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喝了不少酒,衬着愁肠,有些晕晕乎乎的,前言不搭后语。他被江照和明锋的小幸福刺激到了,特别地想说什么,想宣泄什么。田一禾不在意家里的态度很久了,或者,他自己认为是不在意的,可一旦真表述出来,才发现心在酸涩地钝痛,漫无边际的。
连旗一直没接口,他静静地开着车。后来干脆把车停在路边,又从手边的抽屉里拿出一罐啤酒,“砰”地打开,递给田一禾。
田一禾接过来猛地灌下一大口,抹一把酒沫子继续说。和胡立文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提及的不多,也许潜意识里他实在不愿意回想,无论好坏都过去了,现在也不值得浪费感情了。田一禾更多的是回忆父母的责骂和他一气之下的离去;再然后自己在异地的苦苦挣扎;再然后母亲生病,自己偷偷回去了,看过了;再然后……就这么不冷不热的拖着。
“你说吧。”田一禾又伤心又愤懑,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我TM到底是不是他俩的亲生儿子啊?不就是个GAY吗?怎么就不认了?难道我是个GAY就这么接受不了吗?!”他的眼圈红了,哼哧哼哧地打了个酒嗝。
“那你回去看过他们没有?”连旗问。
“看什么呀看,他们都不要我了我看什么呀?!”田一禾嚷嚷起来,一口气把啤酒全灌下去,瘪瘪嘴又打个酒嗝。
“从你离开就一次没回去过?”
田一禾倔强地一偏头,嘴里发出一声:“切——”其实他回去过,但没进去,没跟父母说过话,也没让二老知道他回去。他总想再等等,再等等,可时间越长越没法回去了。
连旗突然伸手挂挡,一脚油门踩了出去,辉腾漂移似的一甩尾巴转个弯,直奔来路而返。
田一禾吓了一跳,连忙拉住门上的把手,叫道:“我靠,你要干吗?”
“去你家。”连旗说得挺沉稳的,一点不激动,但田一禾激动了,大叫:“啥?你要去哪儿?”
“你家。”连旗提高了声音。
田一禾慌了,手忙脚乱了,手忙脚乱一阵才发现车是连旗开着呢,他啥也干不了,总不能跳车吧。他只能叫唤:“我草,炮灰你疯了吧?你有病吧?!”
“有病的是你!”这次连旗居然一点不客气,硬邦邦花岗岩似的把田一禾顶撞回去,“都几年了你不回家,你没心哪你!”
“我草你TM骂谁呢?”田一禾愤怒了,不管不顾地去抢连旗的方向盘。连旗眼瞅着前方一手开车一手跟大熊掌似的一掌就把田一禾给按回去了。田一禾挣扎两下,上来又抢。
汽车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一个急刹车停下来。田一禾猝不及防,“哎呦”一声往前冲,脑袋差点撞车玻璃上。
“你TM发什么疯啊!”田一禾彻底怒了,眼睛瞪得溜圆,“你别以为我跟你说点知心话,上几天床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啊你,别TM做梦了!我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你也就在C上威武威武当一把我男人过过嘴瘾,那是我让着你不愿意跟你一般见识。下了床该干吗干吗去,结婚证都扯不了你还真把自己当田家人啦?”
连旗脸色阴沉,一言不发,踩下离合又要开车。
“连旗!”田一禾怒喝一声,“我C你X!”
田一禾真是气急了,这话未免口不择言,连旗的手一下子顿住了。田一禾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骂得有点过分。但他不肯示弱,这时候无论如何是不能示弱的,他挺直小腰板梗着细脖子跟连旗对视,也是气势汹汹的,也是横眉立目的。
连旗眯起了眼睛,田一禾这才发现连旗眯起眼睛的时候带着凶相,那点光都聚到一起了,也就格外地瘆人。连旗只说了一句话,说得很慢,一字一字像从齿缝中咬出来的,声音比田一禾低多了,但这句话一出口,田一禾就没词了。连旗说:“我妈死了,我哥没了的第二年她就跟着去了,你是不是也想等父母全没了才回去看一眼墓地?”
