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夜洗白白回到青阳城的时候。
原本热闹的路上，随着少年的突然出现，忽然沉寂下来，每个人都盯着陈夜，沿路所过，人人默契退到路旁，让出路来。
眼神微妙。
惊骇之余，带着敬畏。
是对于强者的敬畏。
一个洞玄强者，已经相当于书院普通夫子的实力，就在刚刚，这个少年两剑给宰了一个。
如此实力，别说外院了。
内院能做到的，也不多。
况且陈夜才十八岁，才金丹。
跨了整整三个大境界！
还未回到书院，里边武殿的弟子，已经亢奋地敲起锣鼓，尾巴比陈夜本人翘得还高，甚至一度将陈夜奉为武殿千年来第一天骄。
陈夜不太喜欢这种场景，也担心被缠上就脱不了身，悄悄在街巷换了张脸，这才缓步走回书院。
一路无风无浪，顺利回到洞府。
加上那个洞玄的神魂，陈夜如今已经凑齐第六道，关于最后一副身躯也有了眉目，陈夜已经无限接近结婴这一天了。
休息了两天，等外面风波稍微平息了一点之后，陈夜炼化洞玄神魂，融合第五道灵体同时进行，本体则是悄悄出了门。
涂静之的住所，也不难打听。
虽然她已经是化神境，因为是外院院长的弟子，所以平时都住在外院，只是住的很偏，在书院的东北方向，有间小小的院子。
灵气说不上浓厚，胜在无人僻静。
陈夜到这里的时候，涂静之正在摆弄院子里的花草，是一株淡紫色的花，开得含蓄而低调，女子头也不抬。
“你来了。”
陈夜嗯一声，“紫茉莉？”
涂静之昂起头，精致的脸蛋上有些讶异，陈夜微微一笑，“怎么？师姐不要以为我们剑修只惦记着砍人吧？”
女子说了句：“微小却美丽。”
她很快收回目光。
“坐吧。”
涂静之说着，直起身来，自顾自走向一旁的石墩坐下，倒了杯茶，陈夜也走过去，发现是某种花茶，清香淡雅。
“师姐，现在可以谈正事了？”
“嗯——也没有太大事，就是告诉你，你想要的东西的位置。”
涂静之强调道：“那副躯体。”
陈夜眉头一皱。
除了至圣先师之外，天涯书院应该还没有人知道他所求，就连董怀龙他们都不知道，涂静之怎么会知晓？
“不用妄自揣测，是纨纨姐姐告诉我的，你知道的，她体质有点特殊，能看到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陈夜问道：“师姐知道在哪？”
“黄泉之北，三生石旁。”
陈夜一脸茫然，涂静之也不意外，“你对于阴虚鬼界的了解不多，我也猜到了，所以这一次，你我同行。”
少年低头思量一会。
最后点头答应了此事，毕竟涂静之说的没有错，他对于阴虚鬼界，也只有上一次从鬼门这边往里边看了两眼，其内危机四伏，有一个向导带队，是最好不过的了。
涂静之还是一副冷静平淡的模样，轻轻说道：“事先说好，我战斗能力……很差，你可能无法指望我帮你太多，甚至可能还要分出一部分心思，保证我的安全。”
女子继续道：“毕竟是帮你。”
“自当如此。”
“抱歉，我不喜欢粉饰言辞，所以听起来可能不太舒服，但目前只有我能帮你。”
陈夜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反倒能这样直白坦荡说起来，比遮遮掩掩好。
“那我得学着和师姐相处了。”
涂静之站起身来。
“好，那明日辰时，在白玉楼前等你。”
陈夜多少也算是摸清了这个师姐的脾性，简单直接，绝对不拖泥带水，也没有再说话，拱拱手回到了洞府。
第二天辰时。
陈夜准时来到白玉楼之外。
远处涂静之换了身白色的长裙，娴静站在白玉楼的门外，远远看去，如同一朵洁白的兰花，俏生生开在俗世里。
说实话，这位端庄的女子，样貌要比略显低调的百合花，要更加美艳，那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书卷气，使得这份美艳，多了些许文雅，便愈发显得脱俗清新。
人世间的帝王如何，但是陈夜在第一眼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着实是呆滞片刻。
不比那位九尾鱼三月，当初直白说喜欢自己时，给陈夜带来的心境扰动小。
走上前的时候，涂静之柳眉蹙紧。
“你迟了半刻钟。”
陈夜挠挠头，是愣神那半刻钟。
涂静之也没有深究此事，带着陈夜往白玉楼里边去走，惹的周围的男女弟子都一阵唏嘘不已，哀声四起。
男子替涂静之可惜。
女弟子替陈夜可惜。
