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认识?”小伙刚将门打开,见这架势立马道:“那这床还抬进去吗?206是标间,有两张床呢!”
单桥看着叶小船,没说话。
叶小船说:“哥,你住这里?”
小伙抢白:“他们有三个人,这不只剩一个标间了吗?你们认识的话,要不就……”
“认识!”叶小船不待小伙说完就急急应下,“哥,我那里还空着一张床。”
五分钟后,小伙和叶小船将简易床原路抬了回去。小伙十分满意,旺季时,或者这种极端天气,别家都不营业时,他们店就容易出现客满的情况,这还是他头一回成功给需要加床的客人调配到别的标间去。
单桥跟在二人后面,目光落在叶小船的背影上。
他知道叶小船现在在彩巴城做生意,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
他脱下军装的第一天,就与叶小船在雪天里重逢。
收好简易床之后,叶小船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混杂着惊喜、紧张、激动,还有一些与过去不一样的东西。
占有丨欲。
这种最不讲理的情绪过去从不曾出现在叶小船眼中。
叶小船善于等待善于寻找,也善于将过于激烈的欲丨望隐藏在心里。
但那是以前的,22岁的叶小船。
而现在站在单桥面前的叶小船,已经24岁,是个从偏执孤僻中渐渐拧向成熟的男人了。
叶小船说:“哥,你的行李在……”
单桥往铁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在车上,他们在对面的鸽子铺吃饭。”
叶小船眸光闪了一下,“我刚才也在那里!”
“嗯。”单桥说:“我先过去了。”
“我也去。”叶小船说着就要跟上。
单桥的手却在将要推开门时突然顿住了,然后侧过身来,手臂几乎碰到了叶小船的手臂。
叶小船是从房间直接出来的,没穿外套,“大酒店”里有暖气,外面却下着大雪。
见到单桥之后,叶小船整个脑子都在“发烧”,根本想不到这么多,眼里唯有单桥,即便此时单桥看着他,他也没意识到自己没穿外套。
“回去把外套穿上。”单桥说。
叶小船眼皮一撑,心口倏地发热,愣了几秒才一边跑一边说:“我这就去。”
他跑得很快,拿上外套后一边穿一边往楼下冲,生怕他哥不愿意等他。
可到了一楼才看到,单桥仍然站在铁门边,没有自己走的意思。
他走过去,因为跑得太急,拉拉链时没注意,里面的布料将拉链卡住了,拉链只能拉到腹部,看上去有点滑稽。
“走吧。”他也懒得管了,双手将衣服拢在一起。
单桥视线向下,看着那被卡住的拉链,一伸出手,叶小船立即将双手往旁边放。
单桥解拉链的神情很认真,手上浮出淡青色的筋。
叶小船觉得自己呼吸都热了起来,脖子上的飞鹰纹身更是烫得要命。
几秒,拉链就摆脱了布料的牵扯。“嘶”一声响,拉链被拉到了顶端。
“好了。”单桥说。
叶小船压着轰隆作响的心跳,“谢,谢谢哥。”
鸽子汤和拌面已经上桌,老板娘喊:“嘿!你怎么又回来了?别是还想吃一碗吧?没了啊,鸽子汤都上给兵哥儿们了。”
叶小船摇头,端了个板凳坐在单桥旁边。
他打量着桌子对面的军人,猜测他们都是单桥的队员。
三人里,只有单桥没有穿军装。
一人问:“队长,这位是?”
单桥说:“我弟。”
叶小船向那二人笑。
另一人说:“原来是队长的家人,难怪队长一退役,就赶来迎接。”
单桥没再解释,叶小船时不时与对方说两句话,得知单桥现在是真的退役了。
他们开这一趟,就是为了将单桥送回远城。
饭后是单桥结的账,那两人没有和单桥抢。
回到“大酒店”时,单桥将二人带到213,在里面待了会儿,帮忙关上门,来到206。
叶小船将靠窗的那张床留给单桥,坐立不安地走来走去。
单桥一进来,叶小船就站着不动了。
单桥指了指浴室,“要用吗?”
叶小船摇头,“我洗过了。”
单桥收拾了些东西走进去,没多久,叶小船就听见水声。
外面的冷风与寒雪都没能让叶小船冷静半分,倒是这近在咫尺的水声让叶小船汹涌的情绪渐渐平复。
一会儿该说什么?
哥,你这两年过得好不好?
哥,我去了西南的林城,现在在彩巴城做干货生意。
哥,去年冬天你收到一箱果干和野菌了吗?那是我寄的。
哥,我前阵子去过远城,小猪说,你突然走了。你是去执行任务吗?
