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玥不知道,苏临渊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才突然说这么一句话。
可是,连她自己都摸不清她对苏临渊是什么感觉。
苏临渊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保守起见,她控制好面部表情,极力装作淡定的样子,不露出破绽:“好的,叔叔。”
季节由秋入冬,气温直线走低的同时,阮玥也摸清楚了苏临渊的喜好。
也反应过来,运动会上的那句话,真的只是他无心一说。
或许只是不想作为学生家长,因为学生谈恋爱而被请到学校吧。
苏临渊工作的时候都在书房,和年少时一样不怎么说话,喜欢安静的环境和一切简单的事物,烧饭很好吃。
家里的家具除了黑色就是白色,没有装饰的小玩具,阳台会养绿植。
有小时候不好的记忆,又是借住在别人家,阮玥也不怎么敢麻烦他,能解决的事情就自己解决。
住在这两个月了,她从来没有进过苏临渊的书房,甚至不敢在他书房门口停留。
因为不想给苏临渊丢脸,阮玥拼了劲儿的学习,期中考居然也混了个班级第三。
成绩出来以后的一周,阮玥每天早上到校,都能看到桌上的早餐。
有时候是一杯豆浆和包子,也有时候是三明治,或者手抓饼。
一开始她以为是什么人的恶作剧,直到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周,班里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异样。
阮玥一向敏感,她注意到,每次她把早餐给施若灵解决的时候,同学的眼神,都会落到体委许朝身上。
阮玥皱了皱眉,并不喜欢被人这样追求,又不好当着全班人的面拂他面子,就想找个机会和他说清楚。
恰好周五轮到阮玥和许朝值日。
阮玥提前和苏临渊说过,她要值日,让苏临渊晚点来接她。
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阮玥沾湿了抹布,想擦黑板,无奈个子太矮,即使她跳起来也擦不到黑板最顶上。
她刚准备搬个椅子过来,身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
“我来吧。”许朝自然而然地接下她手里的抹布,他个子比她高了不少,很轻松就能擦到她擦不到的位置。
平心而论,许朝面容清秀,笑起来带着一种小男生的腼腆。
施若灵不止一次和她吐槽说学校里有好几个暗恋他的。
阮玥好奇地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开口:“许朝,这几天我桌上的早餐,是你送的吗?”
许朝擦黑板的动作一顿,耳根子一红,有一种被揭穿的慌乱,眼神飘了飘,说:“其……其实,阮玥,我想找你帮我补个习。你也知道的,我成绩不是很好,期中考成绩出来以后我爸把我骂了一顿……”
阮玥百思不得其解:“那你为什么找我?”
找第一第二他们不好吗?
许朝:“你看起来……更好说话一点。”
阮玥因为不爱闹腾,又不擅长拒绝别人,在班里人心里的印象一直都是听话乖巧脾气好的典范,再加上成绩好,妥妥的别人家孩子。
她嘴巴张了张,下意识想说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阮玥满怀心事地上了苏临渊的车,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苏临渊少见的开了口,语气严肃:“不开心?有人欺负你了?”
