,在他的睡袋边还残留着几团乌黑的头发。
艾嘉莎小心地避开那堆让她有些恶心的头发,一步跨到窗口,那里还剩一半的空间可以凭窗远眺。窗外一片漆黑,不过借着月光,仍能看见不远处的小河。
不知什么时候,狄小杰已经站在她身边,他探出身子,用手电筒向窗口下面扫去。
“这里好高啊!”虽然是二楼,但其高度却比他住的出租屋二楼至少高出一倍,他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感叹。
艾嘉莎可不觉得这里有多高,她定了定神,用颇为冷静的口吻说:“应该不可能有人能从这里爬上来。”
李容凑近窗口也探出头去,马上就得出了相同的见解。
方雨南咽了一口唾沫:“是从门那里进来的,然后从窗口飞了出去,我只看见一个很模糊的影子。”
所有人一齐望着漆黑的窗外,沉默下来。
忽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在房子的上空响起。那声音既像哭声,又像笑声,古怪,凄厉,又似乎带着万般的得意。
“什么声音?”方雨南瞪圆眼睛紧张地问道。
“难道是它?”李容的声音有些发抖。
艾嘉莎真想捂住耳朵,但这声音似乎具有无比强烈的穿透力,就像一根尖锐的锥子,慢慢钻进了她的大脑,叫她的神经无法忍受。
“这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她大叫了一声,抢过狄小杰手里的手电,径直奔出房间。
“好像是从客厅。”狄小杰跟在她后面。
他们快速来到客厅的中央,企图寻找哭声的来源,艾嘉莎偷偷从包里拿出一个录音笔,按下了录音键塞进裤兜,她相信这隐秘的动作没有人会看见,她要把这声音录下来,还有在场所有人的反应,把这第一手资料带回去,将成为绝佳的报道素材。但就在这时候,哭声戛然而止,整个屋子瞬间恢复了宁静。
“怎么停下来了?”艾嘉莎用手电扫向屋顶,但手电光实在太弱了,根本什么都照不见。
她只看见狄小杰若有所思地抬头望着漆黑的屋顶。
【5】
“啊 ”
早晨7点,狄小杰在睡梦中被一声尖锐的惨叫声惊醒,他懵懵懂懂地从睡袋里钻出来,只觉得脑袋发胀,浑身酸痛。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这时身边的方雨南还在睡觉(后来他终于搬来跟狄小杰同住了),而他的头发!狄小杰惊恐地发现,他的头发居然比前一夜“鬼剃头”之后显得更短了,难道昨晚上,“它”又来过了?
“啊 ”
这时候,又传来一声尖叫。
这次狄小杰听清楚了,叫声是从客厅发出来的。
“谁?谁在叫?”方雨南惊叫一声一下子从睡袋里坐起来。
狄小杰来不及回答他,便迅速奔下楼去,他一眼就看见艾嘉莎头发蓬乱,眼神呆滞地站在客厅中央她自己的睡袋旁边,她手里拿着自己的包,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而李容则更加狼狈,她浑身湿透,双手全是血,连衣服上也沾上了不少血污。
“怎么回事?”狄小杰急切地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我们受袭击了!”艾嘉莎气呼呼地一边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放回包里,一边说,“你看,我的化妆镜被摔坏了,我的MP3也不见了,还有我的笔记本,天哪,就连我的圆珠笔和杂志都不见了!这个该死的王松年!变成鬼就可以这么嚣张了吗?”
