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权钝走出去有一段距离,包世发摸出手机开始拨号,通了后,他对着手机神秘兮兮地说:奎哥,这里头还真的有事情,权钝回来了……
权钝没想到会在不经意间从父亲嘴里掏出这么重要的一条信息,内心顿时就兴奋起来,他有些按捺不住地说:“我这就上我干爹那儿去。”
权正梁却朝他说道:“你这阵子去找你干爹干啥子?也不晓得避嫌!我七点过的样子还到他那儿去看了下的,门是从里头别起的,还上了顶门杠。估计晓得惹事了,躲在屋头不敢出门了。你这阵子去喊门,不要把他吓出个三长两短来。”
权钝觉得权正梁说得也有点儿道理,就说:“那行,我明天再去干爹那儿找他。”
权正梁却朝权钝叮嘱道:“我今天跟你说的林知妹儿长有尾巴的事情,你不要对另外的人说起。死了那么多年的人,把这个事情给人家说出去了,是对人家不敬,晓得不?”
权钝说了声晓得,母亲王玉秀在楼下喊他下去吃饭了。
吃过饭刚进到房间里准备打开电脑浏览一下网页,权钝就接到了上司的电话。权钝原本以为是要叫他回去的,上司却说让他就在上河坝蹲坑。权钝不解,说:“这事不是不让报道吗?其他新闻媒体的记者都撤了。”
上司却在电话里说:“你猪脑子啊?不让报道并不等于不让调查。你连这点儿嗅觉都没有,还做啥新闻报道?就在那儿蹲着,随时给我报告进展。凭我的直觉,你那儿多半要出大活儿。”
权钝求之不得:“好咧!”
挂了顶头上司的电话,权钝莫名其妙地有些兴奋。他这才又想起王传子下午给他提到的那个武教授,于是他开始给圈子里的同行挨个儿打电话,搜索一个姓武的教授的信息,最后终于落实到了“武天权”这个名字上。
权钝在电脑上输入“武天权”这三个关键字,电脑里搜索出的关于武天权教授的资料和信息却显得很简单,除了一张正面的免冠照,就是短短的几十个字的简介:美国哈佛大学东亚系博士,田野考古学家,古人类研究专家,著有《历史的边缘记忆与族群的认同》……
武天权古人类研究专家的头衔和他写的那本书引起了权钝的兴趣,他联想起父亲权正梁刚才给他讲的上吊女知青林知妹儿屁股上长有尾巴的事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而又颇为可笑的念头:莫非地球上真的有长着尾巴的阿凡达?莫非武天权教授就是冲着“阿凡达”来的?
当这个念头从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幼稚。于是,这个念头很快就在他的脑子里被淡化掉了,索性也没有再去关注更多的关于武天权教授的信息。
第二天一觉醒来,天气出奇的好,权钝在阳台上伸着懒腰的时候,母亲王玉秀已经在楼下叫他下去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看见父亲权正梁不在,权钝就问:“爸呢?”
王玉秀说:“一早就出门了,也没说上哪儿,我也懒得问。”
权钝也没多问,埋头稀里呼噜地吃饭。王玉秀问他回不回单位上班,权钝说暂时不回单位了,估计得在家里待上一阵子。王玉秀颇为担心地问:“为啥子要在家里待上一阵子,是不是在单位表现不好被开除了?”
权钝却说:“你儿子是会被开除的那种人吗?我是要在家里当一段时间的卧底。”
“卧底?特务?”王玉秀被权钝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对,你儿子现在就是一个特务。”权钝颇为得意地说。
王玉秀在权钝的脑袋上敲了一筷子,说道:“一天到晚还跟小娃娃一样,说话做事高一脚矮一脚的。你姐今天多半也耍假,我一会儿跟你姐打个电话,顺带你也回来了,让她一家子过来吃顿饭。你说,我跟你爸辛辛苦苦把你们带大,嫁的嫁,走的走,以后说不定你娶了老婆,也跟着老婆住丈母娘那边,就剩我们守着这一栋破房子,有啥子意思……”
权钝见王玉秀又开始在他面前絮絮叨叨地诉苦,立马起身并打住王玉秀的话说:“行了,妈,你不要又开始唱了哈!我一会儿给姐打电话。如果你真的嫌日子过得清静了,我下半年就给你带一个媳妇回来,明年就给你抱一个孙子回来,这样子总要得了嘛?”