涂静之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双眼直视前方，边走边解释道：“这道鬼门，其实是只开了一半的，我们则需要进去阴虚鬼界，而且要深入腹地，但这是不允许的。”
陈夜一愣，“那咋办？”
涂静之仿佛没有听到陈夜说话，继续道：“阴虚鬼界几道门附近，游魂不多，人多，其他各洲也会有这样的门，以供门下弟子前来历练，所以里面，还算热闹。”
陈夜倒是不知此事，“也就是说，能从这阴虚鬼界，直接去到另外一道门前，假如是坠仙洲的门，出去之后，就可以跨越大洋，直接去到坠仙洲了？”
“这个假设不成立，因为坠仙洲之中，并没有鬼门，所以很遗憾。”
陈夜确实挺遗憾的。
“到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站到了一座硕大的光门之前，此地的人流倒是不算多，由一个只剩一只眼睛的夫子镇守。
他瞥了一眼两人。
“金丹境？伴读书童不可入内。”
“夫子，晚辈是正式弟子。”说着，陈夜将胸前的徽章出示给那夫子看，后者脸上露出讶异，双眼微眯，“有意思。”
他的独眼，似乎穿透陈夜的神魂，能窥见少年内心深处的记忆，“神荼的继任者......既然是正式弟子，过去吧，过门之后，无论在里头待多久，都会自动扣除十万学分。”
“多谢夫子。”
涂静之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夫子，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坦然走过光门，陈夜赶忙追上去，果不其然，在越过光门时，他的两百万学分，被扣去了十万。
略微的晕眩感之后，喧闹扑面而来，迎面而来的，竟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和陈夜见过的那鬼门前一样，此处同样有座桥，只是在这，桥上来来往往全是人不说，甚至在两侧，布满了大小摊贩。
这会儿叫卖正欢！
什么丹药灵药，法宝灵器，阵法符箓，凡是能摆出来卖的，该有的，不该有的，全部都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在很远处，还有一个区域，其上盘坐着数百道身影，看样子是一个个小队，每个小队相隔着一定的距离，都在疗伤。
修为不一，化神元婴都有。
看陈夜一副震惊模样，涂静之道：
“因为进入此地不是按时间来算，而是次数，所以很多人都不会轻易离去，此地慢慢的也就有了各种商贩，从外头带补给进来，和猎杀者交换，赚取学分。”
“书院不会干涉吗？”
涂静之白了陈夜一眼。
“你觉得，书院是想赚学分么？”
陈夜挠挠头，“倒也是。”
天涯书院自然不用赚学分，说白了，这十万学分，是一道门槛，也是将实力不足，或者决心不够的学生挡在门外的手段罢了。
说话间，很多人注意到了涂静之。
也注意到了陈夜这个金丹。
有几个扎堆的武殿弟子，竟然敢当众打趣涂静之，“唉呀，涂师姐你眼光也太差嘞，放着哥几个这种猛男不喜欢，找个瘦胳膊瘦腿的小白脸，这就罢了，还把他带来这鬼门里头，等下吓尿了咋整？”
“是啊，这里也没有医师什么的。”
“还是个金丹。”
“他金丹，已经站在了这里，那你当年尚还是金丹的时候，躲在了什么地方？”
端庄女子罕见露出揶揄之色，“哦......忘了，你们金丹的时候，还没有资格入门。”
两句话让周围弟子噎住了。
涂静之骂完之后，转头低声对陈夜道：“他们不是针对你，这里难见新面孔，对谁都这样，你不用理会他们。”
陈夜当然不至于如此。
果然如涂静之所说，这里一路走来，看到陈夜两人，都会开口打趣调侃几句。
令陈夜惊奇的是，按理来说，读书人不会喜欢打打杀杀，但是这里文苑的弟子，数量竟然不比武殿少半点。
无论如何，两人已经缓缓走过这座巨大的桥梁，一道半开半掩的青铜门，出现在陈夜的面前，股股阴冷的气息透出。
这道青铜门的高度，比之前陈夜见到的两座，足足高大了一倍，但是由于并未完全打开，所以那份气息，不如之前。
旁边的弟子都盯着陈夜看。
原本都打算看看这个新生第一次亲自目睹鬼门时，会露出怎么样的丑态，可惜陈夜的脸上，什么都没有显露。
无比平静。
涂静之扭头看了看。
发现陈夜的神色没有太多的变化，略微有些讶异，“你很冷静。”
陈夜目中露出深邃和伤感。
脑海之中浮现余拏舟的身影。
余拏舟孤身抵挡无数游魂的身影。
少年当先跨入那道鬼门。
“我见过比这更绝望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