听到她这么说,李容连忙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小声点。”她一边用纸巾擦拭脸和衣裙,一边说。
“哼!现在是白天,我可不怕它!”艾嘉莎把所有东西塞进包,恨恨地说。
“你是怎么啦?”方雨南透过眼镜片,盯着李容湿淋淋的头发和衣裙上的血污问道。
“我醒来后,想找个地方洗脸。”李容指指方雨南的身后,“我发现那个房间里有个看上去挺不错的浴室,还有个莲蓬头,于是我就打开了莲蓬头,水一下子冲下来,里面的水居然都是血水,现在我就成这样了。”
狄小杰凑近李容,皱起鼻子在她身上嗅起来,李容忙躲开。艾嘉莎不满地瞪了狄小杰一眼,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离谱,顿时露出尴尬的表情。
“这里除了我们还会有其他人吗?”方雨南突然冷静地问道。
“应该不会有其他人吧。”李容不确定地回答。
“我看要不这样,吃完早饭后,我们把这里分头搜索一遍,如果没有其他人,就表示真的有鬼作祟!”方雨南斩钉截铁地说。
没有人表示异议。
他们商定,狄小杰和艾嘉莎搜索楼下,方雨南和李容搜索楼上。
但是,狄小杰还没吃完最后半块面包,艾嘉莎就已经丢下他自己先走了。几分钟后,狄小杰在枯叶博物馆后花园的水槽边找到她,她正呆立在那里,满脸怒气。
“你在干什么?”狄小杰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没看见吗?”艾嘉莎板着一张面孔,头向面前的水塘一指。积满淤泥的水塘只有浅浅的一泓池水,但两边却长满了杂草,狄小杰看见水塘中央赫然躺着一个MP3和一本新一期的《南叶》杂志。他抽起身边的一根树枝,伸到水塘中央,拨弄了一番,把那两件东西打捞了上来。
狄小杰甩掉《南叶》杂志上的水,递还给她。
“你也喜欢看推理小说?”狄小杰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那上面有他新写的那篇《夜访荒村公寓》。
“我只不过是想看看你有没有瞎写。”艾嘉莎本来想说,自己不过是为了找编辑要到他的联系方式才买的这本杂志,但看到狄小杰充满期待的眼神,她不由得有些心软,于是她说,“嗯,看来你写得还算不错。”
狄小杰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随后他突然正色问道:
“你还丢了什么?”
艾嘉莎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溜溜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问道。
“录音笔。居然还在。”
她按响了播放键,那里面立刻传来昨天那段可怕的鬼叫声,她立刻关掉录音。
“你把它放在哪里?”狄小杰问道。
“口袋里。”她拍拍裤兜。
“居然还在哦。”狄小杰带着惊讶的表情说道。
艾嘉莎显然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脸上露出厌烦的神情。
狄小杰不想让艾嘉莎找到机会讽刺他,所以他只能换了一个话题。
“你究竟是从哪儿弄来这里的资料的?对这个枯叶博物馆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他问道。
事到如今,艾嘉莎只得把自己如何从一份地摊报纸里找到资料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狄小杰。她也不晓得事情最后会弄成这个样子,她本来以为抓到狄小杰,问明他的住址和来历,就可以大功告成了呢,谁知道却被阴差阳错拉到这里。
“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艾嘉莎从包里拿出报纸递给狄小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狄小杰望着手里的原始资料,不禁哑然,原来这篇3000多字的文章是对一名企业家的采访,这位企业家顺便提到的关于枯叶博物馆的信息不会超过200字,而且全是道听途说,一点都不可靠。他现在需要的是最确实的原始资料,他知道只有一个人可以帮他。
“你带手机了吗?”因为欠资费,他的手机早就停了。
“干吗?”艾嘉莎警觉地看着他,现在这可是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她可不想再失去它,但是看见狄小杰脸上那推理小说家特有的自信表情,她又改变了主意。
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情愿,她把手机递给他。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拨通了杨梵的电话。
“喂,你还在那里?昨晚怎么样?有没有遇到鬼?是不是很惊险?什么时候回来?”电话一通,对面立刻传来杨梵热情好奇的声音,听上去还蛮关心他的。
“我最早也要今天晚上回来。”
“那你打电话来干什么?我事先声明,我可没钱借给你当路费。你上次那2000块钱还没还呢。我可不是你的提款机啊,哥们儿 ”
“你这浑蛋能不能先闭上你那乌鸦嘴,听我说两句?”狄小杰火气很大地打断了他的话。
杨梵马上不说话了。
“我让你帮忙给我查的枯叶博物馆的资料,你查过没有?”
“查过,查过,不过资料很有限。大致上说那是一幢闹鬼的房子,1945年被烧毁,原来的主人是个患有儿童早衰症的年轻人,他曾经在那里开过一个什么枯叶博物馆,18岁那年被一个女人骗了,后来还被她活活烧死,最后连尸骨都没找到。从那以后那里就经常闹鬼。”杨梵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前几年,那里也风光过一阵。”
“什么意思?”
“那里曾经是野营爱好者的一个据点,经常有人去那里安营扎寨,但自从有人在那里遇到怪事后,就再也没人去了。听说有人在那里听到鬼的哭声,也有人听到吹笛子,还有人被剃了头,甚至还有人被推到河里,最离奇的是,有一次三个人去的,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两个了,据说另一个人是在上厕所的时候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肩,最后那个人自己跳河逃跑了,反正那些事之后,就再也没人去了。”
哭声?笛声?鬼剃头?
真是太邪门了!难道真的有鬼?