王玉秀知道权钝是在忽悠她,责骂道:“就晓得说瞎话来哄你老娘。”脸上却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王玉秀是很享受被儿子权钝忽悠的。
权钝刚要出门,权正梁却从外边回来了。权钝朝权正梁说:“爸,赶紧吃早饭了,一会儿都凉了。”
权正梁却说:“吃啥子早饭?我还得马上到镇上的派出所去打听一下事情。”
“你上派出所打听啥子事情?”
“你干爹不见了。我刚才上他的四合院去看了,大门上了锁,只有‘管事’在里头呜呜地像哭一样地叫唤。”
“那你也不用上派出所去打听啊!会不会是干爹有啥子事情出去一下?”
“不会,他平常出去都会把‘管事’带上的。说不定昨晚上你干爹就遭派出所的人带走了。原先我就喊他买一个手机,有啥子重要的事情在手机里招呼起来也方便些,可是这个人就是舍不得钱。要是现在他有个手机,在手机里头跟我们说一下他在哪儿,我也用不着东猜西猜了噻,真的是……现在手机又那么便宜。这下好,遇上事情了,我们晓都不晓得。唉,要不是你爷爷临走的时候一再嘱咐我,要我照看一下你干爹,老子才懒球得管他的事情呢!”权正梁骂骂咧咧地抱怨道。
一旁的王玉秀说:“你就晓得抱怨,还是赶紧刨两口饭,吃了去派出所打听一下。真要是遭派出所逮进去了,看能不能想点儿办法把他保出来。一个孤人,又是残废,胆子还小,被吓出个好歹来,哪个的事情?权老二是拜继给他的干儿子,要是真的吓出啥子毛病了,最后还不是落到权老二去照看他?我原先就不答应把权老二拜继给他,你爸就是犟得很,不听……现在我还在外边听到一些不好听的闲话……”
“啥子闲话?”权钝问。
“说我们把你拜继给你的干爹,是早就看好了你干爹的那个四合院子。以后你干爹一走,那个四合院子就是你权老二的。听到这些闲话,我心头就不安逸。哪个稀奇他那个四合院子嘛?”
权钝见母亲王玉秀嘟嘟囔囔地抱怨,笑道:“妈,外边有这些闲话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我要是外人,我也会这样子想的。你晓不晓得现在干爹那个四合院要是放在北京要值好多钱?”
“多少钱?”
“几千万甚至上亿也说不定。”
“那是在北京,皇帝老子的眼皮底下,想不值钱都难!你干爹这四合院是在我们这穷旮旮角角上,值个球的钱!现在兴的都是楼房,推窗亮格的,他那个四合院,灰不溜秋的,给老子老子还看不起呢!再说挨那个荒坟坝又那么近,单家独院的,住在那儿我还嫌阴气重呢!”权正梁这时说道。
权钝又朝权正梁笑道:“爸,你这就不懂了哇!现在值钱的还真是干爹那种院子。你们还别说,你们把我拜继给我干爹,说不定还真是下了一手好棋,呵呵……”
听权钝这么嘻嘻哈哈地说话,权正梁立刻虎了脸朝他说道:“你啥子时候学得这么没有志气了?说这种话我都替你脸红。跟你说老实话,你干爹那套四合院子,房子是好,也气派,但是,唯一的害处就是住不得人。”
“为啥子喃?”权钝问。
“为啥子?不发人!原先王传子一家祖祖辈辈都是单传,香火本来就不旺,传着传着,到王传子这辈,还断香火了。你说他那个四合院子是不是住不得人?你爷爷原先就说过,那个四合院子是屋大欺主。你一个普普通通平头老百姓的命,为啥子要去住那种高门大户的房子?那种房子是你一个平头老百姓住的房子吗?首先你的气场就镇不住它。你看那些高门大户的房子里头,哪个住的不是王侯将相,最起码也该是地主有钱人噻。像你干爹那种人的命,我觉得住桥洞都算是老天爷厚待他了。还住那么大一个四合院子,没有道理噻!”
见父亲权正梁说到王传子时露出一脸的不屑,权钝朝他揶揄地笑道:“爸,你不会是嫉妒干爹才这么说的吧?”
权正梁却说:“老子嫉妒他?呸!你龟儿子的娃娃是咋个在看你的老子?老子就是心胸那么狭窄的人哇?老子有儿有女有孙,儿孙满堂的,搁到哪个朝代都算是有福气的人,老子还嫉妒他一个孤人?你娃娃说这个话纯粹是没有长脑壳!”
