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拍的是一场群戏，也是重头戏。阿雅她们的编剧团队把这场戏改得跟《十二怒汉》有些类似，算作是致敬。闻艾所饰演的角色是个黑白通吃的警察，全片的反派之一，她也受邀参加此次行动讨论会议。
以恶制恶。
这是闻艾所饰演的角色怀抱着的信念与生存方式。
群戏并不好拍，特别是这种需要烘托出严肃紧张氛围，还要细细抓住每个人的细节以此来呈现不同角色在影片中的立场，心怀鬼胎，各有其事。
这很难。
这场戏开拍前，陈予笙拉着摄影带着团队一起，改了三次分镜定稿，又调整了机位。
大全景一个机位，各个角色的特写还得有人抓，一遍拍完当然是不可能的，只能尽可能地拍摄完整的素材，调换镜头拍摄角度，最后利用剪辑达成效果。
陈予笙领着大家讲戏，盛佳佳不在，她不属于警方团队的一员，没她的戏，她乐得自在。
一众老牌演员里加了个闻艾和洛杨这俩新生代，像一堆皱橘里忽然开出的两朵花。
洛杨听得十分认真，对陈予笙也很恭敬，没有因为其女导演的身份就有所偏驳。
他心知肚明自己的演技在整个剧组的演员水平中不算什么，甚至可以用“没有演技”四个字来形容。片方找到他，完全是为了图谋他那点流量。但是洛杨是个积极上进且有野心的人，他想要更多。
陈予笙在业内已经能算得上是知名电影导演了，他也得罪不起。
相较之下，闻艾就显得随意多了。她对陈予笙的态度并不好，全程没给她一点好脸色看。
江橙抱着场记板，穿着一个剧组发的背心包，前面塞了俩对讲机，后面挎着几支记号笔，像极了刚从外婆农场偷了一堆胡萝卜回家的小兔子。
她不动声色且明目张胆地观察着闻艾她们，心里始终在为闻艾捏一把汗。
更让她担心的是，其他演员散开后，闻艾好像和陈予笙吵了起来。
知道她很有名，也知道她很有本事，只是对导演这个态度——
闻老师不会被穿小鞋吧！像那种娱乐圈文里写的那种，被一剪没之类的。
江橙的心七上八下的，却完全不知道，闻艾和陈予笙吵起来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她。
陈予笙刚讲完戏，转身要走，被闻艾拦住。
“你什么意思？”
陈予笙装傻，“什么什么意思？”
闻艾最烦她装模作样，“骗江橙当场记，为什么？”
陈予笙笑得挑衅，“我觉得她还挺可爱的，想多看几眼，你觉得呢？”
闻艾回头看过去，正好对上江橙往这边试探的目光，满含担忧。
......这小兔子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不对，她举手挥什么？
闻艾一回头，发现陈予笙正伸手挥动着，远程朝着江橙打招呼。
闻艾压低声音，把陈予笙的手直接拍下去，她的话语里有着明明白白地警告，“你别动她。”
陈予笙似乎对于闻艾的态度习以为常了。
“我一直以来都喜欢可爱的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
“闻艾，你这样就没意思了阿。又让我来当导演，又对我这个态度。”陈予笙数落。
闻艾一提到这个就觉得心梗。
“不是我让你来的。”
“那你拒绝阿。”
闻艾冷哼一声，懒得多说话，直接转身朝着江橙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伸手把人一揽，挡住了陈予笙的目光。
陈予笙站在不远处，眼眸幽深如暗潭。副导演来请她看看场景布置，她重新挂起痞气的笑，跟着人走了。
这边，江橙被闻艾揽走，似有心事。
闻艾瞧着她那副有话又不不好意思说的扭捏模样，被陈予笙搞得烦躁的心情更是如同火上浇油。她按耐住脾气，说，“有什么想说的？”
江橙如举手高悬半天终于获老师准许起来回答问题的小孩，连忙一口气说，“闻老师我觉得你跟陈导演相处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一下吧万一她欺负你怎么办你不能对谁都脾气不好这样会有影响的别人看到了也会乱说的。”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闻艾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
她是为了谁才和陈予笙杠上阿？
不过她跟陈予笙本来也不对付就是了。
眼见走到化妆间，闻艾把人一推，门反手一关。江橙被她抵在门板上，手里的场记板吓得落在了地上，啪嗒一声，黏在上面的白板小刷子滚了出去。可江橙无心注意了，她现在只能仰头看着闻艾，心跳加速，分不清是恐慌还是紧张，又或是别的。
闻艾阴沉着一张脸，目光中有积蓄的风暴，拿出了拍戏时的演技，打算吓一吓小姑娘，让她心里有点数。
“我脾气不好？”