“喂,你在发什么呆?”身边传来艾嘉莎的声音,狄小杰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她的手机,他连忙交还给了她。此刻,他最想做的就是好好把枯叶博物馆翻个底朝天,他相信,这个房子一定藏着某些秘密,否则不会出现那么多怪事。为什么鬼要哭泣?又为什么鬼要剃人的头发?王松年究竟死了没有?为什么没有他的尸体?
这时,从他们头顶传来方雨南的声音。
“喂,你们找到什么没有?”他问道。
“没有,你们呢?”艾嘉莎答道。
“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有一堆破烂。”方雨南丧气地回答道。
“我们再去找找。”狄小杰对艾嘉莎说。
遭遇大火之后,再想找到当年那桩案子的线索,虽然几乎已经不可能,但狄小杰相信总会留下一些什么。
他跟艾嘉莎一起来到一楼的书房,这是整栋房子里保留最完好的一个房间。屋子很暗,窗户上挂着厚厚的红色窗帘,显然已经脆弱不堪,只要用手指轻轻一碰,它就立刻会散成一团飞絮。狄小杰试图去拉窗帘,但刚想去碰它,就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小小的,细细的,什么东西?
他用手电扫过去,原来是几只蜘蛛在窗帘上爬来爬去。他赶走了蜘蛛,随后手握住窗帘的一角,屏住呼吸,奋力一拉,窗帘顿时哗的一声全部掉了下来,散出一团浓烟,把艾嘉莎熏得天昏地暗。
“你干什么呀!”艾嘉莎一边咳嗽,一边连连往后退。
早晨的霞光从窗外射进来,书房内的陈设映入他们的眼帘。
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是个具有相当规模的豪华书房,但现在它只剩下四壁斑驳的墙,一张破烂不堪的书桌,和一排木头书橱了。而且书橱里一本书都没有。
“这是什么?”艾嘉莎的声音从他身后冒出来。
他转身,看见她从书橱的角落捡起一个满是尘土的木头盒子。
“什么东西?”他走上前去,艾嘉莎已经先他一步打开了盒子。
可是盒子里空空如也,艾嘉莎十分失望,但她还是很耐心地用纸巾把盒子表面的灰尘擦去。盒子表面的右下角露出一行小字,显然那是有人用刀刻上去的:“致美琴。”
“美琴是谁?”狄小杰满怀狐疑地问道。
艾嘉莎没回答,但那表情已经摆明了在反问他:“我问谁去?”
艾嘉莎丢下盒子,打开书桌抽屉,里面也同样空空如也,接着,她又打开残存的几个书橱,在最下面的书橱里,有两三本积满灰尘,已经非常破旧的书,其中有一本最厚,艾嘉莎翻开扉页,发现原来是一本圣经,在里面居然夹着一封字迹模糊的信。
狄小杰也有不小的收获,他在书桌的最深处发现一张小得不能再小的黑白照片。很幸运,他包里带着放大镜,那是他爷爷留下的,现在他发现这是相当有用的工具。
于是,狄小杰拿起放大镜仔细研究起那张照片来。
照片中央赫然坐着一个面容秀美的年轻女子,她穿着白色旗袍,神态忧伤地对着镜头,而她的身边 狄小杰不禁吓了一跳 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怪物,虽然穿着黑色燕尾服,打着领结,但他的脸皱成了一团,像颗干裂的枣子,丑陋无比,他站在那女子的身后,也面对着镜头,最可怕的是,他还在微笑。照片的背景是一排书橱,看来照片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拍的。
照片背面有人用钢笔写了一行小字:“1940年5月10日,美琴和松年摄于家中。”
望着照片,狄小杰恍然回到了60多年前,在阴暗、充满霉味的书房里,行将就木的王松年扶着新娘站在烛火摇曳的镜头前“这个人就是王松年?患儿童早衰症的那个?”艾嘉莎问道,她几乎把脸贴到放大镜上,才能看清照片。
“如果这个人是王松年,那他身边的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被囚禁的女子吧,难道她叫美琴?”狄小杰似乎在自言自语。
他们决定把照片放在一边,先看看信里说了些什么。
老王:
很高兴你不在这里,让我们有时间可以单独谈谈。我很喜欢她说话的声音和她的眼睛,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那么明亮,像夜晚的繁星。我们谈了很久,她说她从小就没有父母,她和哥哥都是靠叔叔婶婶养育长大的,现在她靠当家庭女教师过活。我看得出来,她的兴趣并不在当教师,她似乎对造物主的礼物 叶子,有一种天生的敏感,这令我既惊讶又高兴。我跟她说,我的那些收藏需要人打理,而且我也付得起很高的薪水,如果她愿意可以一直在这里。她说要回去考虑一下,我们约好下周一再见。
在临别前,我跟她说了我的打算,我想把所有的叶子整理成册,她也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她说她会帮我在每片叶子旁边写上叶子的生日,也就是它们被发现的日子,她真是一个很好的助手。我的日子不多了,我多希望有人能帮我把那么美丽的叶子保存下来。如果她能答应的话,就算倾尽我的所有,我也会在所不惜,有时候,我感觉自己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人出现。希望你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开始工作了。
