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叶言的“游龙”被沧雪的“冬灭”破了的瞬间,一声“住手!”挽救了叶言被沧雪打得碎了一地的脸面。
叶言趁着沧雪收回攻势,赶紧避开了那些暴虐的灵力,后退几步,堪堪站稳,刚在心里感谢了这及时的救场者,一回头,就看到了一脸铁青的沧流。
沧雪看到了她爹,倒也没有太惊讶,只是看着他爹铁青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要遭殃了。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沧流虽然问的是“们”,可眼睛却只盯着沧雪,“沧雪,你来说!”
果然。沧雪知道这劫是躲不过了,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叶言先动手的。”
不等沧流看向自己,叶言立刻就很乖地说:“师父,我没有和阿雪动手,只是阻止了阿雪借酒浇愁而已。”
好家伙,把她没事喝喝小酒一下子就上升到了借酒浇愁,还顺便摆脱了自己的错。这心机,沧雪也不得不佩服。
“借酒浇愁?”沧流一来就闻到了沧雪身上的酒气,脸色更难看了,“你有什么愁非得喝酒?这也罢了,叶言好心阻止,你不说吸取教训也就算了,还好意思跟他动手?!”
沧雪听着这训诫就来气,若当真是她一个人的错,她肯定头也不抬敢作敢当。可现在明明就不是她先挑的事儿,她可从来都没有忍气吞声帮别人背锅的大义:“我喝不喝酒和他有什么关系?谁告诉他我在借酒浇愁了?他不问青红皂白就打碎我的酒,我教训他一下还有错了?”
“放肆!”沧流怒道,“酒易误事,这道理我以前没跟你们讲过吗?!他一下就打碎你的酒,只怪你学艺不精!”
“那我揍的他还不了手,也是他学艺不精。”沧雪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把他爹怼了个心塞。
“好!你长本事了是吧!那我就来看看你的学艺到底有多精!”沧流一把抓过沧雪的手臂,直接将她带到了思过崖,只留下一脸震惊的众人!
叶泠的嘴半天都合不上。叶言一脸烦躁,他原本也就是想跟沧雪练练手,谁想到还把沧流招来了,还害的沧雪要挨沧流一顿骂。他越想越觉得不对,不由问叶泠道:“到底是谁去师父那儿多嘴的?怎么就惊动了他?”
叶泠一听叶言问她,立刻就像吓了一跳,这反应,更让叶言狐疑。
“呜呜……哥,是我……我原本看你打碎了阿雪的酒,还和她斗法术,你们打得那么狠,我担心阿雪……这才把师父请过来给阿雪解围……”叶泠见她哥越来越差的脸色,知道自己闯祸了。
叶言知道这亲妹办事不靠谱,偏偏这丫头被青丘众人从小宠出了一身打不得的娇气,叶言也就只能狠狠瞪了她两眼。
但他却没想到自己那师妹脾气可以差成那样。他和沧雪没有深仇大恨,到底是一块儿长大的,也犯不着坑她。他就是想在沧流面前挽回点面子才那么说的,没有恶意。
他以为她是个明白人,乖乖认个错不就好了吗?反正他和叶泠闯了祸都是这样,百试不爽。
可是沧雪不知哪根筋有问题,就是要跟她爹对着干,一身硬骨头,哪怕被她爹拧三转只怕还是那样倔。
叶言不知是心有愧疚,还是怕沧雪被沧流罚伤了,一甩袖子就跟了过去。叶泠见她哥去了,自然是不会置身事外,毕竟这事儿也有她的份儿。
思过崖,是青丘最高的一处悬崖。沧流将沧雪一扔,扔在悬崖边。咫尺方寸的地方,就他们父女俩。
沧雪被他扔了个踉跄,差点一脚栽下去。沧雪到底是硬气,即使身处这样的险境,却还是敢跟她爹大眼瞪小眼。
沧流看到她那双各种不服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却没有了方才人前的那种火冒三丈,反而是说不出的复杂,冷冷道:“阿雪,你今天要是能在我手下过三招,我就承认你的本事。”
