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辄聚众鞭打,让之食生肉蛇蚁,他们想看看这个矜贵礼节的世子如何茹毛饮血,如何在鞭子下求饶......
而白芨的哥哥白起就是三天后被拉来同宋晏舸流放的人,他们把世子的近卫拉去别的堆里折磨,谁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护卫竟也像近卫那般忠心。
他们的乐趣是那昔日鲜衣怒马的世子如何像狗一样被他们打得瘫在地上,旁的小厮自然没人看着。
白起初次见世子被这般折辱,奋力挡在宋晏舸面前,还将一官兵咬的鲜血淋漓。结果……十数人围着将绑在树桩上的白起活活打死!
而后来等江昼将已经到了和州的宋晏舸追回来时,哥哥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
偏偏宋晏舸还费劲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不管臂上结痂又有新伤的伤口被扯得鲜血渗出,“哥哥不疼,你看,这种鞭伤可比不上那东胡的弯刀,顶多皮肉痛点,养两天就好了......”
宋晏宁泪如滚珠,想将定远侯府满门想流的冤屈都哭出来。
看啊,谁来看看啊,这北乞的险峰朔雪和弯刀都埋葬不了忠臣的英雄骨。
这繁华热闹的京都可以!
鼻头一酸的宋晏宁看到白芨正面色忐忑的往这边走来,忙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湿意。
白芨压下心中的疑惑和忐忑屈膝行礼:“姑娘。”
宋晏宁柔声问道:“你就是白芨?”
白芨:“奴、奴婢是。”
宋晏宁点点头,忠心够了,只是胆量和见识还是得练练。“你不用紧张,听闻岸雨说这几日内室的花都是你剪的,我满意得紧,往日你剪了花枝可以直接放到内室。”
白芨虽然是剪了花枝,但是交给姑娘的四个贴身丫鬟的,除了洗漱换衣传膳,她们是没有资格私自进入姑娘的内室,更何况白芨只是个伺弄花草的四等丫鬟。
白芨面上划过欣喜,便听毛绒软垫上坐着的人再次道:“你家的人员如何?”
白芨如实道:“家中父亲嗜赌成性,欠了一屁股的债,将母亲陪嫁来家中维持生计的药铺抵。一次喝醉将母亲拉去抵债,后来酒醒了好一番道歉,但母亲还是上吊死了,父亲不久便也跟着投河了。
家中哥哥还有些手脚,为了还债入侯府当护卫,后来我八岁时便也跟着过来了,家中也只剩我与哥哥两人。”
白芨是圆脸的姑娘,颇有福气讨喜的长相,所以当时负责挑拣丫鬟的玉嬷嬷心软买了下来。
不然按照规矩,外头的丫鬟只能满了十岁才能进府,十岁以下还是个半大的娃娃呢,哪懂伺候人,府里十岁以下的都是家生子。
白芨叙述平淡,但宋晏宁想起上一世兄妹两人受到侯府的牵连,还是十分难受。
“那现下如何,赌债还完了吗?”
白芨闻言忙道:“回姑娘,还完了,两年前便还完了。”有些生怕姑娘因为家中丫鬟在外头欠债儿将他们赶出去。
宋晏宁:“不用紧张,你们兄妹两人挺过来,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让人出去后,宋晏宁便没了赏景的兴致,有些事情不便出面,白起是个好的帮手,白芨也好得很。招来岸雨,让她得空就去母亲那边找玉嬷嬷将白芨这丫头升为二等丫鬟。
岸雨微怔,但忙带着册子领着人就去留风院了。
... ...
“是声声的意思?”陆瑜看着下面跪着的岸雨和一个粉衣丫头,招手让人起身,心里疑惑不少。
她这女儿她能不明白吗?除了身边的几个贴身丫鬟,其他的一水的丫鬟婆子,她能叫出名字的不超过三个,更别提御下管理了。
当然,御下这些麻烦闹人的事陆瑜自然不用她做,好好娇养着就行。
岸雨:“回夫人,正是呢。白芨原是伺弄花草的,近几日姑娘喜爱插瓶,白芨花剪得好,姑娘看着心情也缓和了不少。”
陆瑜一听到‘心情缓和’哪还有什么犹豫,当即让玉嬷嬷记册子,让人去管事那里领二等丫头的衣服了。
回程,白芨才恍恍惚惚反应过来,才一个时辰的时间,她就已经摇身变成二等丫鬟了,连月钱都翻了一倍!现下她有多高兴,自然也有多感念姑娘。
岸雨一路嘱咐:“往后你就是二等丫鬟了,姑娘院里你还是第一个二等丫鬟,往后姑娘也会叫你近内室伺候,一些要仔细的事我日后会和你详说。
但你要知道,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都是代表着咱姬云阁的脸面。侍仪和言行可不能让人挑出错......”
暖阁屋内。
执月托着茶盏过来,看见姑娘这几日来第一次练起了字。笑道:“姐儿总算练字了,过几日陆府那边怕是要催姐儿过去了。”
宋晏宁今日着一身樱草色掐腰云烟广袖裙,是以一手拢着袖子将毛笔放在笔搁上,拿起宣纸吹了吹,抖了抖,“如何?”