江橙瘪瘪嘴，心想你照照镜子呀你现在这样能叫脾气好吗？可是抬眼看着她凶神恶煞的样子，本来就不大的胆子现在直接整个吓没了。
说这话的时候，闻艾的指尖还在江橙的脖颈处轻轻划了一道线。
她的指甲不长，但从白嫩的皮肤上掠过的时候，依旧有一种被狩猎的压迫感。
江橙不敢看她，低着头。
“刚刚不是挺能说？现在怎么又不说了？”
闻艾最烦她这副小媳妇儿样子，搞得她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明明现在做着不好的事情的人是她，她都不知道反抗。要是陈予笙招惹她，她能挡住多少？
盛佳佳是明摆着坏的蠢货，陈予笙是阴了一肚子坏水的精明。
要不是这两人都是十三刀选出来的，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跟她们俩待在一个剧组。
追星，真难。
闻艾心绪翻飞，复杂难明，但手腕上的清凉让她一下清醒。那是水珠砸落的触感，眼泪刚刚落下的时刻还有些温热，但很快就变得冰冷。
慌乱置换，位置颠倒，闻艾这下手足无措了。
她连忙松开自己的动作，伸手想把江橙的脑袋抬起来，但这小蘑菇一下变成小倔驴，怎么也不抬头，就剩下那眼泪在滴答滴答地落下。
闻艾心都揪起来了，这么些年，除了演戏，也没见哪个女孩在她面前哭过阿。
除了小表妹生的小侄女，不过那小孩哭起来震天撼地的，跟打雷下雨一个样。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跟前女友们分手，她们都不带哭的，一般都骂骂咧咧离开。后来不爱建立亲密关系，也没空跟人处对象，她们这个圈子的人，谈恋爱很麻烦，同性恋更麻烦。偶尔找人解决一下生理需求，好聚好散是原则。
这小姑娘一哭，闻艾觉得自己的胸口的血液都倒灌逆流了。
她连忙蹲下身子，几乎是半跪在女孩的面前，仰头看着她，终于把她那张哭花了的小猫脸给看得一清二楚。
女孩好像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现在的状态，别过头想躲闪，被闻艾一手扣住后脑勺，一手用指腹擦干净她的眼泪。
拍戏用的警服有点长，袖子略微有些硌人，袖扣不小心在女孩的脸上刮了一下，顿时生出一条红痕来，印在雪白的脸上，分外明显。
闻艾听见江橙疼得倒吸一口气，鼻头一皱，心里快恨死自己了，把手拿开，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从没有这么不知所措的时刻。
眼神一瞥，瞅见了化妆间桌子上的抽纸，连忙上前扯了一堆，又把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搂到小沙发上坐下，继续蹲在她的面前，把纸巾递过去。
“别哭了。”闻艾不会哄人，硬梆梆地说。
她不说还好，一说小姑娘又哭，哭得更起劲了。
烦。
烦得很。
她想起昨天江橙对她做的事，手撑在她大腿边的沙发上，捧起她的脸，在她水汪汪的眼眸那茫然的直视中，凑过去，在她的眼角亲了下。
泪水刚好滑落在她的唇边，闻艾退开，江橙看到她伸出舌舔掉了水渍，那样子很......性感。穿着制服的女人，散着发，做着这样的动作。万千权势为此俯首，而她的眼中有春与秋，还有她的倒影。
江橙一直都知道闻艾长得很好看，但现在才知道，直面她的美时，心跳会被荷尔蒙牵动，几乎窒息。
她忘记了落泪，甚至忘记了呼吸。
闻艾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原来眼泪真的是咸的。不过她一抬眼看小姑娘不哭了，被拧巴着的心脏松开了。
这招是真有用阿。
直女诚不欺我也。
她先发制人。
“说说看，哭什么？”
江橙眨了眨眼，喘过气来，睫毛上还是湿漉漉的一片。
“闻老师，你凶我。”
“哈？我哪有？”闻艾不敢置信，挑着眉。
江橙控诉她：“你现在就是——！”
小姑娘声音里有点委屈，“我还以为你刚刚要揍我。”
......
天地良心。
她闻艾到底为什么给别人小女孩留下了这么个印象？
看看，看看。
本以为是个软包子，没想到还是个娇气包，挺会顺着竿爬，欺软怕硬。
闻艾不想跟她道歉，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刚刚的确是她自己玩过头了。她只是想让江橙离她远一点，离陈予笙远一点。不然到时候被人吃了，骨头还得她来收拾。
闻艾心中叹气。
十三刀，你真是给她炖了一锅的麻烦。
闻艾起身要离开，跟江橙折腾半天，妆发乱了，服装皱了，还得去处理。人想走，袖口却被拽住了，江橙软软娇娇地问她，“闻老师，你刚刚为什么亲我呀。”
闻艾挑了挑眉，说：“我经常这么做阿。”
瞅瞅，只要装得像，谁还不是直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