沧雪差点以为爹被自己气伤了。
从小,沧雪就没有从她爹那儿得到过一个“好”字。但凡平时比试,只要叶言赢了她,沧流都是毫不吝啬地表扬奖赏。而她要是赢了叶言,沧流连头都不点。小的时候,沧雪还为这些破事觉得别扭,后来长大了,也就不把这些当回事了。
叶言虽然疑神疑鬼的,但有一点却是猜对了,每次交手,沧雪确实故意放水了,理由很简单——既然打赢和打不赢都一样,那干嘛不做个顺水人情,就让叶言赢了又怎么样?叶言那小孩儿心性,只要赢了就开心,倒是省了她不少麻烦。
沧雪也搞不清楚她爹今天是怎么了,虽然她平时跟沧流对着干时,经常在心里想着早晚有一天要打赢爹,让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沧雪还从未觉得自己有能力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
所以,她大致判断了一下敌我悬殊,很明智道:“我的鞭子上次被打断了,没有称手的灵器。”
沧流好像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眉头都不皱,手中就是一把漆黑的鞭子。
沧雪一看,就怀疑沧流这次是有备而来,因为那鞭子很明显就不是凡品。平常的鞭子都是灵藤制作,而沧流手上的这根却是金属所制,看上去通体漆黑,骨节分明,仿若一条黑色的灵蛇。
沧雪从来没有在青丘的灵器库里见过这根长鞭,这应该是沧流自己珍藏的上好灵器。
沧雪第一次认真看向她的狐帝爹爹。沧流站在那里,如巍巍之山,沉默着将那把不知经历过些什么过往的长鞭,递给她。
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沧流递给自己的,似乎不只是一件灵器。
沧流也不催促,想给她足够的思考。可他没有想到,沧雪只是最初愣了愣,然后就一把伸手握住了那根长鞭。
沧雪的眼中似乎从来都没有犹豫这种东西,只要是她决定的事,哪怕赴汤蹈火,她都一往无前,从不回头,没有废话。
此时,他这倔脾气的丫头正瞪着一双永远有光不灭的眼睛。她或许也感受到了这场比试的非同一般,但她还是接下了。
清风吹过思过崖,天地间一片沉默,只有沧雪腕上的明河镯在泠泠作响。
叶言和叶泠赶到时,沧流已经走了,思过崖,只剩下了一个半跪在地上,看上去颇为狼狈的沧雪。
叶泠看到受伤的沧雪,立刻就跑过去拉着沧雪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歉,眼泪鼻涕糊了沧雪一袖子。沧雪忍住暴打她一顿的冲动扯回袖子,刚站起身来,叶言就黑着一张脸拦了过来。
叶泠看到她哥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还以为他还不放过沧雪,便掐着细腰给她姐撑腰:“喂喂,叶啰唆,闹也闹了,架也打了,你还要怎么样啊?”
叶言一把推开碍事的叶泠,然后不由分说就抓住了沧雪的手腕。
他先是看见了沧雪手中的那根长鞭,叶言是何等识货,自然看出那鞭子不是凡品。但他只是瞥了一眼,竟然难得的没有废话。
“伤的不重,回去好好休息,我那儿还有一颗药神的还神丹,送你,就当赔你的酒了。”叶言语速很快,沧雪差点都没听懂他在说啥,就听见这货突然安静下来,支吾了一句:“抱歉。”
沧雪愣了愣,然后好像不耐烦地甩开他把脉的手,有些力不从心地说:“你,跟我走。”
叶言没想到沧雪还有话要跟他说,依着沧雪这臭脾气,只怕余怒未消,再骂他一顿也有可能。
但这事儿到底是因他而起,他挨她一骂,也就算两清了。
所以叶言也没有多说,大义凛然地就跟着沧雪走了。
叶泠见状,屁颠屁颠地也要跟过去,愣是被沧雪回头一眼神给瞪回去了。
沿着一条小溪,沧雪和叶言就那么漫无目的地走着。
沧雪许是方才和她爹斗狠了,说一句话都觉得费力:“你为什么要打碎我的酒?”
