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晓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彩绸,抬头一见,那程家大姑娘带着早上那丫鬟走了过来,心下警惕,低低提醒了句旁边还在跟鸿胪寺家嫡女和鲁长史家独女说话的姑娘,“小娘子,程姑娘过来了。”
闻声转头,就见程妩面上如往日般和煦浅笑的款款走了过来,“晏宁妹妹,可要一同去挂彩丝?”
今日程妩一身茶色牡丹花纹长裙,飞仙髻上搭着一支金起花景福簪,一对儿紫英坠子,称得人更加妍姿艳质。
“程姑娘好。”
程妩笑了笑,走近些拉了宋晏宁的手道:“早间时候听绿意的说了,今早她在厨房那吃食的时候倒是说了些话让妹妹的丫鬟误会了,妹妹莫要见怪。”
旁边的岸晓面上不显,心下愤愤跺脚。
“早上之事?程姑娘言重了,只是我家丫鬟未曾提起啊,究竟是何事啊?”宋晏宁装作惊讶道。
这........程妩面色难得划过一丝停顿,人家丫鬟不当一回事儿,甚至主子都不知情,她倒像是上赶着来道歉的了。
“呵.......”方才被程妩可以忽略的刘窈毫不客气的笑了一声。
旋即看到前面面色有些难堪的程家大姑娘看着自己,好像才自知失礼,歉意道:
“呀,是我失礼了,只是见两位姑娘怕是有些误会,说明白就好了。”
宋晏宁不知两人有些什么龃龉,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回话。
其实便是上次悦香楼宋晏宁与钦阮匆匆走的回,刘窈先看中了一玉簪,这程妩跟着礼部侍郎家的姑娘夏燕薇一来便直说发簪适合这程大姑娘,要说好声好气以礼相待便是了,刘窈未尝不会相让,只是这夏燕薇仗着父亲是礼部侍郎,正巧是刘窈父亲鸿胪寺上峰,跋扈得很,偏偏程家大姑娘还在一旁好生看戏,刘窈是家中独女,也是宠大的,心里自然记上了。
刘窈看热闹不嫌事大,“只是我和鲁姐姐作为个见证的,倒说句公道话了,这丫鬟说错话还是要好好管教才好,旁的以后都说句失礼就过了,莫坏了主子的名声,还让人觉得程家姐姐是无理之人呢。”说着看了看旁边的鲁杏,笑有深意的说道。
鲁杏与刘窈是闺中好友,自然知道之前悦香楼玉簪子的事儿,她父亲虽只是个长史,但是是丞相大人身边的得力属官,鲁家也算得脸些。但因着刘窈的事也对程妩多少有些不满,故此时只是在一旁没啃声。
程妩面色隐隐挂不住,缓缓笑着歉意道:“到底是我管教不严,让妹妹们见笑了。”
见小娘子瞪了自己一眼,绿意自知,忙跪下掌嘴道:“是奴婢自作主张,都怪奴婢最笨,原是想关心宋姑娘的身子,竟搞出这么大的误会,坏了两位姑娘的交情。”说完还用力的打着。
宋晏宁见罢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给她一个得理不饶人飞扬跋扈的罪名了,“罢了,左右你这些话也没传入我耳朵,下次长些记性,若是身为丫鬟都敢编排世家姑娘,怕是要乱套了。”
“还不谢过宋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程妩说完,像是才想起事情一般,说道:“这事就当过去了,妹妹莫要记在心上。原本想着要邀请妹妹同游的,只是突然想起,方才嘉阳公主唤我过去怕是有什么要事,耽搁不得,那我就先失陪了。”
见程妩带着这脸肿的丫鬟走远了,旁边的刘窈眼中划过快意,这程家姑娘对于家世好的姑娘倒是客客气气的,对她这样家世没那么显赫的倒是装腔拿调。
“姑,姑娘.......”绿意方才下手重,现在嘴角已经肿了起来,说话也有些吞吐。
“谁准你到人面前丢人现眼的!”这边桃林也四下没人,程妩词严厉色道。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求姑娘宽恕奴婢——”绿意一听,也顾不得疼,忙用力磕着头,还望这姑娘能消气。
明知,姑娘早间一听她那般明里暗里的戳着宋姑娘,姑娘还欣笑了起来,现下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得忙揽下,重重掌嘴,不然处罚可轻不了了。
见自己的贴身丫鬟这般蠢笨,还脸肿如猪,更加嫌恶,“还愣着干什么,等着本姑娘被看笑话吗,还不滚回去收拾收拾,让绿珠过来伺候!”