许久没见姑娘这求夸奖的模样,忙道:“奴婢嘴笨,只知好看,非常有风骨。”
倒不是执月拍马屁,宋晏宁的草书是跟着她外祖父陆老太傅学的。
后来喜欢秦云体的细瘦风骨,写的也是极好看,至于世家闺女喜爱的簪花小楷,宋晏宁也是自小跟着陆瑜耳濡目染。
“拿的什么?”才注意到执画带着一本册子进来,宋晏宁问道。
“嘉阳公主下的花朝节册子。”执画说罢上前将册子递上去。
执画身边的执月如常笑问道:“姑娘,可要像往年那般推了?”
宋晏宁一顿,笑道:“不用,还没去过花朝节,我也想去看看。”
宋晏宁面上含着几丝期待,心下却在深思,她自幼体弱,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个聚会宴饮也不曾去过,错过了认识世家姑娘的机会。
况且,花朝节,去年钦阮来她院中找她时也说了,不止几位皇子,就连江昼也去捧场呢。
执月几人一听姑娘要去花朝节,先是掩不住好一阵惊讶,旋即忙商量着要如何张罗忙活,宋晏宁暗自好笑,随几人去了。
只是几人没出去会儿,就转了进来,原是玉嬷嬷带着人匆匆过来。
岸雨喊人:“玉嬷嬷,可是夫人那边有什么吩咐?”
玉嬷嬷摇摇头,问道:“姐儿可在屋里?是宫里来人了。”
执月忙进去告诉姑娘,岸雨已经领着玉嬷嬷和一宫女坐在一边。
这宫女名唤青果,是昭仪娘娘宋苡月的大宫女,宋苡月也是二房宋速的大女儿。
岸雨端了杯茶放到青果旁边的桌上,“青果姑娘,先用茶。”
青果点点头,看了眼这侯府嫡系身边的大丫鬟,当初在汀州的时候,就算几人没表现什么倨傲,但她看来还是高人一等的紧,现下不也是跟她端茶倒水的?
听闻动静,岸雨走到花厅门口,一见果然是宋晏宁来了。
宋晏宁摆摆手,对跟着她的玉嬷嬷笑道:“现下母亲怕是刚午歇醒,母亲那边怕是正需要嬷嬷呢。”
见玉嬷嬷面露难色,到底还是笑着告辞了,知晓玉嬷嬷今儿定是奉了母亲的命过来,好生看这些她,不要让宋苡月的丫鬟欺到头上。
宋晏宁暗笑,今儿她就是要嬷嬷先走,不然这青果怎么好意思开口。
青果微微弯膝,旋即起身:“五姑娘安好。我家娘娘听闻姑娘生了大病,心中挂念得紧。”
贵女之间互道万福的万福礼都比她规矩得多。看着她的动作,宋晏宁像往常一样笑笑,只是今儿多了些别人察觉不到的深意。
见五姑娘今儿没一来就跟着说些牵挂宋苡月的话,青果愣神一瞬,还是继续道,“娘娘挂念五姑娘,特意让我送些物件儿来——”岸雨适时接过青果递来的木盒子。
宋晏宁打开一看,忍着不笑出声,还是和往常一样啊,什么竹蜻蜓、小陀螺、七巧板......
都是哄小孩的。
宋晏宁合上木盒,整着腰间佩戴的白玉环禁步,古者佩玉,尊卑有度,上有韨,贵贱有殊。大靖玉以玄、赤,白为贵,其余次之。
像宋晏宁身上带着的这色泽暖白莹洁的白玉环,便是只有伯以上的嫡支能佩戴。
但这样的玉,不知道拿了多少给她这些好姐妹了,甚至连哥哥从北乞送来的玄玉,现下也在汀州四姐姐那呢。
果然,面前的青果一见她拿着玉佩,面上划过一丝欣喜。宋晏宁暗自嗤笑,顺着她的眼神摘下禁步。
在人逐渐欣喜的目光下,勾唇一笑,有些恶劣道:“听闻玉声聆耳,说起来这玉我佩戴久了,不如——”
“——拿去外面碎了吧,能换一阵悦耳声。”
岸雨对上姑娘的眼,水生生的杏眼别有深意。想着往日姑娘早将身边的值钱的首饰收出一匣子让人带去宫里了,马上就明白了姑娘的深意。
“是。”双手接过触手生温禁步玉带,扭身就要往外走。
“诶!”青果半起身招手,想着这人的娇养程度,青果简直再次大开眼界。
见主子丫鬟都看向自己,青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看此玉极好,娘娘今儿找不到白玉搭配衣服的时候,还说五姑娘这儿白玉极多呢,看来还真是真的呢。只是这白玉难得,我看啊,青玉的碎玉声比白玉更好听些......”
宋晏宁歪了歪头,像是没听懂她的暗示,笑道:“这么说,青果姑娘所言极是,只是我倒觉得青玉好看得紧,不舍得砸。”
“呵呵......五姑娘说笑了......”