她下意识给自己扯了个谎:“没有,一点学习上的事情。”
苏临渊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回到家,施若灵发来消息:【许朝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害羞】
阮玥:【没有,他问我能不能帮他补习。】
施若灵:【你答应了???】
阮玥:【答应了,我在想,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叔叔。】
她什么事都想给苏临渊汇报一下。
她答应了他不谈恋爱来着,也不想他误会。
施若灵对她这个乖乖女嗤之以鼻:【有什么好说的,你叔叔是什么封.建统治吗?你都多大了还不让你和异□□朋友?有没有天理了?】
阮玥思索了下,觉得她说得也挺有道理。
就真的没把这事告诉苏临渊。
第二次月考的前一个星期,阮玥在房间复习,忽地感到有些口渴,她放下笔,打算去客厅倒杯水。
刚走到客厅,就听到苏临渊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他面容有些憔悴,疲惫地靠着沙发背,单手揉着眉心,另一只手将手机放在耳边。
阮玥本能地停住了脚步。
隔着有段距离,她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苏临渊清冷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耳朵。
“玥玥在我这里挺好,不吵不闹的,您放心,她没给我添麻烦。”
“嗯,二十三岁了,是到相亲的年纪了。”
之后的话阮玥没再听。
也不想再听。
脑袋里被“相亲”这个词给占据,阮玥捂住脸,不敢再往客厅走,逃似的逃回了房间。
再没了复习的心思,她关了灯,把脑袋闷在枕头里,胸口处仿佛破了一个大洞,酸酸的情绪在不断膨胀,越来越空。
苏临渊果然是个骗子。
他两个月前还告诉她,他对谈恋爱没兴趣,也没有找女朋友的打算。
这才过了两个月。
他就要去相亲了。
她就要成为这里,最多余的一个人了。
这是阮玥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喜欢苏临渊。
不是小时候没有人陪她玩时,只有他陪她玩的依赖。
是想赖在他身边,坐在他怀里撒娇的喜欢。
很可惜的是,这份喜欢,在她察觉到的第一天。
就要被她亲手掐灭。
**
阮玥很想任性地打个电话给她爸爸,问他为什么要给苏临渊介绍相亲对象,不知道她还在他家里吗,不知道她会很难办吗。
拿出手机的一瞬间,她就明白了。
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时间从来没有静止,她在长大,他也是,苏临渊也到了要找一个相伴余生的人的年纪了。
阮玥没再问,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试图把眼眶里的湿意,连带着对苏临渊的喜欢一起抹掉。
她才十二岁。
在苏临渊眼里,只是一个懂事的,好看的洋娃娃小女孩罢了。
而娃娃和伴侣,差得可不止一星半点儿。
这份打击持续到阮玥月考,她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个星期,梦游着写完了月考试卷。
考完试,许朝自信地跑到她边上,和她搭话:“玥玥,你教得真好,我感觉我这次考试可以进步很多名!”
“是吗。”阮玥挤出一个笑,“那挺好的。”
看出了她的不在状态,许朝皱了皱眉:“你身体不舒服吗?”
“嗯。”为了避免他继续说下去,阮玥索性承认了,她趴在桌子上,开始赶人,“我想睡一会儿。”
许朝欲言又止,话在喉间卡了半天,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阮玥自己都没想到,这一趴,她居然真的趴睡着了。
月考花了近一天的时间,考完离放学也不剩多久了,被施若灵喊起来的时候,火红色的夕阳将室内染成红色,教室里已经只剩三个人了。
她,施若灵,许朝。
施若灵担忧地看着她:“玥玥,你要不要……明天请假一天?”
许朝赞同地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阮玥却第一时间看了眼手上的表。
五点钟了。
她让苏临渊在校门口等了十五分钟。
意识到这一点后,阮玥迅速起身,打算整理书包往外边跑。
她刚起身,眼前一阵发黑,竟有些站不稳。
幸好许朝反应快,扶住了她的腰。
施若灵自然知道她这么急的原因,犹豫了一会儿,给阮玥提议道:“要不,你和你叔叔说,坐我家车回去算了,我刚好顺路,正好我爸妈也挺喜欢你的。”
主要是不想阮玥每次都这样急匆匆的,仿佛她叔叔是什么洪水猛兽,她迟到一会儿就要把她给吃了似得。
许朝对阮玥家庭情况不太了解,但知道施若灵口中的“叔叔”是谁。
运动会那天他望向阮玥的时候,她身边站着的男人。
长得极为好看,气质不凡,只是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他就有些发怵。
他直觉阮玥和她那个叔叔关系不一般。
正好这个时候阮玥还有些迷糊,又是这样的环境,天时地利人和他都占了。
少年总是有着一腔孤勇。
“玥玥。”夕阳照在他的脸上,遮掩住那抹绯意,他鼓起勇气,“如果我月考能进班级前十五,你能考虑一下,做我——”
纵使男孩早熟,女朋友三个字对于他来说,还是有点羞耻。
阮玥打了个哈欠,好奇地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鼓起勇气,正想继续说。
门口倏地响起陌生的嗓音。
“玥玥。”苏临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视线在他们三个间环视,最终落在许朝的身上。
许朝背后一阵发凉。
所幸,苏临渊视线只短暂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便挪到了阮玥头上。
“这么晚还没出来。”苏临渊淡淡出声,“在聊什么呢?”
