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浑身都是伤, 脚下踩出的印子是血,指尖在滴的也是血, 她身上的长袍本是雪白的, 只是被血染成了红色。
她的双腿被外折了, 随时都要断掉的样子,可还是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继续一摇一晃走着,她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 早就气绝身亡, 只剩下一具遍体鳞伤的空壳。
这具躯体被控制住了。
沐青和白姝皆都心惊,先前在天堑十三城, 东赤宁愿舍弃白若尘都要救容月离开,还以为容月对她有多重要, 孰知才几天,再见到就成了这个恐怖的样子。
怎么会如此?
谁干的?
还是出了甚意外?
要知道容月实力不低, 毕竟本就是神狐族的长老, 后来又入魔, 如今惨死至此,哪能是普通手段能办到的。
这么阴损狠绝,常人定当下不了手, 应该就是东赤了。
可容月是她的师父,早些年收她为徒教其本事不说,还悉心将她养大, 且当年容月出事以后, 跪在白姝面前求情的可是这人, 她为何会这么做?
手刃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尊,还如此残忍,东赤究竟在发什么疯……
沐青紧盯着容月,满眼不可置信。
容月的确做过不少坏事,其罪当诛不为过,但正道可以杀她,任何被害过的人都可以杀她,独独东赤不行,现今落到这种地步可谓凄惨,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白姝带着沐青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用只有她俩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她被献舍了。”
所谓献舍,其实就是通过献祭来获得某种强大的力量,祭品越是厉害,能得到的力量就越加强大,跟借道差不多,只是这法子太过邪门,不是啥正经路子,往往容易遭遇反噬,受伤都算轻的,动辄丢命,甚至连魂魄都会被吞食,即得舍相依。
譬如想要借用恶鬼的力量,那就得将命数或者魂魄献祭出去,且死相愈发惨烈,手段愈发极端,能借用的力量就越厉害。
再有,除了献舍自己,也可以献舍他人,因而这一直都是为正道所不耻的禁术。
沐青如何看不出来,死相这般惨绝人寰,除了这个还能是为了什么。她看了下还在继续往这边走来的容月,抿抿唇,回道:“来者不善,切记小心点,当心有诈。”
白姝嗯了一声,旋即运转神力,欲将不远处瘆人的容月打开。
孰料还没出手,原本行动困难,站都站不稳的容月忽然猛地偏过脑袋,将两个血窟窿对着白姝,从面无表情变得神情狰狞,很是狂躁。
她生前压根不是师徒俩的对手,可此刻却力量暴涨,浑身的魔气翻涌,只倏地一抬手就将白姝压制住。
沐青眼疾手快,知晓这是专门设计来对付她俩的,立马将白姝挡在一边,祭出长剑一下就将容月穿胸,这一招带了两成灵力,然而除了一道伤口,却没能将容月撼动分毫。
容月已经死了,她不仅感觉不到疼痛,更不会躲避甚的,被这么直接一剑穿心,竟没受半点影响,只晃了晃身形,下一刻就继续直直地往她们那边走。
这人的九条尾巴全显现出来,都耷垂着。她走路的时候,甚至都能听到骨节摩擦的咯咯声,好似身子骨随时都会散架一般,可她偏偏越来越灵活,步伐也愈加快速,周身的魔气都快凝实了一样,一道道缠在身上。
随着她的缓缓前行,干净的青石板街道上拖出一道断断续续的血迹,像蜿蜒扭曲的蛇。
更近了一些。
即使黑夜沉沉,可沐青修为高,还是能看清楚她身上的深长伤痕,不止一道,浑身都是。
只怕是死前经历过凌迟之刑。
沐青对这些邪门儿技俩还是有一定的了解,清楚若是献舍之人死得越惨越痛苦,怨气和恨意就会越重,死后就会如同惨死的恶鬼一样。容月现在这个样,光是从全身没一处好来看,死法就够歹毒了,可想而知她现在比之生前有多恐怖。
且不知东赤到底还用了甚阴毒的手段,容月的厉害之处似乎并不止这些,她虽然被剜掉了双眼,什么都看不见,可却能察觉到沐青和白姝在何处,比一个大活人还更加敏锐。
沐青刚一动作,容月就本能地把身后的尾巴变长,如同锋利的长箭一般甩过来。沐青想也未想就提剑来挡,可手里这把能斩杀万物的神武竟不能奈对方如何,还反被这人身上的魔气侵蚀。
她神情一凛,发现不对劲就立刻避开,并一面提醒白姝:“不要靠近她,离远点!”