田一禾的心里咯噔一下,他像个鼓足了气的气球,被针一样的话一刺,立刻就瘪了。他弓着腰,像一下子小了十年,往后陷在椅子里,半天憋出一句来:“不是我不回去,是他们不要我,他们说就当没生过我这么个儿子,那我干吗要回去?!”语气幽怨十足。
“你都不回去怎么知道他们不要你?我看是你不想要他们。少TM废话!”连旗最后一句跟空手拍钉子进木板一样,往下不用再说了,直接开车走人。
两个人都没再出声,田一禾老老实实坐着,一会看看车外,一会看看身边的连旗。也许是因为刚才问候人家过世的母亲骂得太狠了,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也许是连旗小攻气势一出来他的确有点挡不住——不过这一点田一禾是肯定不会承认的;也许是内心深处也真的想回家瞧瞧,只不过没有这么个台阶下;也许……
田一禾的心乱糟糟的,有点伤感有点害怕还有点期盼,烟一根接一根地吸,什么都不管了。连旗忙着买东西,忙着停车,忙着买票,忙着等车。两人偶尔交谈几句,但都不提一会去田家的事,田一禾特别的心平气和,柔声细语。
田一禾的家在H市,其实离S城挺近的,无论如何也没离开辽宁省吧,说到就到了。两人打了一辆车,离家越近田一禾心跳得越快,越瞎核计。要是父母再把自己打出来怎么办?要是他们骂得太厉害怎么办?或者,要是他们根本没在家怎么办?
田一禾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末,按道理他们应该不出门的。于是又有点庆幸,又有点失望,反正挺矛盾。眼见小区院门就在眼前,连旗问:“哪栋楼?”田一禾后悔了,他磕磕巴巴地说:“要不……咱先回去吧,你看我就这么出来,太突然了……刚才还喝了酒,一身酒味,我……”
“哪栋楼?”连旗说。
田一禾耷拉下肩膀,认命似的嘟囔:“左边第三栋,中间的楼口。”
“走吧。”连旗拎着东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田一禾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像个受气的去婆婆家的小媳妇。田一禾也发现这一点了,忽然就来了气,我去了不是回我家吗?那我怕什么?大不了再被打出来呗。大风大浪我都过来了我怕啥呀?想到这里腰板又挺起来了。可又一转念,那不是别人,那是父母啊。上次当面冲突的阴影还在心底,妈妈骂他“变T!”,爸爸抽出木棍子要打残他,“大不了我养你一辈子!”田一禾打了个寒战,觉得有点冷。他一咬牙,发誓似的在心里说:“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要是……要是再那样,我这辈子决不再回来!”
两人上了四楼,连旗回头瞧着田一禾,田一禾轻轻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左边的门。连旗身子一闪,让出道儿来,说:“去吧,敲门。”
田一禾没动。他不动连旗也不动。过了好半天,楼下传来咣当一声闷响,不知是谁走出楼去了。田一禾像从梦里被惊醒了一样,他猛地一抬头,看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灰色金属门。他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抬手敲门。
“谁呀。”里面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紧接着门开了。
田一禾以为自己会很倔强的,他以为自己会很严肃的,他以为自己会很强势的,他以为自己会很不屑的,他以为自己可以随时扭头就走的。但他没有,他一见到母亲的面孔,不由自主地就喊了一声:“妈。”然后,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到后来的时候,也流眼泪了,其实都挺不容易的,还是HE吧,温馨吧,幸福吧,哇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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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54、原谅...
田一禾一声喊出去,田母愣了,她双眼直勾勾地瞅着面前这个人,神情严肃而凝重,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就这么看着,就这么站着,不关门,也不往屋里让。
连旗见他们僵持在那里,忙伸手把门拉开挤进去,和田一禾并肩站在玄关里,对田母说:“阿姨你好,我叫连旗,我们回来看您二老来了。”
田母没说话,她就盯着田一禾,眼睛一眨都不眨,根本就没听见连旗说的话。
田一禾被瞅毛了,当年的往事一下子全涌到脑海里,流下的眼泪变得冷冰冰的,粘涩地粘在脸上。他彻底失望了起来,隐隐又有丝恐惧,他怕那种情形会再重现,他受不了。
田一禾想转身回去,就当从来不曾回来过。就在他抬腿的一刹那,突然“啪”地一声脆响,脸上挨了一个重重的耳光。田一禾震惊了,不只是他,连连旗都震惊了。这一巴掌很痛,脸上火辣辣的一直延伸到心里。田一禾狼狈不堪,怒气直冲到脑顶上。这时,他看到了母亲的脸。