叶言最初的气盛已经被打压下去了大半,因此也就不好意思把那些一时冲动的想法抖出来丢人了,只好含糊道:“不为什么,就是想和你比试比试。”
沧雪听了这种可笑的理由,倒也没有觉得奇怪,只是点点头,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明白了,所以你就是故意激我出手的?”
“如果我不这样激怒你,让你展现真实的水平,你打算像哄傻子一样哄我多久?”叶言一边说着,心中的忿忿不平又渐渐浮起来了,“阿雪,为什么平时交手时要隐瞒实力?”
沧雪偏过头,似乎在努力想着怎么解释这件无厘头的事,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毫不客气:“就为了这破事?我真不明白你在不平什么。”
叶言立刻涨红了脸,刚想说话就被沧雪打断了:“师兄,我问你,你修炼是为了什么?”
修炼……是为了什么?
这么个简单的问题,叶言竟然一时无言以对。
他从小生活在青丘,拜在狐帝沧流门下,又凭着一点聪明天赋成了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一路顺风顺水,以至于他从来都没有仔细去想想,自己这么多年的修炼到底是在干嘛。
如果非要说出一个作用,那,大概就是为了满足自己幼稚的虚荣心和好胜心。
先打败阿雪,然后是妖界的同辈精英,再然后呢?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直到这时,叶言才忽然觉得,“打遍天下无敌手”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就像你终于甩开其他人,一个人登上了最高的山顶。一开始你会觉得很痛快,很了不起。
可是,你的了不起只有你自己陶醉其中,你登上山顶对那些在山脚或山腰的更多人来说,除了仰望,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这是一种……天帝一样的寂寞,即“高处不胜寒”。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沧雪见叶言沉默不语,就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兄,青丘狐族一生自由,不问所谓正邪,只追寻自己的内心,这也就是为什么青丘狐族自我祖父以来就一直处于妖神之间的原因。”
叶言难得听到沧雪跟他说这些,不由偏头看着这个平时看上去总是闷闷的师妹,第一次发现她的眼中有种不同寻常的渺远:“我们不与杀生的恶妖为伍,也不去高攀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我们的修炼,不为天地所限,可以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叶言本就聪慧,加上又出身不凡,该领悟的格局还是能领悟的。
他和叶泠从出生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但他不止一次听沧流说起过他们,沧流说,他们是为了守护天下苍生牺牲的,和上任狐帝沧云一样伟大。因此,他总想着要变得强大,不能辱没了父母的名声。
叶言只觉得脑中似乎有困扰已久的迷雾被霍然拨开,前路一片清明,不由对沧雪心生感激。只是碍于面子,就只能故作深沉地点头表示认可。
接着,他就看到这个刚刚还一本正经侃大山的沧雪忽然松了一口气,换上了平日那种不耐烦的口气:“那你既然懂了,我就好向我爹交差了。好了,收拾收拾,跟我走。”
叶言:“……”
沧雪这一波言语完全把叶言惊呆了!这前后完全都不像同一个好吗!
一时间,那么聪明的他竟然都没能反应过来,还傻傻地问道:“交什么差?”
沧雪生怕他回过神来又要废话,赶紧一把拽过他就走:“让你走你就走,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这一拽把叶言拽醒了:“喂!师父到底把你喊过去干什么了?”
沧雪见他牛脾气上来了,干脆把话题越扯越远:“能干什么?就把我喊过去跟他打了一架!”
果然,叶言立刻就被吸引住了,暂时忘记了别的,叫道:“什么?!你跟师父打了一架?那那……那你输了?”
叶言还记得刚才刚赶到思过崖的时候,沧雪半跪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所以叶言猜测沧雪应该是输了。
最重要的是,沧流是什么人?妖界四帝之首,青丘狐帝,叶言的师父和偶像,怎么可能被沧雪这个初出茅庐的小狐狸就打败?!太不现实了!
大概是叶言不可思议的眼神伤害了沧雪,她挑了挑眉,不屑冷笑着,说出了一句在叶言看来颇为大逆不道的话:
“你错了,我爹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