阮玥现在看到苏临渊,心口便像是被什么人扯着,一阵一阵的疼。
他都要去相亲,找女朋友了。
为什么还要来管她。
“叔叔,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心里涌上一阵烦躁,阮玥用力揉了揉眼睛,心平气和的,作出一副非常懂事的姿态,和他说,“你工作也挺忙的,还得抽时间来接我,太麻烦了。刚才灵灵和我提了个建议,正好顺路,我可以搭她家里的车回家。”
苏临渊眯起眼,干脆地否定了她的提议:“我不同意。”
阮玥:“为什么?”
“你爸爸对我有恩,你是你爸爸托付给我的,我就有照顾好你的义务。”苏临渊语气平静,轻描淡写地和她解释,“如果你出了事我不好交代。”
又是她爸。
什么都是不好交代。
阮玥头一次这么烦这四个字。
她抿了抿唇,不想在外人面前和他发脾气,扭头向施若灵道歉:“抱歉……”
施若灵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
阮玥拿起书包:“那我先和叔叔回去了,下周见。”她顿了顿,又问许朝,“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吗?”
“没有。”许朝红透的脸被晚霞盖住,在阮玥的家长面前,说话都磕磕巴巴的,“我想说,说希望你能继续做我的老师。”
阮玥点点头,并不觉得这是个难办的事情:“没问题。”
苏临渊极其自然地接过她的包,朝室内两人微微颔首,便率先走出了班级。
阮玥连忙跟上去。
他看起来不太高兴,走路走得很快,又在发现她跟不上时,刻意放慢脚步等她。
却还是和她隔着一段距离。
苏临渊沉默着拉开后座门,把她的书包放进去,等她坐进去以后,再拉开驾驶座。
阮玥也不知道苏临渊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又听到了多少。
她骨子里还是有些怕苏临渊的,因为他像一座没有感情的,捂不热的冰山。
生气起来带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
车内一片寂静,苏临渊不会主动开口,他这副冷淡的态度,阮玥满肚子气也不知道朝谁去发。
她这个年龄,即使有自己的想法,也会被当成小孩子的玩笑。
车子到达公寓的地下车库,苏临渊熄了火,正准备下车。
阮玥突然开了口:“叔叔,我的确是我爸托付给你的。如果你觉得我麻烦,我可以一个人出去住。”
他动作一顿,从后视镜里望见小姑娘的脸,眼圈红红的,死咬着唇瓣。
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他皱了皱眉,觉得她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我没说你——”
“那你就不要管我啊!”阮玥声音徒然拔高,积压许久的情绪在瞬间爆发,她一字一顿,嗓音带了点儿哽咽,“我只是在你家借住而已,我也没有给你添麻烦,为什么还要管我这么多。”
什么都是义务。
管她的成绩,不让她和异性走近,也不让她搭同学家的车。
她爸爸都没这么管过她。
阮玥原本是想特别硬气的和他叫板的。
可她一直有一个毛病,情绪激动或者大声说话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掉眼泪。
她有很努力的去控制,却克服不了身体本能。
她这一哽咽,就相当于失去了气势。
苏临渊依旧一言不发,没有反驳她,也没有作出长辈的样子来教育她。
连架都吵不起来。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阮玥吸了口气,情绪过后冷静下来,也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冲动了。
她抿了抿唇,不想被苏临渊察觉她的真实想法,认怂道:“对不起,叔叔,我今天说的话有点过分,你当没听见吧。”
她希望苏临渊只是单纯的觉得她不想他管她。
而不是,连带着发泄那些,自听说他要相亲以后,就一直憋在心里的情绪。
没想到苏临渊妥协了。
“玥玥,这件事是我的错。”他叹了口气,说,“我的确不该干涉你的人际交往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现在这个年龄段认识的同学,思想都是不够成熟的,也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来支撑你们的将来。他们想和你谈恋爱,多半只是一时兴起,很难负起责任,我怕你用了心,受到伤害。”