信下面没有署名,也不知道这个老王是谁,让狄小杰和艾嘉莎看得没头没脑的。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们前方响起。
“你们找到了什么?”是李容的声音。
他们抬头望去,发现方雨南和李容已经站在他们面前。
“没什么,一张照片而已。”艾嘉莎答道,她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狄小杰的小动作,他正偷偷把那封信塞在自己的裤兜里。
“照片?”李容显然兴趣浓厚,立刻走上前想看个究竟。
方雨南也一脸好奇地把脸凑了上来。
“这是谁?怎么这么小?”李容瞪大眼睛问道,艾嘉莎不得不把放大镜递给了她。
“大概是王松年吧。”狄小杰答道。
“那个女的是谁?”李容问道。
“还用问,一定是那个烧死王松年的女人,王松年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方雨南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人反驳他,突然,李容两眼发直地盯着照片叫了起来:
“不是她,不是她,这不是她!”她的声音又尖又兴奋,好像挖到了千年宝藏。
三个人同时讶异地转过头盯着她。
李容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住口。但她的表情已经明明白白告诉在场的其他人,她认识那个传说中的人。
“你在说谁?”艾嘉莎紧盯着李容的脸问道,她的眼睛熠熠发光,此刻在狄小杰看来她倒很像《沉默的羔羊》里的史达琳。
狄小杰也正想问这个问题,既然被艾嘉莎抢先了,他倒要听听李容的解释。李容环顾了一下屋内的人,忽然微笑起来。
“告诉你们也没关系,其实我是那个女人的孙女。”李容坦然地说。
“孙女?”狄小杰和艾嘉莎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方雨南也露出吃惊的表情,回过头去重新审视看上去很平凡的历史教师李容。
“没错。我的祖母就是传说中的那个被王松年囚禁的女子。”李容缓缓地把照片放下,“但是,她告诉我的故事却与传说完全不同。”
“有什么不同?”狄小杰急切地问道。
“我的祖母曾经告诉我,她这一生最感激的人就是王松年,当年若不是王松年的及时帮助,她的哥哥很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她也不是被他囚禁的,她是在报纸上看到他招聘助理的启示前去应聘的。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很害怕,但这种害怕马上就被同情和钦佩所代替,她说,王松年其实是一个性情温和、心地善良的人,他虽然身患绝症,但信奉上帝,热爱自然界的一切,对收藏枯叶十分痴迷,而他的收藏,用我祖母的话来说,真的是美极了。”李容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好像真的看见了那些五彩缤纷的枯叶。
“那天他们聊得很投机,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后,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于是王松年就邀请我祖母暂时在这里住下。这场雨下了好几天,我祖母又恰好患了感冒,于是她一住就是三天。在这三天里,王松年始终对她很有礼貌,连她的手指头都没有碰一下,他说他想雇用她当他的助理,但我的祖母心里挂念的却是得重病的哥哥,她答应回去考虑几天,于是王松年送她到渡口,临走时还塞了一包点心给她,让她带着在路上充饥,可我祖母回家后打开点心,才发现里面竟还藏着一笔钱,这些钱足够应付她哥哥的医疗费了。
我的祖母为了答谢王松年,决定答应他的要求,回枯叶博物馆当他的助理,但几天后,她却从报纸上得知,就在她走的那天晚上王松年的住宅突然遭遇大火,报上说,警方怀疑是一名女子所为。我祖母相信,报纸上所说的那名女子指的就是她,因为害怕被当地人认出来,所以她后来再也没去过那里。但是,她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其实她根本没有杀死王松年。”说到这里,李容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不愿意祖母一生都背负这个罪名,所以想实地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或许可以找到一些线索。现在我明白了,这里的确还有另一个女人。”
说到这里,李容释然地长舒了一口气。
“你的祖母叫什么名字?”狄小杰问道。
“林佩如。”
那这个美琴是谁?难道王松年真的还有另一个女人?