见父亲权正梁对自己说的话有些发急,权钝急忙呵呵地朝他安慰道:“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我晓得您老人家不是那种势利眼,跟我爷爷一样,是一个有境界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权正梁见权钝跟自己说话老是油腔滑调的没个正形,说道:“去去去,不要嬉皮笑脸地跟老子说话,莫老莫少的!跟你摆句老实龙门阵,你娃娃要是真的在打你干爹那套四合院的主意,不光外人要鄙视你,就是老子也要鄙视你!”
见权正梁把自己刚才的一句玩笑话当了真,权钝连忙说:“爸,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我是那种人吗?我是你儿子,你是啥样子的一个人,我就是啥样子一个人,就像编筐筐,一个模子出来,绝对不会走样的,呵呵……”
“我是怕你真的有那个想法,老子的脊梁骨还真要遭亲朋邻居戳断。”权正梁说。
见父子俩要开始打嘴仗,王玉秀连忙把权正梁招呼到屋子里吃早饭。又给权钝使眼色,让他出去走走,别在家里跟权正梁打嘴仗。
权钝暂时没啥事,就打算到乱葬岗去看看。刚出门,就收到了顶头上司的短信:“小子,给我盯紧点儿你那个地方。”
权钝快速回了两个字“好咧”,就朝乱葬岗走去。
到那片乱葬岗必须得经过包家院子。
包家院子是一个远近出名的以包氏族群聚居在一起的大院子。大院子基本保持着原来的格局,里面住着上百户人家,都是包氏族人。
权钝小的时候经常到老院子里找跟他年龄相仿的同伴玩,所以对老院子是很熟悉的。他高中时的初恋对象就是包家老院子里一个叫包世菊的女子,两人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在一个学校甚至一个班级念书,算得上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后来包世菊考上了外省的一个大学,两个人就分开了,这段恋情也就无疾而终。
有时,权钝难免暗发感慨:“再纯粹再真挚的情感,也经受不住时间和距离揉搓。情感不是麻绳,越搓越结实;情感其实更像是面条,越搓越细越脆弱……”
权钝当时之所以迷恋包世菊,兴许是因为包世菊身上散发着传统女孩那种淡淡的内秀气质。就是现在,权钝也比较迷恋女孩子身上散发的那种气质。只不过现在已经很少有女孩子身上有那种气质了,所以自从和包世菊的那段恋情结束后,权钝至今仍然没有发生第二段恋情。在他的心里,始终储存着包世菊的影子,一般的女子是入不了他的法眼的,更别说进驻到他的心里。
进入包家老院子首先要跨进一道门槛很高、门板很厚的双扇大门,那是包家老院子的祠堂大门。进入祠堂大门后,要经过一道很深的巷子,再进入到一个四百来平方米的大院坝,然后从大院坝的一道狭窄的甬道里出去,穿过一片大竹林和一段垮掉的青砖围墙,才可以到那片乱葬岗。
包家老院子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院坝正北面的那个戏台子,戏台子至今保存得比较完好。戏台子也是权钝和他的那群玩伴最喜欢的地方。戏台子左手边是包家老院子的厅堂,也是老院子的正厅,又称祭堂,是举行祭祀仪式或宗族议事之处,因此空间最大,用材也最考究,都是由大而坚实的柱头和横梁构建的。
右手边是寝堂,是用来安放祖先牌位之处。每逢清明或其他节日,个人或全族都要在祠堂里进行祭祖活动,弘扬忠孝思想和尊祖敬宗精神。
权钝印象最深刻的是寝堂一处昏黑不清的角落里摆着两副黑漆锃亮的大棺材。棺材的回头上贴着一张四方的红纸,上面写着一个篆体的“寿”字。包世菊曾经告诉他,那是为老人准备的寿方。这样的两副棺材冷冰冰、静悄悄地摆放在昏黑不清的屋子里,让人看着就瘆得慌。所以,那间摆放着棺材的屋子,从来就是权钝和他的玩伴们的禁地。
权钝经过大院坝的时候,大院坝里有人正铺开晒席准备晒粮食,看见权钝,就很热络地跟他打招呼。
包家院子的人都知道权钝差点儿成了包家的女婿,所以对权钝显得比一般的人亲热。
从甬道里走出来,要经过一片大竹林,然后跨过那道垮掉的青砖围墙,就算是正式走出了包家老院子。老院子外是一片开阔的田野,乱葬岗就在这片田野的尽头处,紧挨着一道河湾。
权钝刚要朝乱葬岗走的时候,看见包世发从一条田埂路上抄近路朝他走过来。权钝不想跟包世发照面,所以打算绕着另一条路走,包世发却远远地就叫住了他。
权钝只好站住。
“权老二,你好久回来的?”走近的包世发朝权钝问道。
权钝对包世发这人有点儿成见,所以显得并不是很熟络地说:“昨天。”
“上哪儿去?你干爹那儿?”包世发又问。
听到这话,权钝心里就有点儿烦躁了,觉得包世发这丫儿管得有点儿宽了,但仍旧耐住性子不冷不热地说:“是,顺便到荒坟坝看看。”
包世发立刻说道:“荒坟坝有啥子好看的?啥子都看不见了。昨晚上就被人用一人多高的彩钢瓦围了。城管跟警察都在周围守着的,闲杂人员根本不让靠近,不晓得里头究竟挖到啥子宝了。”
包世发的这句话倒是引起了权钝的些许兴趣,说:“真的守得这么严实?”
