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那着把青玉折扇的陆辞臣着一身青白交领锦缎长袍,身形修长,相貌俊朗。陆辞臣是宋晏宁舅母的独子,自小在老太傅、也是宋晏宁外公的膝下养大,饱读诗书,无心官场,为人谦和有礼,是如清风细雨一般润物细无声的公子。

旁边让宋晏宁久违的江昼一身月白交领云锦袍,下摆用官绣秀出清竹,产自金陵的云锦细腻如雨中烟雨,触手柔滑,不易起皱,其上做官绣清竹,称得公子如青竹立于雨中、风中一般清凌凌。

听外廊传来动静,转眸一看是一病弱却相貌出挑的姑娘,虽那日在无计阁只是居高临下的看了几眼,未见全貌,但这浑身的骄矜气,还是让江昼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那日跟那姓薛的举子发生口角的定远侯嫡女。江昼面色不显,清清淡淡的一瞥便移开了目光,也止住了跟身边人说话的话头。

宋晏宁暗自打量,不料径直撞入一双漆黑的眼,江昼见对面的姑娘一脸愕然,面上跟着划过慌张,便移开了眼,柔弱娇俏的外貌倒是有些欺人,丝毫不像会将人堵在小巷里痛打的。

宋晏宁回神,心下稍定,要给人大方知礼的印象,款步走过去施施见礼:“表哥万福,江世子万福。”

陆辞臣温和一笑:“表妹万福。”语气里透着几丝宠溺之意。

旁边的江昼微微颔首,算是应答。旋即不等其他人啃声,江昼对陆辞臣告辞道:“余止既忙,那便改日再叙。”

余止是陆辞臣的表字。

江昼说罢颔首,没再看方才过来的姑娘一眼,径直转身走了过去。

背影挺拔修长,只是如人一般透着清冷之意。从前宋晏宁是知道江昼不苟言笑,但还是人人夸赞郎君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相貌俊美,长身玉立,上一世受到江昼主动照拂的宋晏宁没多大的感觉,今儿“初识”才知这人真是如霜雪般泛着冷意不可攀。

“晏宁?”陆辞臣出声提醒道。

宋 晏宁回神:“啊?哦,表哥今儿唤我出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见 面前的姑娘面色较往日的病白多了些血色,可见今儿精神头不错,方才见她的丫鬟给人披着披风,才想起这甲板上风要大些,对寻常人来说正合适。对表妹来说却有些冷凉了,便将人引着到背风的外廊上,才开口问:“初次游船,可有些不适?”

宋晏宁不满打趣道:“表哥怕不是忘了,晏宁从汀州回京可是走了一天的水路呢。”

“倒是我糊涂了,没有不适便好。早些时候我要出门,母亲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生保管交到你手上。”说着微微侧身,身边的另一个小厮忙将方才手上提着的盒子递给宋五姑娘身边的丫鬟。

“席位多有不方便,加之我临时有事,到了渡口便先行回去了,不与你们一道了。”

宋晏宁面上难掩讶异:“今年的花朝节,表哥不去了吗?”

她记得上一世花朝节表哥也一同在,临场所做的一阙扶桑词还名响了京都。

陆辞臣回道:“府上来禀,今早祖父的门生来访,只是祖父前几日走访老友,还需回去好生招待客人。”

宋晏宁听闻微微点头,原是如此。但宋晏宁不免多想,是不是她重生后许多事情都改变了呢,还是说,真是的只是一场梦?

不,宋晏宁心下否决,若是梦,未免太真实些,真实到每次她回想总会浑身颤抖。

见小姑娘从丫鬟手里接过来细看,陆辞臣眼里洒进笑意:“母亲前些时候就多做了两盒香膏了,想着你来的时候顺便带些,谁知道你躲着祖父竟是一个月都不来陆府。”

上次宋晏宁起大热,陆瑜没敢让宋晏宁的外祖父母知晓,一是宋晏宁这些年三两日小病小热不断,二是陆老太傅和和外祖母姜氏年纪也大了,莫要让他们过多担忧,是以陆府暂时还不知宋晏宁养了好几日的病。

宋晏宁悻悻,“上次的堂业还没做好呢.......”。外祖父两月前还布置了本历代杂论,她已经找了许多的借口了......

不大好意思的捏了捏包着熏香的皮纸,这熏香是宋晏宁的舅母顾氏做的腊梅香,清爽好闻,要是赶路,在困倦颠簸中能闻得腊梅香,也是让人心旷神怡的。

她记得前世定远侯府被打上叛逆的罪名,外祖父拖着病躯,舅舅辞官作保,陆家男儿跪在宣明殿外,只求圣上彻查,还定远侯一个清白,但到底还是于事无补,若不是外祖父手上拿着先帝亲赐的免死金牌,怕是陆府也不能幸免。

宋晏宁咽了咽有些哽着的喉头,“表哥可莫要取笑,下次外公访友回来,我定去拜访,只是到时候莫要觉着外公只夸我。”

在陆府表哥温和,外祖母和舅舅舅母疼爱。

陆夫人顾留熙是大学士的三姑娘,也是书香满门,为人温婉,宋晏宁自小寻医问药,甚少得见,但心中也念着呢。这两年她回京都也常去陆府走动,加之宋晏宁出落的更加亭亭玉立,冰雪可人,陆夫人一看就喜欢的不得了,也全了顾氏想要女儿的心,时常念着。

祖父官居太傅,对谁都十分严厉,对宋晏宁也不例外。每去陆府,三个时辰总有一个时辰是在书房习字阅书的,即便宋晏宁向来懒散惯了,但在陆老太傅这般教导下,所习诗书也不比一般男儿少,从前宋晏宁的心都在游玩上,遇到好玩的就打发小厮去说她生病了,要是无事干,就勤快的去陆府任由祖父教导。而陆老太傅也知道外孙女托病确实是不想来了,又或者是真的病了,也放任着些,从没差人去催过。前世危险来临前,一无所知的日子,真是逍遥又自在。

陆辞臣一听也想起了宋晏宁往日的行径,笑了出声。声音郎朗温润,如沐清风,便是在不远处烧茶的小丫鬟都有些害羞的是不是往这边瞅两眼。

... ...