苏临渊以为她在和许朝谈恋爱。
不知他这个结论从何得来,阮玥还是解释:“我没有谈恋爱,我和他只是同学,他送我东西让我帮他补课的关系。”
用了心受到伤害。
阮玥想,她已经受到伤害了。
在苏临渊身上。
**
阮玥月考不出意料地跌出了前十。
她的成绩掉的太快,引起了老师的注意,班主任和各科老师都找她谈话,含沙射影地提醒,不要早恋,要以学习为重等。
“我没谈恋爱,只是没发挥好而已。”
阮玥把这句话重复了几遍,又再三保证自己期末考成绩会上来,态度诚恳不像在骗人,老师也就放过她了。
阮玥收起了所有的少女心事,不断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说服自己苏临渊只是她的叔叔。
她只不过凭着“借住”,得到了待在他身边的机会而已。
苏临渊没有带女人回过家,也没有交女朋友的迹象,日子过得和他相亲前没什么差别。
阮玥想,可能是他没有看上吧。
也可能是那女人没看上他。
毕竟他一直冷冰冰的,一看就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除了张脸也没什么好的地方了。
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年。
苏临渊果然没再怎么管她。
中考前,施若灵问她,听说附近有座神山许愿很灵,要不要去祈个福什么的,许愿中考超常发挥。
阮玥一直挺信这种东西的。
不然,她当初也不会给苏临渊折满满一个瓶子的许愿星。
虽然他并没有把那个瓶子带走,现在还在她家的房间,被她锁进了柜子里。
取得苏临渊同意后,阮玥跟着施若灵一家到了神山,到了山脚,可以选择徒步爬台阶和坐索道上山。
施若灵冲她挤眼睛:“要不要爬台阶?据说走上去许愿会更灵一点。”
阮玥答应了。
这天是周末,又临近中考,爬山的人很多。
上山只有一条路,台阶是石头制的,有点陡,两边是葱翠的树木,没有设护栏。
昨天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充斥着湿润的泥土味,吹来的风不干燥,透着几分凉意,台阶上还有未干的水洼。
正应了那句“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山顶有一棵巨大的老树,树干有几十个人围成圈那么大,枝节错综复杂,上面挂满了木质的牌子,每个牌子上都挂着一根红丝带,系在树枝上。
这就是许愿的地方了。
据说红丝带挂的地方越高,愿望实现的可能性越大。
阮玥跟着施若灵买了个许愿牌。
许的也是再平常不过的愿望:【希望考试能考好,能去到想去的学校。】
阮玥把这个许愿牌随便挂在了树枝的一个地方。
为了让自己不把注意力放在苏临渊身上,阮玥拼了命的学习。以她现在的成绩,只要发挥正常,考上南城一中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她本身也不是非常在意成绩的人。
见施若灵又买了一个牌子,阮玥好奇道:“你还要写什么吗?”
“许朝本来也想来的,他家里给他安排了补课,来不了,就只好让我帮他挂。”
“听说这树求姻缘也挺灵的。”施若灵边说边笑嘻嘻地眨眼睛,“那我就祝他,早日抱得美人归。”
许朝追阮玥的事在班里已经不是秘密,闹得沸沸扬扬的。
“放过我吧。”阮玥无奈地笑,“我对他真没什么兴趣,也不打算谈恋爱。”
“嘁。”施若灵撇嘴,“可怜了许同学一颗赤诚之心啊——”
阮玥没心思和她插科打诨,脑袋被她的前一句话所揽去了心神。
“这树求姻缘也挺灵的。”
苏临渊现在都二十五了。
她还是没见他身边出现什么女人的痕迹,连香水味都没有。
他帮她爸管理在南城的分公司,如鱼得水,只要他想,有的是女人抢着扑上来。
阮玥开始担心他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想了想,她也跟着再买了块牌子,在上边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
【希望叔叔能找到一个很喜欢他,他自己也很喜欢的人。】
阮玥顺着台阶,爬上了树的最高点,踩着长椅,把红丝带系在树枝上。
希望他能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翻水水翻水水翻水水!搞起来!!
今天被拉出去了TAT才更这么晚
晚点这章还有三四千左右,明天起来看,还给你们省钱了哈哈哈哈!!
最后!
没抽到口红的指路本文文案!还有机会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