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虚晃而过的烈日, 跟眼前的灯光杂糅在一起,有些许的不真切。
有那么几秒钟,连听见的声音都像是虚的。
唯有鼻尖飘来熟悉的气息, 带着让人心安的木质香。
心跳渐渐平复。
时颜没有说话, 微微垂头靠着晏礼。半晌,才轻声开口,“好像做了个噩梦。”
跟以前差不多的内容。
没头没尾, 感触却很真。
晏礼没问她梦见了什么, 只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月光浸透窗子,女孩子长发柔顺, 绸缎似的披散下来。
“梦都是假的。”他低声靠近,拇指摩挲她的发际,“不要去想了。”
时颜点了点头, 她早已习惯。
才想起问他,“你怎么过来了呀。”
“看你没回消息, 就过来看一眼。”
先前,时颜聊天聊到睡着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晏礼从没担心过。但大概是今晚聊到以前的事, 他多少还是放心不下。
没想到一过来, 就看到她仿佛被噩梦惊醒的模样。
时颜“啊”了一声, 有点懊丧, “我不小心睡着了。”
她抱着被子, 头发有点乱蓬蓬的,这样仰起脸来, 像个睡眼惺忪又可怜兮兮的小动物。
晏礼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还睡不睡?”
“唔?”时颜反应迟钝了半拍,一时没理解他问这话的意思, 点了点头,“睡吧。”
已经过了半夜,不睡觉似乎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干。
“那你乖乖躺下。”晏礼拍了下她身后的床。
时颜真就乖乖地抱着被子躺回去。
她睡姿向来很安分,整个人平躺着,被子整齐地盖到胸前,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两侧。
家里装的是空调,冬季略干。加湿器均匀地喷出细密的雨雾,发出轻微的声响。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
刚小睡过一场,这会儿困意散了,一点儿也睡不着。
时颜只好睁眼,呆呆望了会儿天花板,思维迟钝的,什么东西也没想。
忽然反应过来,晏礼还没走。
她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还没开口,晏礼就已经躺了上来。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温度。时颜枕着他的手臂,不知是羞怯,还是闷在被子里的缘故,声音显得有点儿含糊不清,“你是不是,本来就不想走。”
“嗯。”晏礼答得很坦然。
“……”时颜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那你怎么没早说呀。”
“我怕你觉得,”他看着她笑,“我趁人之危。”
时颜:“……”
她觉得他才不怕。
不管噩梦带来的情绪有多负|面,跟晏礼几句话说下来,时颜刚才的不适感已经荡然无存。
她本想再说说话,没料过了一会儿,晏礼的呼吸声已渐渐均匀变沉,像是困了。
于是时颜也乖乖地闭上了嘴,侧过身抱着晏礼,像个小松鼠似的埋着头,酝酿睡意。过了会儿,又觉得有点热,于是悄悄把脚上的被子踢掉。
“时颜。”就在这个时候,本来应该睡沉了的男人开口说话了,声线清醒,含着不太友好的意味,“再动就别睡了。”
“……”时颜登时感觉浑身上下的毛都微微炸了一遍,赶紧闭上眼睛装晕。
装了一会儿,时颜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先前又不是没和晏礼睡在一块儿过,成年男女兴致所至,两人该做的也做的差不多,却始终没越过最后一步。
时颜很合理地认为晏礼是觉得没结婚就不能那样,是个保守派。
所以这句吓唬其实也就是纸老虎,没什么威力吧?
她好像……根本没必要怕他。
*
隔天时颜醒过来,床另一侧已经空荡荡的不见人了。
她有点奇怪,不过也没多想,揉了揉眼皮,起床洗漱。
刚打开卧室门,就看到傅月宜坐在沙发上,抱着胖了一圈儿的端午左看右看。端午一看就是被迫起的床,不情不愿地垮着张饼脸,一副任人搓扁揉圆的模样。
时颜看得好笑。
“妈妈,你没有去工作室吗?”时颜趿拉着拖鞋走过去。
大年三十,还有人要来工作室取旗袍。恰巧是傅月宜的老朋友,所以她要过去一趟。
“等会儿就去了。”傅月宜把端午放下来,端午如逢大赦,赶紧跳下沙发一溜烟儿的跑了个没影。
时颜噢了一声,把端午逃窜时撞歪的零食盒给一样样摆正。
傅月宜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清了清嗓子,“颜颜。”
时颜抬起头,“嗯?”