游船行得快,不消片刻便到了岸。

长水案倒不是如其名一般真是一处水案,而是一座不亚于无计阁的阁楼,一面靠山丘,一面靠定湖,另一面面向长京大街。楼屋后有山丘,绿意盎然,栽种了不同的鲜花异草。难怪嘉阳公主会选在了长水案举行祭花神仪式了。

楼前搭了个大台子用做祭花神,阁楼临湖又临山,楼后种满争奇斗艳的花草异树,真可谓是野渡花争发,春塘水乱流。且看今日天公作美,春光明媚,早春的日头不盛,照在身上也是暖意融融。

方一到了摆着桌椅的阔庭,几个手脚伶俐的翠绿衣裙小丫鬟就分发剪纸用具给各位姑娘。男子则被引去在台下左边的席坐落座。席坐桌上,分别摆着文房四宝。

旁边的钦阮道:“晏宁,这剪纸便是方才所说的剪花纸。”

各家姑娘去楼后见喜爱的花种便剪这一种类的花纸,挂于树上,也是花朝节“赏红”的一部分,后取一枝所选的春花放在托盘上,便可出后院落座。

男子则写诗诵花,若恰巧公子写咏花诗祝花词里,有对应的姑娘剪了此花,便可相约赏红。若是姑娘或公子里头都有重复的,就要票选了,故每人的席坐上还有长短木签各一桶以供票选。

每一花种票选一位姑娘出来,便是这一花的花神了,十二花神最后将剪了放在托盘上的花放入百花香炉,再在花神娘娘面前一祭,由嘉阳公主在腕上系五彩带,便是完成这个祭花神的仪式了。

这边便没似游船那边设了屏风做隔,是以宋晏宁抬眼便见前面坐着的江昼,似在跟一赤绯色圆领袍系宫绦的男子闲聊,那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应当是律王世子罢。

上一世江昼选了桃花,而武安侯大姑娘程妩也选了桃花,听闻江昼拒了程妩西山赏红相邀,想来两人应是没有什么私情的罢?如此那便能放心的接近拉拢江昼......

进了后山,迎面遇上两位衣着素雅的姑娘,旁边的钦阮与两人熟识,互相见礼笑道:“朱颜”、“朱欢”。

见人望过来,宋晏宁与人互相附身见礼。应当是尚书府谢家的两位嫡姑娘。

“这位姑娘可是五姑娘?”旁边的两名衣着素雅的女子方才自宋晏宁上船就注意到了,只是没寻着机会过来认识一番。

“五姑娘名动京都,今儿是有幸见到了,果真是柔弱扶风,娇颜难掩。”较为圆脸可爱的女子捂嘴打笑道。此人一身青碧描花潇湘景襦裙,头戴蝶戏花丛累丝银簪,耳挂青柿玉耳铛,手配银白缠丝手镯,活泼可爱。

宋晏宁一时噎住,这个名动京都听起来怪怪的。

另一名较为端庄素雅的女子腕了一眼调笑的女子,见宋晏宁不知怎的接话,笑着解释:“晏宁姑娘莫要多心,我这妹妹没规矩的紧,她与钦阮交好,听了几次钦阮夸妹妹貌美的话,忍不住打趣一番,嘴上不过脑了。”

拉住了妹妹,谢朱欢柔和一笑继续道:“我是谢府的大姑娘,谢朱欢,晏宁妹妹可以唤我朱欢姐姐。”

谢朱欢柔声细语,一身丁香色妆花青莲长裙,头插双绿雪含芳簪,白玉耳铛,手带三折素纹银镯子,含蓄清爽。

“晏宁勿怪,我并无别的含义,只是见没见过这般娇滴滴的美貌姑娘,才无状起来。小女子谢府二姑娘,谢朱颜。与晏宁同岁,晏宁唤我朱颜就行。”谢朱颜歉意的行了个万福礼,正经道。

宋晏宁知道她无那个意思,摆摆手便跟着说说笑笑了。

等人散着寻花,钦阮凑到宋晏宁身边,两人一起往山丘上的花圃园走去,钦阮好奇道:“晏宁等下要选何种花?”

“唔,大概是桃花罢。”居汀州几年,见惯了江南好风景,桃花流水上,竹叶醉尊前。二是姬云阁旁边种了一片武陵色,也是好看的紧。最重要的,是江昼,若是能选为魁首,倒是能跟江昼有机会攀谈一番......

宋晏宁停在桃树前,接过丫鬟递来的剪子开始剪着花型。钦阮见一边的梨花少有人选,便提着篮子颠颠跑过去了。

... ...

“晏宁妹妹?”一洋洋盈耳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回头一见正是武安侯大姑娘,便回礼道:“程姑娘。”

今日程妩着了件芰荷绿交领长裙暗印细柳叶纹,腰带勾勒出玲珑有致身躯,头挽圆髻,上带四垂流苏蝴蝶钗,流苏由精巧的蝴蝶与花瓣连接,极其精巧,娇艳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