丫鬟这般落魄,让人撞见了她的脸往哪儿搁!
嘉阳公主将众姑娘聚在海棠花树林中的一处大露亭中,白石雕的台阑加上盛放的垂丝海棠树景,叫众人揽景都揽不过来。
钦阮到得早,同谢家姐妹俩一见宋晏宁过来,就迎了过去。
白姝在台阑一角同京兆府家二姑娘祝熹微一处说这话,见钦阮等人过来,本想上去招呼一声,陡然想起昨日那事,马上止住了脚步,有些不大好意思过去。
祝 熹微不解:“方才还没说呢,你觉着‘春风不解禁杨花’此居如何呢?”
顺着人的视线望过去,一见正是那尚书府家的姐妹同那宋五姑娘,像是才想起来一般:“还未曾问你呢,昨儿可是见你同那宋五姑娘好一阵攀谈,可好相与?”原是要问可是真如传闻那般娇气不好相处,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
白姝如实道:“五姑娘身子果真不大爽利,有些传闻无可厚非,但也是个和善有趣的。”
“哎,怎的五姑娘还来这边,方才祺云郡主都与那何家公子同游赏景去了。”
昨儿祺云郡主正巧得了梨花魁首,而何太师之孙何起墨正巧得了魁首呢,要说这祺云郡主,可是永安郡王爱女,直来直去的性子在京都是出了名的,而何起墨则是前些时候有意同武安侯姑娘说了亲的。
白姝接过对面祝熹微手上写的诗句,面色了然笃定:“这桃花魁首可是江世子,便是那程家大姑娘都无意多说两句话,跟何况是素有娇气之名的五姑娘?”
祝熹微轻声疑惑道:“是吗?”她看倒是未必,在她看来五姑娘除了身子骨差娇气些,身份,相貌才情在京都众女子也是数一数二的。
虽说是漫山的花树吐蕊,其实最多的花树还属桃花和垂丝海棠。
桃林里的青石路四通八达,潭泉的水汽氤氲,清晨阳光放盛照射山林,氤氲的水汽染上幻彩的颜色,几株老桃树开着茂盛的花枝,茂密的繁花时不时飘落些许花瓣,如同仙界才有之景。
能工巧匠在潭泉旁边地势高处建了几座凉亭,其中边上的一座凉亭里,时有几声清越的声音响起,
“六皇子应该会争取这次的汀州之行,汀禹俩两州现在正是需要安抚民心的时候,借此培养经济势力再好不过,怕是想要把两州都纳入囊中。”钦展细想,继续道:“况且,这六皇子当初可是在这汀州知府里养了伤,难保那时候知府就是——”
“ 哎,这知府不是定远侯的庶兄吗,此人端正,长女还是宫中的昭仪,与时贵妃怕是也不对头。”旁边的程几道闲着插上话道。
“此事急不得。”现在比他们更头疼的人是圣上,圣上专宠外戚,只有让圣上尝了外戚干政的亏,才能绊倒这时家。
萧与在一旁听他们说了快小半个时辰,不由有些许烦闷,“你们真是,莫要在今日说些公事,都说了今日是难得一游,难得一游!”说着把折扇一收,往后仰了仰。
见这两人歇了,萧与才悠悠端起了盏茶喝了起来,谈话声歇了,正好听着旁边亭子没收敛的声音落入几人的耳朵里——
“要我说,这宋五姑娘长得才是那人间尤物似的,那细柳腰,一只手就掐过来,啧啧......还有那祺云郡主,是个小辣椒啊,火辣辣的真招人.......”