傅月宜走过来,抬手搭在她肩上,像是有什么重托。
她目光温和,吐出四个字,“注意安全。”
时颜:“?”
什么意思?
但没等她再问,傅月宜已经拎上包包扬长而去了。
时颜一头雾水地把目光移回手中的薯片盒子,过了会儿,晏礼从房间出来。
家里很暖和,时颜这会儿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色长袖,外头罩一件黑色的宽松针织背心,她抬眼一看,晏礼穿着件黑色毛衣,修身的长裤,略微靠着墙壁,姿态闲散。
也是这目光相接的一瞬间,时颜忽然就明白了过来,傅月宜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注、意、安、全。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个彻底,热得像是快要冒烟。
时颜抬手扇了扇,目光触及晏礼,又飞快跳开。
这样明显的反应,晏礼怎么看不出来。
他抬脚朝这边走过来,像是想一探究竟。时颜满脑子都是那四个字,连带着看见晏礼就有种做坏事被长辈抓包的感觉。
“想什么呢?”他视线在茶几上扫了扫,没发现什么,好笑道。
“没什么。”时颜飞快答完,很生硬地转移话题,“噢,要吃早餐了。”
没等她跑远,就被晏礼揪着后领拎回来。
男人身量高挑,又常年锻炼,制住她完全不费力气。时颜有点儿不太想面对现实,无奈晏礼一副不罢休的样子,她只好结结巴巴地说,“唔……就是昨天晚上你睡在我房间,好像被发现了。”
“然后,妈妈刚才叫我,注意安全。”时颜硬着头皮说完。
看晏礼的模样,也是一副意料之外的模样。时颜猜测他早上特意早起,就是为了不被发现,结果还是没能瞒过去。
“那个……”时颜想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有点小尴尬。
没料,晏礼却是轻挑了下眉,“那我不是亏大了?”
时颜不解,“什么?”
“什么也没干,平白被误会了一场,”晏礼眸光瞟向她,顿了下,“早知道……”
“就真的干点什么了。”
“……”
*
大年三十这天,时颜亲自下厨准备年夜饭。
以往她跟傅月宜两个人过年,都是在外边酒店里,跟傅月宜的朋友一起。今年傅月宜将朋友聚会推到晚上,筹备年夜饭的重任自然落到时颜肩上。
早晨就有专人将食材送上门,时颜这还是第一次筹备年夜饭,好在有晏礼帮忙,不至于忙得像个没头苍蝇。
等暮色笼罩,市中心的霓虹灯亮起,街边路灯次第排列,暖意扑面而来。
似乎真正昭示着,这一年走到了末尾。
傅月宜一到家,差不多就能开吃了,她对着一桌子的菜举着照相机拍了半天,还精心修整发了朋友圈。
三人一边吃一边闲闲说话,没过一会儿,傅月宜的手机铃响起来。
时颜无意中瞥到号码,果然是时安平。
这个电话应该是打来拜年的,在时颜的印象里,自从他们分开之后,时安平每年过年都会打电话给傅月宜。
时颜习惯性地开始想他们两个的关系。
不知想到哪个地方,忽然想起晏礼说过,这些事都不是她需要操心的。换句话说,操心大概也没用。
于是重新专注吃菜。
傅月宜讲完电话,又吃了会儿,便出门跟工作室聚会了。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桌上的菜还剩大半,暖黄的灯光投落,在螃蟹上镀出橙金的色泽。
餐桌正对着窗,有人放起烟花来。
巨大的轰响声在耳旁炸开,夜空流光溢彩。
时颜在杯子里倒上浅浅一层的葡萄酒,举起酒杯弯了下唇,“阿晏,新年快乐。”
晏礼举杯,笑意到眼尾,“新年快乐。”
时颜酒量极为不好,稍微喝点儿就晕乎乎的。
她捧着杯子,胆子大了起来,平时不太会说的话也在这时一股脑的往外讲,眸子亮晶晶地望着他,认真道,“阿晏,明年也要一起过年。”
她脸颊有些泛红,呼吸间带着浓厚的酒香。眸光水润,像是有些迷糊了,又像一种别样的诱|惑。
晏礼看了她一会儿,像是怎样也看不够。末了,他扣住她的后脑勺将人拉近,亲在她的唇上,“当然。”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