他们说你退役了,那以后,你再也不会突然消失了,是吗?
房间里暖气充足,叶小船只穿一件黑色打底T恤,还是觉得好热。
他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脸贴上去,任雪花打在脸上,眼皮上。
单桥从浴室出来,叶小船立即将窗户关上。
“哥,我开了车,也是去远城。”叶小船说:“明天你坐我的车吧,就不麻烦他们再往远城开了。”
“只剩一百来公里,很快就到了。”单桥说:“没必要。”
这话说得不太明白,叶小船却听懂了。
那两人是单桥的队员,虽然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但这一别不该是在即将到达终点的时候。
叶小船说:“那我们明天一起走,我开在你们后面。”
单桥说:“行。”
房间忽然安静,叶小船想找话说,但刚才想好的话,一面对单桥,就忘了个精光。
单桥正在整理被子,看上去是打算休息了。
叶小船忽然喊道:“哥!”
“嗯?”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去远城吗?”叶小船一出口就后悔了,但又抓不到缰,刹不住,“我走的时候,明明说过,我再也不会回远城。”
单桥放下被子,转过身。
四目相对,叶小船的眸子像暴风下巨浪滔天的海,单桥的眼却像又深又远,不受风浪影响的海底。
“你有你的理由。”单桥说,“那箱果干和野菌,谢谢。”
叶小船说:“你都知道了?”
单桥点头。
“我……”叶小船的视线逐渐变得炙热,“那些都是我挑的,我现在没有当司机了,在彩巴城卖干货。”
“嗯。”
“我离开远城后最早去的是林城,那儿有我的铺子,我还交了几个朋友。”
“嗯。”
“我的铺子叫‘小船的海’,‘海’是‘有海’的‘海’。”
“嗯。”
叶小船有种感觉,他离开远城这两年间经历过的事,其实他哥都知道。
可是为什么?
单桥难道打听过他的消息吗?
去年还在林城炒板栗时,他曾经察觉到一道熟悉的视线,但当他往视线的来处望去时,却没有看到那熟悉的人。
他以为绝对不可能是单桥。
去林城是临时起意,他当时买的火车票是到南部,但车到中途,他就下了,随便换乘了一辆开往西南的火车。
单桥怎么会知道他在林城?
可是如今单桥的反应,却让他无法不去想——那天他感受到的熟悉视线,的确是来自单桥。
心脏的热度转移到眼眶,叶小船走到床边,蹲在单桥面前,望着单桥。
单桥也看着他。
“哥,我这里有个纹身。”他偏过头,将颈侧的飞鹰露给单桥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今晚做的事,说的话,很多都不受他自己控制。
谢溯总说小船老板很冷静,每次选货从来不会脑子发热。
可他冷静,只是因为远离单桥。
“是一只鹰。”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已经有些颤抖,“我到林城之后纹的,图案是我和纹身师一起设计的。”
单桥垂眸,近距离看着那只鹰,还有叶小船的脖颈。
在军队里,这是个极为危险的动作,脖颈是人最脆弱的命门,没有人会将这里轻易暴露在别人面前。
但叶小船却做得这么自然,好像给他看看脖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在林城时,他远远看过这个纹身,知道是一只鹰。现在离得这么近,才注意到这只鹰画得十分精细。
单桥不由得抬起手指,轻压在纹身上。
肌肤相触,叶小船心脏狠狠缩紧,身体难以自控地抖了一下。
单桥将手指挪开。
就这一瞬的碰触,像是撞开了叶小船竭尽所能堵着的一扇门。
他猛地抬起头,孤注一掷,口不择言,“哥,这个纹身是一只鹰。”
单桥说:“我知道。”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纹一只鹰吗?”叶小船说:“纹在脖子这种地方?”
单桥再次在叶小船眼中看到那种属于成熟男人的占有丨欲。
“有人曾经对我说——叶小船,你看到那只鹰了吗?鹰虽然总是形单影只,但它很自由,它在享受自由。你哥看上去也是一个不愿受到拘束的人。”叶小船声音里渐渐多出几分狠劲,眼神锋利又热烈,“展翅的鹰就是你,所以我将它纹在我脉搏跳动,血液流经的地方!”
单桥眉心很浅地皱着。
“哥,我两年前离开远城,是不想束缚你,但是,但是……”叶小船说着一顿,眼眶更红,“但是我后悔了,我想回来!”
单桥轻声道:“叶小船……”
“我想追你,正经追你!”光从叶小船眼中迸裂而出,带着绝望后新生,与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想回到你身边!哥,我想束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