“真的守得这么严实,未必这个我也跟你撒谎?不信你去看看就晓得了。”
权钝说:“我还真得去看看。”说着就朝乱葬岗走。
包世发站在原地,颇有点儿狐疑地看着权钝,小声嘟噜儿道:“这小子这个时候回来做啥?未必是王传子叫他回来的?”
等权钝走出一段距离,包世发摸出手机开始拨号,通了后,他对着手机神秘兮兮地说:“奎哥,这里头还真的有事情,权钝回来了……平常这小子很少回来的。这个时候回来会不会有啥子蹊跷在里头?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是王传子把他喊回来的……我晓得!嗯,我晓得。王传子这个瓜货懂啥子嘛?权钝就不一样了,大学生,听说现在又在报社当记者,路子野,懂的东西也多。王传子会不会喊权钝回来帮他看东西的?权钝是他的干儿子,贴心豆瓣儿!我就是担心这个事情……”
包世发在手机里跟包世奎说了十几分钟的话,然后转身,又朝乱葬岗走去。
权钝远远地看见乱葬岗果然是用彩钢瓦打了围,还有城管队员和警察在周围转悠,那条狭窄的土路上也停着三四辆车,都是文管所和派出所的车,然后就是五六辆城管队员的巡逻摩托。
乱葬岗的周围没有昨天车来车往人山人海的盛况,显得冷清了许多。
既然什么也看不见,权钝索性放弃了要到乱葬岗看个究竟的打算,远远地转了道,朝王传子的四合院走去。
王传子的四合院果然是上了锁,而且是那种老式的抽屉似的横开铜锁。这种锁在现今这样的场合里出现,已经很有点儿高古的意思了。
权钝上去用手拨弄了下锁在门上的铜锁,自言自语地轻笑了下:“干爹还真有点儿意思。”就转身打算离开。
突然,他看见有两个人正朝他迎面走来。这两个人正是武天权教授和他的助手邱晓宇。
尽管权钝跟武天权教授连一面之缘也没有,但是,权钝那如同双核处理器的脑子立马就把武天权的面孔跟网上的那张正面免冠照重叠了起来。
而权钝刚才站在四合院大门口,用手拨弄铜锁的动作同样也被走过来的武天权看见了。他以为权钝是在打大门上的铺首的主意,因为现在这世道,凡是沾旧仿古的东西,都会有人惦记。乱世藏黄金,盛世玩收藏。在这种风气的带动下,很多老物件都变得奇货可居起来,就是原先的一个马桶盖,只要在朝代和出处上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都有可能被炒出黄金的价格。于是,武天权人还没有走近,就朝权钝喊道:“喂,小伙子,在门口干啥呢?”
权钝觉得武天权这话问得有点儿奇怪,说:“没干啥,来看看我干爹。”
“你干爹?”走近的武天权有点儿狐疑地说。
“这四合院的主人就是我干爹,王传子。”权钝进一步解释道。换作别的人,权钝兴许早就不耐烦了,根本也用不着做这种解释。可是站在他面前的是古人类学专家武教授,权钝的心里首先就多了一份尊重。
武天权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是这样。他人在家里吗?”
“没在,上了锁的。你是武天权教授吧?”权钝直截了当地问。
“你怎么会认得我?”武天权颇为吃惊。
“昨晚上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你的名字,有你照片。”权钝说。
武天权和邱晓宇交换了一下眼神,很平静地哦了一声。但权钝却敏锐地感觉到武天权的表情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我是报社的实习记者,这是我名片。”权钝把自己的名片递了上去。
武天权接过名片,很随意地瞟了一眼,递给身边的邱晓宇,说:“收好。”武教授连跟权钝进一步客气的话也没有说,只是朝权钝问:“你干爹上哪儿去了?”
