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绝望之中

徐燊所去的方向,正是之前东虢的方向。

无边的暗夜之中不见丝毫光亮,唯有银白色的洪流,从近处,一直绵延至视线的尽头,如同天降银河,滚滚而去。

是至少三十万骑军!

每一个都散发着金丹境气息。

如此规模的大军,光是伫立在原地,散发出来的强大威压,都能让这方天幕陷入永恒的凝滞。

雪花安静落在这沉默的巨兽身上。

徐燊瞳孔微缩。

近处有高头大马,一个黑骑黑甲之人。

一个元婴巅峰的统帅,此时正下马蹲在地上,将一壶酒洒在地上,面容之中透露出敬重,头也不抬道。

“胡畋之前一直都瞧不起山上人,今日却是开了眼界,若非君命在身,我与这位东先生定是可以喝上一杯水酒的。”

徐燊缓了缓,“你们大夏有如此雄兵,莫说小小圣武宗,就算是对上中部的大明也一战之力,为何没有选择大军过境,直接荡平圣武宗,而要费这么一番功夫?”

胡畋站起身来,“谁知道呢?我们身为臣子,最不该的就是猜测主子的想法,他让我怎么做,去做就是了。”

徐燊问道:“那小皇帝要你干什么?杀绝我们圣武宗的香火道统?那为何不动手?”

胡畋摇摇头,“陛下只要我将灵夜山的人控制住,没说杀人,现在你们就好好呆在山上,我没有理由动手。”

这个黑甲在身,已经是元婴境巅峰的兵部尚书又补充道:“当然,是在你们不去用那阵法逃走的前提下,我们不会出手,所以劳烦徐堂主回去跟白堂主商量一下。”

徐燊无言,手上多出一座九层小塔。

胡畋叹了口气,有点可惜,“你们师兄弟之间还真是像极了,方才那位东虢东先生,也是这样,最后被我杀了。”

徐燊眼眸里浮现悲伤,大喝一声,手上的小塔发出阵阵金色光芒,嗖一声飞上天空,迎风变大,随着徐燊对着胡畋一指点出,这座转瞬之间变得足有百丈之大的金色巨塔,镇压而下!

不远处的胡畋眼眸里露出异色,赞叹道:“素闻圣武宗徐堂主,乃是大夏数一数二的炼器师,今日一见,着实令胡某惊叹,这座镇妖塔的品秩恐怕已经触及中品法宝,换了其他的元婴修士,恐怕有一阵头疼了,只不过……”

胡畋轻轻握拳。

一股强大的威压在其身上散开。

其紧握的那只拳头之中,氤氲力量。

然后以巨人撑天状对着上空的金色巨塔轰然递出一拳,随即肉眼可见的,胡畋拳头触及的虚空,泛起阵阵涟漪。

其更上空的金色巨塔,第一层轰然碎开,紧接着是第二层,第三层,一直到第七层,竟然都在这一拳之中轰然碎开!

法宝被毁大半,徐燊也受到了反噬,喷出一口鲜血,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但是他手上的印诀猛地一转!

被胡畋称之为镇妖塔的法宝,剩余那两层忽然爆发出两道如同鲜血般赤红的晦涩纹路,继而是两声妖兽的怒吼!

下一刻竟是从这两层塔之中,各自飞出两道有些虚幻的巨大妖兽,一头是身形巨大且肌肉壮硕的巨猿,身高足有三丈有余,出现在天地之间的刹那,其那发达的双臂就同时轰出两拳。

另外一头,则是一条巨大的蟒蛇,浑身泛着各色光芒,身躯同样粗大如水桶,张开嘴喷吐而出阵阵猩红色的毒雾。

胡畋舔了舔嘴唇,“两头元婴中期的大妖……可惜只是妖魂,并非实体,妖兽之强,便在身躯,便在血脉,若是真身来此,或许真的值得胡某一战,只不过区区残魂……就敢对胡某亮獠牙?”

他看着那轰然来临的巨猿,只是一拳,就砸在这头巨猿淡淡的身躯之上,下一刻就有无穷力量,直接将巨猿撕碎!

就连那头巨蟒的毒雾,也无法影响胡畋丝毫,双腿弯曲猛地一蹬,其身躯顿时如同子弹般弹射出去,猛地抓住那条巨蟒,竟是硬生生将其整个扯断!

徐燊眼眸里露出凝重,一拍储物戒,顿时就从其中飞出整整七十二面阵旗,顷刻间落位,一座大阵轰然落在胡畋身上!