“致美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有人推了狄小杰一把,他回头一看,是艾嘉莎。
“你在想什么?狄仁杰的第几代孙子?”艾嘉莎问道。
此刻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另外两个已经没了踪影。
“他们去哪里了?”狄小杰问道。
“他们说要去看看外面能不能找到船,现在我们的历史老师可是急着想回去了呢,也难怪,谁也不想穿着脏衣服在这里再挨一夜。”艾嘉莎在狄小杰旁边坐下,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她为王松年感到悲哀,一个身患绝症,从小被父母锁在屋子里的孩子,内心的寂寞和悲伤是世人无法了解的,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收藏枯叶吧,他觉得自己就像一片枯叶,但另一方面,他又是一个普通人,他也有普通人的需要。照片中的那个女子大概才是他真正囚禁的女子,也就是这个女子最后杀死了他。
恍惚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在枯叶博物馆暗沉沉的大厅里,一个短发女子正用绳子一圈一圈捆绑着已经不省人事的王松年,随后她拿起墙上的一把烛火点燃了沙发,王松年慢慢地醒过来,他挣扎,吼叫,打滚,火星掉在他的衣服上、皮肤上、头发上,转眼他就成了一个火球“啪”有人拍了一下她的头,把她从噩梦般惨烈的场景中拉了回来。
“你在想什么?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打她的人是狄小杰。
艾嘉莎摇了摇头。
“没什么。”她说着,突然想到一件事,“你刚才干吗把那封信藏起来?”
狄小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一本正经地注视着她。
“至少现在可以证明,那封信是王松年写的,信里面说的那个 她 指的就是李容的祖母林佩如。那这个美琴是谁?难道这里真的曾经来过两个女人?王松年放了林佩如,却囚禁了美琴?”狄小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艾嘉莎也很想知道答案,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她真的怀疑是否还能找到真相。
“那个盒子又代表什么意义呢?里面原来装的是什么呢?还有照片后面的那一行字。”狄小杰像推理小说家那样托腮思索着。
艾嘉莎又掏出照片拿起放大镜仔细研究起来,随后她说:
“王松年很可能把枯叶装在盒子里作为礼物送给美琴,也就是照片中的女孩,然后他强迫她跟他一起拍了照,从她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她一点都不开心,她是被强迫的,这点毫无疑问。”
听了她的观点,狄小杰一言不发。
【6】
中午12点,四个人聚在客厅里一起吃着午餐,这次午餐颇为丰盛,几乎全是李容带来的食物,大概她本来打算在这里待好几天的,所以她不仅带了面包、饼干,还有午餐肉罐头和果酱,甚至还有真空包装的鸭胗,但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需要留了。
李容告诉他们,她已经打电话找来了电动船,大约下午一点到,而画家方雨南,打算跟她一起打道回府。
“你们呢?”方雨南问道,“听说电动船来过,晚上那帆船就不会再来了。”
狄小杰跟艾嘉莎对视了一眼。
“我们?”狄小杰木头木脑的,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我们也回去。”艾嘉莎干脆地答道,故事到这里,差不多已经有答案了,这些内容和录音笔里的叫声已经足可以向编导主任交一份像样的申请报告。现在她只想回去好好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那好啊,我们可以一起走。”李容兴致很高地击了一下掌,好像事情已经解决了。
“不过 ”狄小杰好像想说什么,但马上被李容打断了。
“我是一定要回去了,我不想再受惊吓。”李容坚决地说。
“那样最好,不然今天晚上 ”方雨南没把话说完,但人人都知道他的意思,每个人听到这里都禁不住心头一紧。
现在方雨南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冷傲和漠然,说实在的,剪过头发后,他反倒显得清爽了。艾嘉莎注视着方雨南的头发,心想,这个会剃头的鬼,倒有几分专业发型师的水平,剪得还蛮有型的。
吃饭的时候,艾嘉莎无意中瞥见狄小杰,发现他始终忧心忡忡,像是在思考什么。这小子又在想什么?事实已经很明显了,还有什么好想的?莫非,他认为还另有隐情?这个自称推理小说家的家伙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饭后,李容和方雨南到渡口等船去了,艾嘉莎发现狄小杰一个人摸索着走上二楼,便跟了上去。