权钝说:“不知道。听我爸刚才说好像是被派出所叫去了。你们是来找我干爹的?”权钝又接着问道。
武天权教授没有回答权钝的话,而是拿出手机拨号,很快手机就通了,武天权对着手机说:“喂,张所长吗?对,是我,武教授……跟你打听个事情,你们是不是把王传子请到派出所去了?没有啊?知道了,嗯,那好,有事我会联系你的,再见。”
武天权收了手机,朝权钝说:“你干爹没在派出所。”
“没在派出所?那他会上哪儿去呢?”权钝说,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顺便用手机把王传子没在派出所的消息告诉了父亲权正梁。权正梁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有点儿着急,就让权钝在四合院的门口等着,他马上过来看看。
不一会儿,权正梁急急火火地来了,见和权钝站在一起的还有武教授和邱晓宇,有些疑惑。权钝做了介绍,权正梁哦哦地应着,上去拍四合院的门:“传子,传子,你在里头没有?”
权正梁拍门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管事”,它冲着外边的人汪汪地叫起来。
权钝说:“爸,门明明是从外头锁上的,干爹咋个会在里头喃?”
权正梁停止了拍门,自言自语地说:“这人会跑到哪儿去呢?他每回出门都会带上‘管事’的。”
权钝说:“爸,会不会是我们太神经质了,干爹万一是出去办点儿事情喃?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过阵子我再回来看看?”
权正梁只好听从了权钝的意见。武教授却说:“我们可不可以上你家里去坐坐?”
权正梁很爽气地说:“咋个不可以喃?请还请不到呢!”
权钝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出声的邱晓宇。邱晓宇也正盯着权钝在看。两个人的目光在触碰的一瞬间,相互之间笑了一下,心有灵犀似的算是打了招呼了。
路上权钝朝武天权教授问道:“武教授,荒坟坝里是不是发现了大型古墓?怎么搞这么大的阵仗?一般的考古发掘根本就没有这么高的规格,整得都有点儿神秘兮兮的了,就像是在搞一个国家级的神秘工程一样。”
武教授却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怎么清楚,现在考古工作人员正在做探方。至于规格为什么会弄得那么高,我就更不清楚了。”
权钝知道武教授是在跟自己打马虎眼,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武天权这时朝走在前面的权正梁问道:“权大哥,听说这片乱葬岗原先是三国时期诸葛亮用土堆摆下的八阵图,又叫土八阵,是这样的吗?”
权正梁说:“这些都是民间传说,摆玄龙门阵醒瞌睡的。啥子土八阵,就是乱葬岗。”
“我还听说‘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这儿还吊死一个女知青?”
“过去这么多年的事情了,你也知道?哪个跟你说的?”
“这个你先别问我。你只告诉我有没有这个事情就可以了。”
“这个事情倒是千真万确有过,不是传说。”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父亲应该叫权泽川。”
走在前面的权正梁停住脚,他站住了,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武天权,说:“你咋个把我们的底细摸得那么清楚?”
“不是我把你们的底细摸得清楚,而是我在调查那个女知青上吊的事情,这件事情也牵涉到你父亲权泽川。”
“都过去几十年的事情了,你们还要调查?再说,我父亲还有王朝唐和包成贵他们都过世了,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了,调查还有啥子意义喃?”
“呵呵……有意义,要不然我也不会主动要求上你家里去坐的。”
“那个事情我还真的不大清楚,我父亲在的时候也没有咋个跟我提起过这事情。所以你要想问我这个事情,我还真的给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武天权却说:“没关系的,你知道好多说好多就是了。”
权正梁想了一下,说:“要得,就冲你是教授,这个面子我也要给你。我把我晓得的都说给你听。就是真的调查出有啥子事情,这个事情都过去几十年了,而且那些人都不在了,也整不出个啥子名堂,你说是不是?”
武天权呵呵笑道:“权大哥果然是个爽快人。”
经过包家老院子的时候,权钝被包世发叫住了。他让权钝过去,他有话跟权钝说。
权钝走过去,包世发递一根烟给权钝,说:“刚才奎哥打电话回来,说让我跟你去一趟县城里,中午他要请我们吃饭。”
权钝感到有点儿莫名其妙,说:“我跟奎哥从来没交没道的,他咋个突然想起请我吃饭了?”