与时旭同一同称兄道弟的纨绔子弟都有些脸色讪讪,不敢接话,这人喝了酒,当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嘴外跑。真是将世家姑娘比作勾栏里的舞娘来谈论了,众人碍于时旭同是安国公的孙子,既不敢应着符合,也不敢否认,一时都打着哈哈继续邀他吃酒。
几人闻言面色都有些不虞,萧与嫌恶道:
“这时家的公子,倒真是欺男霸女的恶霸性子,时家这老狐狸怎的养了这渣滓。”
“欺男霸女惯了,那日我还见这渣滓当街纵马闯翻了不少摊铺,小爷早晚要给他个教训。”程几道恶心的翻眼说道。反复多瞅一眼都是污了眼。
“莫要轻易莽撞行事。”久未出声的江昼看着娃娃脸要皱成包子的程几道说道。
“我自然知道。”小舅舅开口,程几道火焰熄了一节儿。“就是看不惯这狗东西满嘴喷粪。”
江昼贵为护国公世子,程几道的母亲江蓠为护国公的三姑娘,江昼的姑姑,长乐长公主难产仙逝后,还是世子的江笃生未管方出生的幼子,归隐山野去了。时尚年幼的江昼便多被未出阁的江蓠教导,直到江蓠出阁后,也是时常遣人关心。江昼同姑姑亲厚,自然对这小外甥多上心,时常管束些。
想着今早那娇气的姑娘还遣人送了份马蹄糕,难得有些心硬不下去。
“长调。”长调自亭外进来,听候吩咐,待听清大人的吩咐后倒是一顿。
只闻江昼波澜不惊道:“将人驱了,莫要在这聒耳。”音调清冷,但让亭子里间的人都愣了愣。
长调快些反映了过来,转身冷气森然的往旁边亭子去了。
“我倒是不知,你何时这般热心肠了?”钦展倒是常和这时旭同对上,他掌管皇城安危,这时旭同不是欺男霸女,就是当街滋事。
“哦,原以为舟之欣赏端庄的女子,原来竟是祺云郡主那般小泼辣的性子。”萧与打趣道。
一般的程几道看热闹的连连点头,不敢打趣,但是他悄悄的小动作表示认同啊。他小舅舅可是第一次因为人家说了两句就热心肠,还是因为小姑娘。
任谁都知道不是为了那宋五姑娘出头,这宋五姑娘惹人怜惜是惹人怜惜,就是惹不得江昼的怜惜。
江昼昨日听钦展的选了宋五姑娘的签就算不错的了,今儿不是直接拒了人的赏景相邀吗。
“你们要是觉得清闲,可以过去搀着时旭同那几个醉鬼回去。”旁的放嘴在这里乱说。
几人噤声,闷声喝茶。
执月见前面不远处凉亭几位风姿绰约的公子,瞄了眼尤其出众凛然的人,凌冽得让人有些不敢上前,但想起姑娘的吩咐,还是搓了搓手,挺着脖子走了过去。
长调伸手拦住人,沉声道:“何事?”
执月压下慌张,轻声道:“这位大哥,我是宋五姑娘身边的丫鬟执月,我家姑娘有事相求,不知可否知会江世子一声?”
怎的早上方拒了,今儿便是有事相求,多半还是跟之前那些姑娘一般借口同游赏景。长调面色冷然,方要脱口‘大人不轻易与人同游’,旋即想到了早上大人好歹还是受了人家的点心,从前倒是没有,怕是也有些不同的。
长调回道:“执月姑娘稍等片刻。”
执月只见这身形修长峻拔的黑衣侍卫凑那江世子身边轻声说了几句,旋即江世子清冷冷的望了过来,其中冷意让人不敢直视。
看这无形能冰人的冷意,执月暗叹,姑娘方才支走岸雨暗悄悄给她的任务,怕是要搞砸了。
见这侍卫回来,执月侧身见礼,还没等啃声,只见这侍卫脸色止不住的古怪:“我家大人问在何处?”
执月面上一喜:“我家姑娘说巳时末,台阑向左第三个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