对面的田母嘴唇在颤抖,全身都在颤抖,像一个被摧毁的泥塑,脸上的严肃和刻板簌簌地粉碎下来。她对着田一禾叫骂:“你个小兔崽子你怎么还知道回来呀,啊?你永远也别回来呀!你还回来干什么呀——”还没骂完眼泪就掉下来了,无法抑制地沿着皱纹布满了整张脸,她一边哭一边用力捶着田一禾:“你还回来干什么呀,啊?你真没有良心哪——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呀!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呀,啊?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啊——梦见你被车撞了被人害了——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啊,啊?呜呜呜呜——”田母越说越伤心,越打越没力气,最后只剩下哭,嚎啕大哭。
在田一禾的记忆里,母亲一向都是体面的,都是注重言表的,从未有过如此失控的情形。田一禾心软得跟融了的蜡似的,什么倔强什么怨恨什么傲气什么面子,呼啦啦全都飞跑了,只剩下悔,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扑通”跪到母亲面前,涕泪横流,哽咽着喊道:“妈——妈我对不起你,是我不好,妈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打我吧你打我一顿吧……”他双手用力左右开弓连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抱着母亲的双腿放声痛哭。
这时田一禾的爸爸从屋子里出来了,连旗只看到一块被阳光拖长了的影子直罩到门口。田父长得人高马大的,腰板很结实,尽管头发都花白了还是能看出年轻时的彪悍,明显田一禾长得更像他妈。
彪悍的田父手里还拎着根木棒子,他根本没瞅连旗,他直奔田一禾就去了,抡起棒子照着田一禾的后背抡了下去:“你个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死在外面?我TM今天揍不死你我!”这一棍子打得田一禾一激灵,痛得龇牙咧嘴。连旗一瞧,这不行啊,这都抡棒子了都。他不敢拦着田父,人家还在气头上呢,而且说实话,连旗也觉得田一禾这小子是得教训教训,太不像话了。但想归想,事实归事实,事实是连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田一禾挨打的。田父再次提起棒子挥下去的一刹那,他瞬间扑到田一禾的身上去了,这一棒子结结实实打在他身上,连旗眉头一皱,他说:“叔,你要打打我吧,是我把小禾苗带坏了。”
田一禾推连旗:“你走开,我爸打我你走开!”
连旗能走吗?跪着俯在田一禾身上没动弹。
田父不管那个,正在气头上呢还能顾得了什么,挥着棒子一顿乱抽,一边抽一边骂:“我叫你不回来叫你不回来!你个兔崽子!——”
这边母子俩哭,那边田父骂,一屋子鸡飞狗跳乱七八糟鬼哭狼嚎。田父打了十来下累的气喘吁吁,也没打中田一禾几下,气得上来拉连旗:“你起来!你躲开!我今天我打不死他我!”
连旗这回起来了,轻轻拦住田父一个劲地劝:“叔您消消气,消消气,田一禾这不是回来了吗?您消消气,别累着了。”
田母哭得直抽搭,手脚冰凉,大脑有点缺氧发晕,按着额头晃了两晃,吓得田一禾忙起来搀她:“妈,妈你坐下吧。”扶着母亲坐到沙发上。他说完又跪到田母的膝边,田母踢了他一脚:“你给我起来,装什么装啊?你要真有心能不回来看一眼吗?”说完又开始掉眼泪。
田一禾的心疼得没着没落的,碎成一片一片的,弓着腰轻唤:“妈,妈你别哭了,我错了……你别哭了……”
田父跌坐在沙发上呼哧呼哧喘气,那几下子真是挺用力,喘够了一瞪眼睛:“哭什么,都哭什么?!行了,别没完没了的!”
老爷子在家里说一不二,话一出口屋子里就安静下来,母亲仍是捂着嘴抽抽搭搭的,但声音小多了。情绪发泄完毕,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现实和理智一下子都涌到眼前来,这时大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彼此的身份是很微妙而且尴尬的。
房间里静得有些诡异,谁都想说话,可又谁都想先说话。沉寂了几分钟,开口的还是连旗,他说:“叔叔,阿姨,我叫连旗,跟禾苗儿回来看二老来了。”
他这话一进屋就说过了,但当时谁都没听见,或者说听见也当没听见,自动忽略了。但现在没法忽略了,田父田母不由自主对视一眼。田母低下头擦眼泪,把主动权完全交给自己的丈夫。
田父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怎么说才合适,他想了一阵,说道:“你们……在一起?”
“是。”连旗回答得挺坦然,笑容诚挚而恳切,“所以特地过来看望二老。”
“啊……”田父没词了,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他适时地沉默下来。
这个时候,还是凸显了女性的“柔”的魅力,田母站起来,客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