包世发说:“我咋个晓得?不过凭奎哥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他要请吃饭的人绝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个你肯定是懂得起的噻。”
权钝说:“这个我倒是懂得起,但是今天我不一定有空。我还想跟刚才那个武教授摆下玄龙门阵。”
“是奎哥重要还是那个教授重要?你跟个教授有啥子玄龙门阵好摆的嘛?奎哥要跟你说的才是正事!”包世发见权钝要拒绝,有点儿着急了。
权钝笑道:“这跟重不重要好像没多大关系哇?再说我跟武教授摆龙门阵其实也是在办正事。”
“权老二,反正话我是给你带到了,你去不去自己掂量一下哈。奎哥现在还真的不是一般人。在我们包家,那可算得上是一言九鼎的人!”
权钝想了一下,说:“那行,一会儿中午的时候看我能不能抽出时间,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就跟你一起去。”
“权老二,你这架子整得有点儿大了哈!你还没弄出啥子响动嘛,咋个就学到摆臭架子了喃?奎哥请你吃饭你都要看有没有时间了,你混得真够可以了。”包世发瘪嘴说道。
权钝已经懒得跟包世发多说话,说:“中午我给你打电话。”说完转身就走了。
不过,包世奎突然莫名其妙地要请自己吃饭倒还真是出乎权钝的意料。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自己跟包世奎根本就没有打过任何交道的。
回到家,权钝就把包世奎要请他吃饭的事情告诉了权正梁。正和武教授摆着龙门阵的权正梁说:“包世奎这个人请你吃饭你还真要把细(警惕)点儿。他原先是啥子人大家又不是不晓得。不过既然人家请了你,你还真得给人家这个面子。毕竟这上河坝从来都是人家包家人说了算。我们是外姓人,不能不给人家面子。”
权钝觉得父亲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决定中午的时候还是跟包世发一起去赴宴。
权钝要去赴宴这个事情倒是引起了武天权教授的注意,他看似很随意地朝权正梁问道:“包世奎是谁?”
权正梁说:“也是他们包家的人。原先是盗墓贼,靠刨人家的祖坟整发了,后来又攀上了高枝儿遇到了贵人,现在混成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说话做事都硬气得很。”
听权正梁这么说,武天权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仍旧装出很随意的样子用半开玩笑的口吻朝权正梁说:“这种背景的人请你儿子吃饭,会不会是鸿门宴啊?呵呵……”说着又瞟了一眼权钝。
权钝的目光此时不经意地落在邱晓宇的脸上。
邱晓宇的脸是一张棱角有些分明、立体感比较强的脸,俊挺的鼻梁和略显瘦削的脸,使她的整个人在灵秀中透着一股子女孩子少有的韧劲儿。脸上的肤色也不是白皙细腻的那种,而是那种暗透着一股子野性的中性肤色。这种肤色根本用不着涂抹任何护肤用品也能渗透出一层健康的亮色和隐隐的生机。
也许是邱晓宇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不同于一般女孩子的独特气质吸引住了权钝,所以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在邱晓宇的身上溜达。
当武天权教授瞟见权钝的目光正在邱晓宇的脸上溜达时,脑子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于是朝权正梁说:“一会儿他去赴宴的时候应该没有车吧?”
权正梁却说:“有!”
武天权和权钝同时嗯了一声。
权正梁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我骑的那辆老年电瓶车。”
权钝颇感脸红地朝权正梁说道:“爸,你让我骑你的老年车去赴奎哥的宴?你也太有创意了。”
权正梁却正色说道:“不就是吃一顿饭嘛?走路去和骑我的老年车去还不是一样的?”
“爸,我咋个去你就不用操心了哈。一会儿我打个野的去。”
“打野的要好几十。你有几根羊子邀不下山了?”权正梁说道。
见两个人干起了嘴仗,武天权教授连忙劝住两人说道:“打住,打住,你们根本就没有搞明白我刚才问你们有没有车的意思。”
“那你是啥意思?”权正梁说。
“一会儿我让晓宇开我的车送你的儿子去。”武天权教授说。
“这哪儿要得喃?这不是给你和晓……晓宇添麻烦了哇?”
“不麻烦。一会儿晓宇送你儿子去赴那个叫……包世奎的宴,我就在你家里蹭一顿中午饭。两全其美啊!呵呵……是不是啊,权大哥?”
权正梁听武天权这么说,立马就同意了,也呵呵说道:“这样子当然要得了。”然后就起身招呼王玉秀赶紧准备中午饭和下酒菜。
武天权主动要求在权正梁家里吃饭,权正梁感觉倍儿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