二楼残存的房间只有三间,一间有屋顶,两间没屋顶,其余的都只剩下砖墙和柱子。狄小杰径直走进昨晚方雨南遭袭的屋子,皱起鼻子像猎狗一样凑近地面闻了好一阵,随后他探出头去又张望了一番。
“你在闻什么?”跟在他后面的艾嘉莎好奇问道。
狄小杰没有回答她,他推开了那个挡住半个窗口的弹簧床,在床底下露出几簇乌黑的头发,他捡起头发若有所思。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艾嘉莎不耐烦地跟在他后面问道。
狄小杰仍旧没理她,一闪身又走进旁边的一个小房间,这里可能原先是客房或者佣人房,屋子里一片狼藉,家具全都破损不堪,但房间的格局还在,有五斗橱柜、大衣柜和梳妆台、凳子。狄小杰打开大衣柜的门东张西望了一番,又关上。这时候艾嘉莎再也忍不住了,她一下子横在狄小杰的面前,怒气冲冲地问道:
“你究竟在找什么?这里他们早就看过了。”
狄小杰瞥了她一眼,突然盯着她的身后,露出恐惧的目光。
他朝她身后指了指,难道,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
她,缓缓地转过身去,克制着自己不叫出声来,她的心却已经快提到嗓子眼了,究竟,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她身后?她猛地转身,却发现面前竟然是一只运动鞋。
“你发什么神经!”艾嘉莎怒气冲冲地踢了狄小杰一脚,同时,她也松了口气,不过是只运动鞋而已,它就掉在大衣柜角落的一堆垃圾里。
“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原来只是个破鞋子!害我吓得半死!”艾嘉莎拎起那只运动鞋就朝门外扔去。狄小杰像丢了什么宝贝似的,忙不迭地奔过去把它捡起来。真是奇怪,一只破鞋也值得他这么在乎,艾嘉莎不禁鄙夷地皱了皱眉头。
狄小杰却面色凝重地仔细观察起这只运动鞋来。
“这真的是一只运动鞋哦。”他发出这样的感叹。
“又怎么样?凡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一只运动鞋。”艾嘉莎不耐烦地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现在是12点15分,离船来还有45分钟,难道这段时间她一定要跟这个所谓的推理小说家耗在这个满是灰尘的鬼地方吗?
“是一只耐克运动鞋。”狄小杰又重复了一遍。
似乎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她反问道:
“是又怎么样?”
“60年前可不会有人穿这种鞋。”
艾嘉莎本来以为狄小杰会有什么高见,原来竟是这么一句经不起推敲的话,她禁不住露出厌烦的神情:“你没听李容说,曾经有人来过这里,后来跳河跑了。”
“难道这人只穿着一只鞋就跑了?”狄小杰摇晃着手里的运动鞋,老气横秋地问道。
艾嘉莎这下被他问住了。
狄小杰又把手里的那簇头发拿到艾嘉莎的眼前晃了晃:“还有这个!床架下面怎么会有头发?那个变成鬼的王松年在飞出窗外前把头发藏在下面?不太可能吧。”
艾嘉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手里的头发,一头雾水。
“给我。”他向她伸出手。
“什么?”
“手机。”
艾嘉莎气呼呼地把手机塞在他手里,随后狄小杰就躲到屋子角落里开始嘀嘀咕咕地说了起来。
这时候,李容突然气喘吁吁地奔了进来。
“有没有看到画家?”她一脸惊慌,满头是汗,心急火燎地问道。
“没有啊。”艾嘉莎莫名其妙。
“我们在渡口等船,我一转身他就不见了,我一路找他都没有找到他,我想他肯定是回来了,但我回来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看到他,他会不会出事了?难道是碰到鬼了?”
“不会的!”艾嘉莎怎么都不相信大白天鬼会出来把方雨南带走。
“那他究竟藏到哪里去了呢?我一路上都找过了,就是没有。”李容心神不宁地四处张望。
“会不会是他故意躲在什么地方想吓唬我们?”艾嘉莎觉得方雨南倒像是做这种事的人。
“不会吧。”李容嘀咕道。
此时,狄小杰已经打好了电话,他从从容容地走到两个女孩中间,当他从李容嘴里得知画家方雨南不知踪影的事后,没露出一丝不安。
“不用急,他就在这儿。”狄小杰说。
“这儿?”李容十分困惑。
一向看上去有些窝窝囊囊的狄小杰此时露出名侦探式的招牌笑容,他自信地提高嗓门道:“出来吧,画家,我知道你就在外面。”
【7】
艾嘉莎和李容顺着狄小杰的目光向窗外望去,果真窗外闪过一个黑影。不一会儿,画家就从那个没有窗户的窗口跨了进来,把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害得我到处找你。”李容嗔怪道。
“我只是想回来看看这两个小鬼在干什么!你的眼睛可真尖,哈哈哈!”说完这句话,画家方雨南突然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不知为什么,艾嘉莎只觉得他的笑声让她浑身发毛,不对,这声音她好像在哪儿听过,她认识这声音,突然,她的心狂跳起来。
“你,是你!”艾嘉莎指着方雨南,“昨天晚上是你装鬼哭,你的笑声我认识!”