足足三千七百七十七把巨大飞剑出现在大阵之中,如同天雨落下,铺天盖地朝着胡畋刺去。

这个身着黑色铠甲的男人,嘴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下一刻竟是硬生生顶着这无数的飞剑,飞速朝着徐燊而去。

这无数的飞剑射在胡畋的身上,其皮肤之上闪烁出一道道黑色的纹路,幽光之下,飞剑就如同射在一座钢铁铸就的墙壁上一般,每一把飞剑哪怕刺破胡畋皮肤都做不到,呜咽一声,破碎成星星点点的光芒,消散不见。

相比与一个月之前,跟陈夜一战时,胡畋的体魄不知道强大了多少倍,一个元婴修士的全力攻击,竟然都不起丝毫效果!

徐燊眼眸一闪,“尸鬼宗秘术……”

胡畋已经冲破大阵边缘,还顺手拔起两根阵旗,随手扔出,使得其化身黑暗里两道炙热光芒,飞射而来。

速度之快,恍如瞬息,徐燊竟是没能躲过去,身上法衣泛起光芒,挡下一根,被剩下一根穿透左肩。

原本就脸色苍白的徐燊,身形摇晃不定。

胡畋虽为兵部尚书,却是实打实的武将,大小战斗一生经历无数,怎么肯放过这个机会?转瞬间临近,对着徐燊的左边肩膀再一拳轰然砸出来!

这一拳,直接把徐燊半边身子骨头砸了个粉碎,后者整个人飞出去足足半里地之远,再爬起来就是站着都已经是勉强。

徐燊双眼意识有些黯淡,但是一步都不肯后退,干脆舍弃了肉身,元婴出体盘坐在身躯的头顶,胖嘟嘟的小手不断掐诀。

这下子就连徐燊的储物戒都直接炸开来,无数的灵宝也好,法器法宝也罢,甚至当中还混杂着不少的灵器,齐齐朝着胡畋滚滚而来,尽显一个炼器师的豪横!

而且这多达数百的兵器,是抱着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心思,浑身泛着狂暴灵力,奔着自爆而去的!

胡畋眼神木然。

除了寥寥几件法宝之外,其他之物,他甚至都懒得阻挡,任凭那些灵宝法器自爆的狂暴灵力将他身躯覆盖。

这足以摧毁一座山岳的狂暴能量,却无法撼动胡畋分毫,他若无其事从爆炸中走出,冷冷看着徐燊。

“勇气可嘉,但是没有用。”

作为一个炼器师,徐燊所有的法宝耗尽,也就意味着他的所有底牌几乎都耗尽了,但是此时这个已至中年的男人,眼眸之中仍旧是没有半点后退之意。

胡畋直视着徐燊的眼眸。

他认得这样的眼眸,认得这样的目光。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已经化为这方天地无数尘埃中的一部分的那个东虢,也曾经是这样的眼神。

至死未改。

徐燊嘴角浮现追忆的笑容,目中有百年岁月匆匆过。

“还有两刻钟……小师妹,师兄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便看天命,便看我圣武宗福泽了。”

名为徐燊的炼器师,抬手一挥,那往日被他用于炼器的火焰顿时出现,只不过这一次,他所炼制并非法宝,而是……他自己!

徐燊秘法——焚天。

有匹夫一怒天下缟素,元婴一怒同样如此!

一怒可诛仙,可……焚尽苍穹!

徐燊带着笑容,抓起火焰便吞下,至此,那胡畋脸上终于是浮现出些许凝重,但是已经无法阻止徐燊。

距离胡畋不远处的那个中年男人,周身透出火焰,这火焰瞬间将他身上价值不菲的法衣烧光,使得其露出衣衫之下的皮肤,此时也寸寸龟裂,如同大地干裂,露出其内的滚烫岩浆。

与此同时,徐燊的身上也在燃烧,头上的头发飘散起来,化为一簇簇赤红色的火焰,连带着那出体的元婴,同样如此,浑身布满赤红的裂痕,看起来恐怖至极。

咔嚓咔嚓之声,传遍天地。

这一举动,徐燊燃烧了身躯,燃烧了修为,燃烧了元婴,就表明他已经付诸一切,再无生机,也再无转世轮回的可能。

代价极为惨痛,但是这门秘法所带来的力量同样无与伦比,他的气息变得极为恐怖,甚至有超越元婴,来到化神的迹象。

胡畋再也无法冷静,飞身上前,第一次双手掐诀,一身黑色的铠甲之上出现了无数的猩红色文字,不断散发出红色的力量,使其凝聚在胡畋的手上,递出了极为恐怖的一拳!

