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的安阳不似今朝这般,更繁盛些, 且驻守安阳的门派并不是太一门, 而是北真派。
——里面没有当今的两门三派四宗,而是别的门派。
据现存的古籍记载, 北真派曾是极具威望的大门派, 只是在上古大战一役后就败落了, 其掌门和能当事的长老全都战死,余下弟子成了一盘散沙, 玄阳门最终以内斗终结, 自此日薄西山, 一天不如一天,直至完全散掉,实在令人唏嘘。
如今的太一门虽还是满门道士,但与当初的北真派终究不同, 甚至远远不如, 毕竟北真派鼎盛时期可坐过修真界第一大派的位子。
沐青受北真派掌门之邀去往安阳除魔,她是散修,不受宗派规矩拘束,常年来去无踪,前些年在凡间中原当国师, 接着四处周游,顺道救济黎民百姓, 再之后去了南海一带静修, 后来又经历了诸多事, 扫除妖魔,庇护一方百姓,去了淮北,亦到过大理。
分别的那些年,她从未停下过,清楚白姝曾找过自己,可未有任何回应,全都置之不理。
师徒俩不该走到这一步的,可出师前的游历造就了这样的局面。
被自己的徒弟那样压在身下,还没动用灵力抵抗,怎么看都不正常。
修行道远,太过漫长,修士一生都在经历或大或小的考验,即使是声名赫赫的宗师也会繁花乱眼,迷失心智,沐青未曾多想,将其视为过眼烟云,淡掉就没了。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安阳遇上白姝,一切始料未及。
为祸安阳城的魔头原是神狐一族的长老,因着修行时无法摒除内心的业障,贪念过重,以至于走火入魔堕入深渊,现在为了修为更进一步到处祸害百姓,乱杀无辜。
白姝作为神狐族下任君主,出了这种事肯定得亲自过来处理。
师徒二人在北真派大殿相遇,未能说上一句话。
掌门讲完事,沐青先行离开,待走出这里,白姝竟独自悄然追上来。
太久不见,这人与当初分别时又有不同,更为成熟稳重,能独挡一面,见到她还恭敬行礼,面无表情道:“弟子见过师尊。”
沐青都快忘了当时是何种感受,现下再次梦见便很是模糊,空落落的,如镜花水月一般抓不住。
梦境一转,到了她们捉拿魔物的那栋阁楼中,产生无法割舍的纠葛的地方。
对方毕竟是神狐族长老,修为本就奇高,堕入魔道以后祸害了那么多人增进修为,路子一偏再偏,自是不容易对付。
沐青追踪此人时被引进古阵之中,导致灵力被阵法压住,无法施展。
自然,阵法中的其他修士或妖魔也无法使用修为。
神狐族长老狡猾,竟用下三路的法子,虽然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但沐青还是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只是她没想到白姝一直在暗中潜伏,见有危险就冲了出来,结果躲闪不及齐齐中招,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那长老早有准备,任凭谁来都无法抵抗住。
起先沐青勉强还能忍住,欲带白姝离开,孰料这孽障魔怔了,拦都拦不住。
蛊惑,躁动与不安,深切的渴求。
白姝捏住了她的下巴,过来寻她的唇。
不同于这人,沐青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极力把持住想让白姝清醒些,可毫无作用,终还是被这人得逞。
白姝的动作并不温柔,俯身压制着,急切地覆上她湿润微凉的唇。
沐青瞳孔紧缩,脑海中一片空白,无从反应。
床笫间的纠。缠向来是不理智的,无法控制,一切如洪水泛滥般袭来,猛然冲垮桎梏的高墙,将所有防备都瓦解得稀碎。
身处幻境之中,沐青不知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也许遗漏了什么,也许是这些事情来得过于突然,一点都不真实,她无法真正地感同身受,可那些如大火一样的激烈和情意,致命的温柔,深入骨血的悸动却骗不了人。
不论是在幻境还是在现实里,她惯来清心寡欲,从未体会过那种情。潮汹涌,爱意如水快要将人淹死的感觉。
“师尊……”白姝总是这么轻声喊,在她耳边低低呢喃。
她很是热,意识不清,身上禁欲的繁复白袍已凌乱不堪,随时都要滑落,外面有细密地下着雨,乌云堆聚天色阴沉,没有亮白光线投进,阁楼中暗沉如黑夜。
昏暗为这场出格增添了无尽的旖..旎,将不该有一再催生,荒唐在放肆蔓延,犹如火星子溅到了油中,轰然火势冲天,简直触目惊心。
然而两人却无暇顾及太多,分不清是受蛊惑还是如何,就这么一再迷乱下去。