几人聊着宫里都快落钥了,茶水吃得都跑了几次茅厕了,也不见宋晏宁有让人整理首饰的意思,暗暗咬牙。
这五姑娘莫不是脑子烧糊涂了,她明里暗里暗示了十数次,这人还是一副没听懂的意思。
宋晏宁抬手沾了沾嘴角,面上是可见的疲色,半是装的半是真的,看着人反复变脸色是好笑,但她身子病弱,也累了。
宋晏宁:“我看日头偏西了,时辰也不早了,怕是大姐姐那边需要人伺候呢。”
这次青果倒是没有再找借口,但空手回去是真不好交差。
青果起身,担忧道:“五姑娘脸色这般苍白,看来是没大好,说起来,大姑娘十分关心姑娘的身子,常常在耳边念着,五姑娘在汀州养病时,她早早进宫,没能好好多照顾姑娘一顿时间......”
宋晏宁:“晏宁也是十分想念那段时间,还是多谢大姐姐关心,日后我有空进宫,定要好好跟大姐姐叙叙旧——”
青果笑了笑,转身后笑容维持不住的垮下来,啐了一声,软硬不吃!
“姑娘......”察觉姑娘变了性格的岸雨,出声道。
宋晏宁回头,“怎啦?”
岸雨要问的话转了个弯,举了举手里仍捧着的玉,小声问道:“这玉还碎吗?”
宋晏宁:“哦,碎吧——”
看岸雨犹豫了一瞬还当真要出去,宋晏宁细声道:“碎了你赔本姑娘就行。”
岸雨噤声。
等人用膳的的时候岸雨忙捧着玉放进大匣子里,清润的白玉瞬间和同类玉质一起泯然又常见了,岸雨还是郑重倒是将匣子扣好,她伺候姑娘两辈子也赔不起啊。
几人听了岸雨说的话倒是乐得很,就连刚到宋晏宁身边的白芨也认为姑娘做的不错,在浴汤上撒花瓣都是高高抛起来的。
姬云阁辟了一处浴室,连着暖阁,仲春时节对于宋晏宁来说,还是有些冷的,所以屋里现在还零零散散的摆着几个没撤走的火笼,蒸的暖气腾腾的,筋骨都舒展了。
宋晏宁鞠了一捧水,脑子慢慢的想着二伯一家的事。
大房宋孜和二房宋速都是庶子,侯位自然是嫡系三房一脉宋竭继承。
在前世,大伯一家同三房站在一处,也被打入狱中,当时已经是翰林编修的大哥哥宋至也被革职查办,经商的二哥哥宋袭也颇受牵连。
唯一庆幸的是那会儿二姐姐宋苡岫已经嫁娶去禹州,才免了牢狱之灾。
二房宋速有三个女儿,大姑娘宋苡月,三姑娘宋苡熙和四姑娘宋苡绮。因着老侯爷没有分家,是以宋晏宁在宋府行排五。
宋晏宁捞起一捧又一捧水,闭着眼想着,她是打娘胎里带的心疾和体弱,节气稍微变化点都会生场大病,当时寒山寺的空回大师就说将宋晏宁送去汀州养病。
陆瑜便打点好了在汀州的陆家旁支,都是书香世家,不会让小女受委屈。这时候,宋速原要去湖州任职,便向圣上请调汀州,照顾远在边关的弟弟的独女,圣上听闻欣然同意。
呵,谁知道这一调就像是有了一窝吸血的蚊子呢。
湖州百姓依赖渔业,但秋季时期湖水都是能干涸得见底的,汀州多好啊,鱼米之乡,百姓富庶,以她和爹爹作筏子,轻而易举就落了个肥差。
见宋速这般,陆瑜也感念其恩情,念着她养病,一车又一车的银子票子和稀缺玩意儿都往汀州拉。
而她是真在养病,银子首饰还不是任由二夫人邱氏分配,银子不缺她的,但大头也是全被二房一家拿了。
邱氏对于首饰分配倒是极为公平,陆瑜给二房三姐妹准备的,照样给三姐妹,而给宋晏宁的那一些,全部‘公平’的让宋晏宁和三姐妹均分。
前世她是不知道陆瑜养她的同时也将二房养得油光水滑的,只因邱氏也没少她的,便以为母亲便合份例送了这些过来。
一次同母亲说起才知道,不仅宋速的官职是用了陆瑜给宋晏宁贴补的钱财买到了知州,就连进宫的宋苡月她也打点了两年,在汀州看顾她的那些恩情,早八百年就还完了。
二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今儿宋苡月让青果过来也是管用的伎俩,送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就等着宋晏宁像往常一样,感谢他们二房在汀州的照顾之恩,一箱一箱的首饰往宫里送,可是今儿的宋晏宁是头脑清醒的人了。
上一世宋速藏了反叛‘证据’在留风院,而后一家青云直上,这其中不能说没有宋苡月的手笔,伴君如伴虎,能混到昭仪的人,最会揣测圣意,然后当一把高位人称手的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观阅的收藏!!么么~~
“古者佩玉”原是“古者君臣佩玉”
“古者君臣佩玉,尊卑有度;上有韨,贵贱有殊。”选自《后汉书·舆服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