徐燊目不转睛,从其身上的火焰分出一部分,在其身后凝聚出来一只由火焰构成的巨大禽鸟,拥有着七彩羽毛,出现的一瞬间便冲天而起,飞出阵阵鸣叫。

胡畋这一拳,已经接近徐燊。

但是很奇怪,徐燊并未操纵那只火鸟迎敌,反而是自己踏出一步,身上无数的火焰凝聚在拳头之上,接下了胡畋这拳。

至于那头火鸟,此时同样从天而降,猛地撞在大地之上,一股股恐怖的热浪蔓延开来,在这黑夜之中燃起熊熊大火。

最后组成了一道横亘了灵夜山和那银白色洪流之间的火焰长城,其透露出来的恐怖气息,很显然,足以阻隔任何元婴境之下的修士!

底下胡畋的一拳也有了结果,是徐燊被一拳整个击碎,从拳头开始,一直蔓延至肩膀,至整个身躯,都如同木炭般,顷刻间被击成粉末,随风飘散。

胡畋看向那座火墙,咬牙不语。

原来徐燊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将他胡畋斩杀,而是抱着拖延的想法,用自己一条命来给白芸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分明是敌人,还将了自己一军,但是胡畋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无法对徐燊有怨恨,只有感慨,只有赞叹。

胡畋就在想。

若是相见于江湖,可能畅饮一番?

只是世事无常,他们之间注定无法成为朋友。

这个一军之将沉默少顷,取出酒壶来,蹲在地上,倒一杯喝一杯,然后才站起身来,看向那道高大的火墙。

他面无表情,往前挥手。

其身后一直缄默无言的银色洪流,齐齐往前踏步。

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下,竟是直接越过那道火墙,没有丝毫折损,缓缓朝着灵夜山行进……

山根之中的白芸,在徐燊陨落刹那,身子一颤,原本就有着泪痕的脸上,再度留下两行清泪来。

但是她手上不敢有丝毫停留。

仍在不断变幻手印,其身侧环绕着的四十九块闪烁蓝光的拳头大小的石块,便环绕着她的身躯不断舞动,每一次的舞动,白芸身体之下就会闪烁起无数的阵纹。

这些阵纹错综复杂,且覆盖范围极大,足以将整座灵夜山都包括在内,而且随着这阵纹的闪烁,整座灵夜山都会发出同样频率的颤动,无数细碎的山石滚落,落入黑暗之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无论是阵纹还是灵夜山的颤动的频率都在不断增快,最后竟是开始闪烁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在天地之间一样。

当达到某个频率之时,白芸的脸上散发出强盛的光芒,大手一挥,其身子颤抖之间,不断呕血,但是底下的大阵不再闪烁,而是永恒闪亮起来。

与此同时,在灵夜山的上空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空间裂缝,其内散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上拉扯着整座灵夜山,似乎要将灵夜山整个给吞噬进去。

灵夜山的弟子,眼眸里露出不安。

越过了火墙的胡畋抬起头,看到这裂缝出现,并未有太大的意外,反倒是松了口气,珍重从怀里取出一枚水晶。

这水晶通体赤红,其内有一根根肉眼无法察觉的细丝,单单从外表看去,只觉得其内朦胧浑浊。

胡畋将水晶捏碎。

顿时就从其内飞出一道身影,看了眼天空之上的裂痕,那张分明显露了出来,但是哪怕看到,也无法记住的面容之上,露出一丝讥讽笑意,飞身上天来到那裂缝之前。

那足以拉扯整座灵夜山的力量,却对这道身影没有任何作用,他只是轻轻一点,那裂痕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须臾之间便消失不见。

没有了裂缝,灵夜山之下,白芸盘坐其上的阵法,也失去光芒,就连环绕在女子身侧的四十九块石头,都刹那间破碎。

阵法破碎,巨大反噬使得白芸几乎是登时就被甩了出去,一身气息直接消散大半,奄奄一息爬起来,眼眸里露出绝望。

“天亡我圣武宗……诸位师兄,白芸有愧于诸位……”

女子似乎失去了所有力量,可是她此时站立起来的力气都再没有,只能倚靠在墙上,眼眸之中露出慈和。

“夜儿……只希望你那边……一切安好。”

外边,从水晶之中走出的身影,在堵上裂缝之后,便消失无踪,胡畋松口气,“陛下还真是料事如神……”

就在此时,黑暗之中传来一道爽朗笑声。

“施主好眼光,贫道行走江湖,看相算命,尤其是看人福缘深浅,姻缘有无,最为准确,今日你我有缘,算上一卦?”

胡畋目中露出无尽的惊恐,浑身修为毫不犹豫散开,紧张盯着那传来声音的黑暗处,忐忑道:“谁!”

一个年轻道人咧着嘴走出来,将黄旗一插。

“三块灵石算一卦,不准不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