或许是被迷惑太重,白姝陷得太深,揽住她的腰肢深情亲吻,从红润的唇到下巴,脖颈,胸口……没完没了,一路前行不曾停止。
沐青动了一下,可紧接着就被钳住了双手。
窗户没关,不知是幻象还是真实,雨势越发大了,从细细的一点变成豆大的珠儿,啪嗒啪嗒直落,打湿了窗台,沿着灰白的墙壁一股股往下滑落。
风一吹,树木轻晃摇曳,叶子迎着风雨被吹得紧紧夹住枝丫,摇摇欲落。
沐青曲缩起指节,抓紧了身下的被褥……
……
睡梦中的沐青倏地睁开眼,心头紧缩。
此时外头的天已经大亮,明亮的光线泄进,和煦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衣服都被汗濡湿,好似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的惊险,连掌心都湿了。
清醒了许久,她才拧紧眉头,反应过来那些只是自己的梦。梦中那些暧热与荒诞还历历在目,稍微回想就清清楚楚,仿佛真的发生过,她冷静了会儿,动了动身子,甫一低眼就看见滚到角落里趴着睡的白毛团子,登时又抿紧唇。
幻境和梦中的白姝与床上这个全然不同,一个城府深沉不苟言笑,一个愚钝蠢笨如稚子,哪会一样。
她缓了许久,才完全从梦中脱离出来,不再被那些灼..热的虚无缠绕。
幻境为虚,不可全然当真,只是心智被迷惑了而已。
沐青刻意将那些不该有的场景忘记,只将有用的拼凑起来,譬如北真派,神狐族长老等,剩下的都抛诸脑后不再想。
待彻底平静下来,她掀开被子下床,出去了一趟。
等再回来时,白毛团子已经醒了,那孽障睡眼惺忪地爬将起来,因着太小个,连下床都有些费劲儿,她倒是一夜好眠睡得死沉,一睁眼就跃到桌上喝水,不时还迷迷糊糊地给自己舔毛。
由于昨夜那些荒诞不经的梦,沐青不怎么关心她,亦不会特地注意,一概不管这孽障在做什么。
白姝哪知道她那些梦,一晚过去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当中,一边啃包子一边亲昵地凑过去蹭她的手背,一点都不知趣。
沐青不着痕迹避开,不言不语。
这孽障全然没有发现不对劲,卖力啃完一个大肉包,又使唤沐青给自己倒茶,吃饱喝足了才心满意足地蹿到沐青肩上趴着,满不在乎地用她那油乎乎的前爪扒拉两下,疑惑问:“今天要带阿姝回去吗?”
被满是油的爪子一抓,白衣上赫然出现两个浅浅的印子。沐青倒没在意,兀自闲适地喝了口茶,默然了一会儿,才回道:“回哪里?”
白姝继续扒拉她的衣服,“浮玉山。”
真拿凤灵宗当自个儿的归处了。
沐青没有应答,喝完杯中的茶水才放下杯子,自始至终不回话,等时间差不多了,又化作昨儿的白衣书生模样,背上箱笼,将白姝装进去,再下楼退房离开。
虽不知道要去哪里,可白姝没问,安安静静待在箱笼中,由她背着,偶尔才偷偷从箱笼中探出头,往外瞧一眼。
因着昨晚封城,今朝的九曲街更加冷清,巡逻的官兵加派了不少,官府并没有施行出门禁令,但城中居民都知晓瘟疫的厉害,一个个哪还敢出门,若非必要都在家中安生待着。
沐青带着白姝去往庆和街,还有事情要办。她一点不着急,不慢不紧走着,沿路赶上官兵巡逻就悄无声息避开,不多时就抵达街口处。
还没踏进庆和街,隔得老远就能闻到刺鼻的药味,离得近了那味道就更甚,因为官府下令将城中所有病患带到此处集中就诊,是以九曲街更加萧条,原本住在这里的居民要么连夜离开去别处,要么关在家里不敢出门。
太一门又派了一批弟子过来,负责收治被传染的百姓。
沐青本是要去低矮房子那里,箱笼里那孽障惹了一堆麻烦需要解决,得过去一趟。
白姝偷的那些东西价值不菲,随便挑一样都足够那户人家把牢底坐穿,这孽障本意不坏,只是不会想事,以为给了钱财就行,可那些都是赃物,反倒会带来诸多麻烦,小老百姓根本无福消受,用了会招致祸端,不用就是烫手的山芋,得全部取回来再送回赵府。
往前走了一段路,沐青无意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和她一起进城的大夫,对方与她们一样,正背着干草药往街尾走去。
今天没有那么冷,太阳直晒暖洋洋的,但他还是那样,身形有些僵硬,走得很慢,不太协调。
沐青抬抬眼,有意拉开距离没有挨得太近,但又不至于太远,始终保持着一小段距离,没被那人发现。
还真是巧,大夫去的地方与她们要去的是同一个,他慢慢走到矮房子门前,停顿半晌,才缓缓抬手敲门。
矮房子内没动静,他也不急,隔了许久才又敲两下。
这回里面的人听见了。
不多时,门被打开,来者是个穿着单薄的四岁小娃,他似乎很怕生,瞧见大夫就怪腼腆地往门后躲,弱弱喊道:“周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