方才的那一幕白姝也瞧见了,随即轻巧跃到容月背后,打算从后方将其制住。
师徒两个人对付容月一个不难,平时只要一人就已足够,可这回却不行了,在白姝刚落地的一瞬间,容月竟然立时转身去对付她。
这人分明被折断了四肢,可在顷刻之间却变得形如鬼魅,踪影飘忽不定,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就瞬移到了白姝旁边,那无力垂着的手忽然抬了起来,十指如利刃一般划向白姝。
白姝身形一偏,险险躲过。
知晓这是东赤在背后操控,沐青沉着脸,马上过来抵挡,一掌打在容月背后,可容月不动如山,行动没有减缓,还反过来牵制住师徒俩。
“肯定用了什么秘法,”白姝说道,“她的力量还会短暂地爆发,但坚持不了多久。”
言讫,将容月席卷而来的尾巴打开。
沐青自是知道这个,没有回话,飞速将灵力注入长剑之内,然后全力一击,毫不留情将容月的一条尾巴斩断。
这次对方终于有了反应,许是受到断尾的影响,容月变得更加暴躁起来,开始发狂。她朝向沐青,恶狠狠要取之性命,整个人都变得癫狂起来,都快不受控制了一般。
不过断了一尾,这具行尸就变成了眼下这般,要是沐青刚刚再狠绝一点,指不定会成什么样。
容月的招式变得凌厉,招招狠辣致命,她身上的魔气汹汹翻腾,誓要把沐青席卷进去。
着实太不对劲了,沐青抿紧唇,想了想,将长剑收了,不再与之对上,只选择避开。
容月是死人,哪怕力量爆发时段不长,可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况东赤定然有所准备,都把人派出来对付她俩了,恐怕不会让两人轻巧躲过,指不定还有什么在等着。
再者,那些神兵和鬼修士还在,东赤还有后招,一旦打起来,只怕她俩顾得了自己,顾不了城中的无辜百姓。
两边都是街道,她们打成这样,若是动静再大些,只会伤及无辜。
沐青左右思量,对白姝道:“把她引出城。”
不能留在城内,恐会生出别的事端。
彼时夜黑风高,尚且没有波及到周围的寻常百姓,可待会儿真打起来就不一定了,只怕两边的房屋都保不住。
白姝应了一声,随即与沐青一起结出一个瞬移阵法,将容月引入其中,而后将她带到城外。
容月只是具没有意识行尸,按理说入阵以后应该比较迟钝才是,可她却十分敏锐,竟会出招破坏阵法,虽然终归还是慢了一步。
她看起来极不稳定,脖颈间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身上的魔气一会儿暴涨一会儿翻涌,即使已经死了,可她还是会因此而痉挛,似乎是难以承受自身的力量。
得亏她已经气绝了,这要是哪个大活人来,只怕会硬生生因反噬而死。
“结阵,用阵法先把她困住。”沐青说,双手结印。
白姝立时配合,将容月拦住。
死后的容月怪异地变强了不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被她轻而易举就压制住,她一出手,容月就突然变回本体,就这么倏地飞跃起来,龇牙咧嘴要将她拆骨入腹。
先前还是人形的时候,容月的样子看起来只是比较瘆人,眼下变回原形更加恐怖,那白色的皮毛上全是殷红的血迹,尾巴只剩八条,爪子已经被磨烂,后腿血肉模糊,都可以看见骨头,且背上的皮毛都被扯掉了一大块,露出内里翻飞的血肉,除此之外,她身上还打了大大小小的印记,看起来像是诅咒用的。
穿着长袍的时候看不出这人究竟伤成哪样,而今只消一眼就能看得完全,沐青眸子一缩,没想到容月竟伤成这个样子。
白姝也愣了一下,不知她会落到这步田地,这人死前究竟受了多少折磨,经历过怎样的痛楚才会如此,难怪现在变得这么强。
容月这人确实不咋样,甚至说得上令人作呕,可她对东赤还是好的,否则当年东赤也不会跪下帮她求情,但为何又走到了这一步……
可惜容月不能开口,除了东赤,旁人无从得知。
容月本体的身形开始暴涨,她阴沉地晃晃爪子,嘴里还在淌血,不等稳定下来就要冲过来攻击沐青。
沐青沉着应对,凭空结印将其挡住,再一边暗自结阵,白姝一直随着自家师尊,知道这是要结阵困住容月,便过去与容月抗衡。
容月的修为增长再多,可终究敌不过师徒两个联手,很快就被压住。
沐青没有迟疑,祭出一道黄符就要将容月打进去。
可就在这时,本来还没有理智可言的容月忽而撤招,不怕反噬地将自己逼退,竟这么一下子躲过了。
白姝欲将其拉回来,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去势,感到一股另外的力量出现,她顺势望去。
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倏尔凭空现身,容月亦在这时安静下来。
“君主……”那人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