方雨南立马沉下脸。
“你在胡说什么,昨天鬼叫的时候,他可是跟我们在一起啊。”李容连忙替他辩解。
艾嘉莎顿时语塞,昨天这个人确实跟他们在一起。这也太尴尬了,肯定是没睡好,所以耳朵出了问题,想到这里,她不禁感到脸上一阵发烧,就在这时,她听到狄小杰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那是因为他先在这栋房子的某个地方放了一台录音机,别忘了,他是第一个进入这栋房子的人,在灯亮之前,我们谁也没看见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狄小杰盯着方雨南的眼睛,“而且,所谓的鬼剃头也是他自己搞的把戏。”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方雨南似乎觉得狄小杰的话很好笑。
“因为你想把我们吓走,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你曾经在这里做过什么了。”
“他做过什么?”艾嘉莎急急地问道。
“我的朋友跟我提起过,曾经有三个人来这里野营,回去的时候却只剩下两个了,从那以后,闹鬼的传闻才越传越玄,最后就再也没人光顾这里了。其实那件事跟鬼根本没有关系,事实是有人杀死了他的同伴,然后谎称他跳河逃走了,而那个被害人曾经就被藏在这里。”狄小杰回头指了指身后的大衣柜,同时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方雨南。
“哈!”方雨南再度冷笑了一声。
“他的鞋掉在柜子里。一个野营者不会只穿一只鞋就离开,就算他真的是因为害怕跳河自己逃走了,他的鞋也应该在树林里、河边或是河底,绝不可能在这个柜子里。因为你杀人之后,不想让另一个同伴发现你做的一切,所以你就把尸体暂时藏在这个衣柜里,等你们上岸之后,你又借着机会跟另一群野营者一起折返回来,这样你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回到这里处理尸体了,那时候你也已经准备好了装神弄鬼的工具,录音机和假发。可能是你搬运尸体的时候太匆忙了,也或许你的注意力完全在别的事上,所以你没发现死者的一只鞋掉在柜子的角落里。”
方雨南冷哼了一声:“你就编故事吧,小鬼!”
“昨天晚上,你等我们睡着后就悄悄溜下楼,拿走了她包里的东西,又在小房间安排了一个陷阱,只要打开莲蓬头,里面就会流出血水来,其实,这不过是红色颜料而已,我一闻就知道了,操作起来也很简单,只要在水管的另一头注入红色颜料,就会流出这样的血水,你对这里很熟悉,几分钟就可以搞定,单凭你那么快能打开电灯,就说明你曾经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你知道那个灯的开关在哪里,也知道它能亮。而在我们这几个人中,只有你是画家,就算在你身上发现红色颜料也不稀奇。”狄小杰停顿了一下,“当初你看到帖子后一定非常惊慌,你害怕我们会在这里发现什么,所以急匆匆地赶来,为的就是制造这些闹鬼的假象。”
“你有什么证据?”
“这就是证据。”狄小杰拿出一团头发来。
“这是什么?”方雨南脸色铁青。
“昨天晚上,你先是假装鬼魂到我的房间晃了一圈,试图引起我的注意,随后你又假装自己被鬼剪了头发,其实你原来的长发不过是假发而已,你把剪过的假发藏在床底下,露出你的本来面目,让我们以为你真的遭遇了鬼剃头。你之所以没有把假发扔出窗外是因为你怕我们打着手电会发现它,但是,白天,某个时候,你找了个机会又把床底下的假发弄走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你刻意要安排自己来二楼检查的原因,但因为你的注意力全在假发上,所以你根本没发现那只鞋子。另外你也不知道,头发被床压住后,总会留下痕迹的,而且这里这么暗,你根本不可能看到所有掉落在床底下的头发。那里是不应该有任何头发的。鬼可不会把头发藏在床下面。”
说到这儿,李容突然眼睛一亮,叫了起来:“原来上午在这里你说你扭到了脚,靠在床架上休息,其实你是在捡那个假发,怪不得我后来发现你的脚根本没事。”
“只有他才可能把假发藏在那里,别的人根本没有机会。而如果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根本就没有理由这么做。”狄小杰表情严肃看着方雨南。
“就凭你这么煞费苦心地装神弄鬼,我猜尸体肯定还在这个岛上。也许就在这间屋子里,所以我刚刚已经报了警,他们很快就会赶到,他们会挖地三尺找到那具尸体,而且也很快就会查到,跟你一起来野营的究竟是谁,也就是这只鞋的主人,看这尺码,像是个女人 ”
方雨南的脸顿时变得煞白,他猛然大喝一声,朝狄小杰袭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刀,而他的脸也变得极为恐怖,狄小杰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袭击他,连忙往后退,但他的动作笨拙至极,眼看刀子就快碰到他时,说时迟那时快,有人飞起一脚从侧面向他踢来。
原来是艾嘉莎!
“啊 ”方雨南倒在地上痛得直叫。
当狄小杰醒悟过来时,艾嘉莎已经用最快最猛的方式从背后制服了方雨南。
“我可是有功夫的,没想到吧!”她狠狠道。
看方雨南那惊讶的表情就知道,这一点他的确没想到。
这时候,李容向她递过一根绳子:“我本来是准备用它来捉鬼的。”她冷静地说。
半小时后,警察终于赶到,方雨南被押解上船,本来他还试图抵赖,但当警方说出被害人的姓名时,他立即瘫软了下来。事后狄小杰才知道,原来被害人突然失踪后,当时方雨南的另一个同伴曾经报过案,但因为方雨南坚持说看见对方跳河逃走了,所以这件事后来就没有再追究。一个警员后来还告诉狄小杰,方雨南的杀人动机其实很简单,被害人是他的女友,因为提出了分手,所以他因爱成恨动了杀机。
【8】
在回去的路上,狄小杰还在滔滔不绝地谈论自己的推理,艾嘉莎看着他沾沾自喜的模样感到讨厌,于是忍不住要给他泼泼冷水。
“你不过只解开了一半谜语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她道。
谁知这话一出,立刻中了狄小杰的下怀,他马上接口道:“关于王松年的故事,想不想听听我的推理?”
“你又有什么高论?”艾嘉莎斜睨了他一眼问道。
“其实杀死王松年并把房子烧掉的人不是那个女子。”
“什么?”艾嘉莎大吃一惊,紧接着问道,“那会是谁?”
“是那个老佣人。”狄小杰用确定无疑的口吻说。
“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那封信本来是要寄出去的,为什么没寄呢?因为他要写信去的那个人突然回来了,这样他自然用不着再寄信了。”
艾嘉莎觉得有点道理,于是接着问他:
“动机呢?”
“王松年很有钱,但大家都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他又没有其他亲戚,所以他的佣人自然认为等王松年死后,那些财产会归他所有,但是他没想到莫名其妙突然冒出个林佩如来,听王松年信里的意思,他好像有意把一切都留给这位红颜知己,这就意味着老佣人将什么都得不到。那天晚上,也许王松年曾向这位老佣人透露过这层意思,所以他就起了杀心。正好没人知道他提前回来,为了毁灭证据,他杀死主人后又烧了房子,随后又向外人编造了一个被囚女子的离奇故事,但他没料到,王松年居然曾经给他写过一封信,试想,如果王松年决定雇用林佩如当助理,她又何必要杀死他呢?”
“可是,那张照片又如何解释呢?”
“我的朋友已经帮我查过了,其实罗美琴是王松年的母亲,那张照片是母子合影,不是什么结婚照。因为王松年长了一张老人脸,所以没人看得出他几岁,其实那时候他大概只有十二三岁,至于那个盒子也许是王松年的父亲送给他的母亲的。至于为什么会尸骨无存,我想他的尸体大概是最先起火的地方,应该早就化成灰了。”说到这儿,狄小杰不禁长叹了一声。
而此刻,艾嘉莎也明白照片中的美琴为何会如此忧郁了,独生儿子得了不治之症,有谁能高兴得起来呢?想到这里,她不禁回头望着渐渐远去的枯叶博物馆,王松年的梦渐渐远去,他的世界也已经化为灰烬,但是就算过了那么多年,她仍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和挣扎,大概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与世无争的他竟然会死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里。
她捡起脚边的一片落叶,心中激起万般惆怅。
但就在她无比怅惘的时候,她感到身边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离开她的视线。对了!那么重要的事居然给忘了!刹那间,她从感伤中醒悟过来,这时候,她发现狄小杰已经抢先一步溜进前面的小弄堂。
“狄小杰,你往哪儿跑!”她咬牙切齿地喊着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