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 住在,一起啊。”
这几个字慢悠悠地、一个一个地从张律师的脑海里飘过,语调很缓慢, 却似乎带着点隐隐的炫耀和意味深长。
像是要加深他的印象一般。
张律师觉得自己想错了。
他原本以为面前的困难不过是一个小土包, 只要跨过去了一切好说,却没想到它实际上是座不可逾越的山巅。
什么品种的哥哥会跟自己已经工作了的妹妹住在一起啊!
张律师真是满脑袋的问号。
这会儿那个时礼还挡着屏幕,面带微笑, 目光有点儿懒洋洋地看着镜头, 慢条斯理问,“张律师, 这么晚了,给我妹妹打电话是有什么急事么?”
张律师压根提不起劲来说话。
他很短暂地想起视频接通那一刻自己欣喜若狂的心情,只觉得前一秒天堂, 后一秒地狱,恍惚不似在人间。
这个阴魂不散的时礼把他的信心都磨没了。
张律师顾不上礼不礼貌的问题, 也可能是精神确实萎靡,总之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挂了视频。
看他最后的表情, 估计是再也不会打过来了。
晏礼把手机还给时颜, 看见她好似还没回过神的模样, 不禁笑道, “怎么了?没见过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
时颜下意识接过手机。
心里默默地想, 那可不是没有见过吗。
她记得以前听一个同学说过, 晏礼大学专业是数学和计算机,但从今天的事情看来, 大概还辅修了一门……表演吧?
她在旁边都快要看呆了。
“是没见过这种方式,”时颜顿了下,认真补充, “但是,好像挺有效的。”
跟上次“谎称有男朋友的”的办法类似,像是给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晏礼已经从沙发上起身,“那以后跟我多学学。”
“啊,”时颜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学什么?”
“行骗的技巧,”晏礼看她一副当真的模样,勾了下唇角,“毕竟,不能白让你叫我一声哥哥对不对?”
大概是这会儿的对话轻松,几乎不需要思考。
时颜下意识纠正道,“我好像也,没叫过你哥哥呀。”
短暂的寂静过后。
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懊悔得不行。
晏礼唇边笑意更甚,手搭在靠背上往这边倚了点儿,不紧不慢道,“说的也对啊,要不现在叫一声?”
话音落下,他就看到时颜迅速抬起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眼角都有点儿瞪圆了,随即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极其不好意思地快速移开视线。
整个人像是快要冒烟了。
晏礼愈发觉得她有趣。
邀请他来住的时候胆子挺大,有时候又一逗就脸红。
*
洗完澡之后。
时颜趴在床上,按照张律师给的手机号搜出了支付宝,确认过名字无误,还是把钱转给了他。
然后她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
房间是日式混搭了北欧的装修风格,视野开阔明亮,即便是在晚上,也不会让人有丝毫的压抑之感。
但时颜却觉得胸口隐隐有点儿堵。
也不是堵。
更类似于,某种雀跃涌动的心情被压抑住了的感觉。
像是怀揣着一个,不能跟任何人说的小秘密。
但具体是什么秘密,又有点说不上来。
时颜摸不清自己这种情绪的来源。
脚下像踩着绵软的云,整个人还有点儿晕乎乎的。
是喝多了吗?
也没喝多少酒来着。
空调的温度冷风适宜,加上这一天确实有些累,时颜就这么抱着被子,一边闷头思考着,一边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直到,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穿着盛外的校服,面前是一扇透明干净的玻璃窗,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后边贴着的优秀毕业生一寸照。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盛外的荣誉墙。
此刻,她正仰着头,怔怔地望着荣誉墙上的某个人。
看了一会儿之后,她伸出手,隔着玻璃轻轻碰了一下他所在的位置。
那个位置上的男生,有一双生得极好看的凤眼,眼尾上挑,带出些许含情脉脉的意味,但因为表情略显倨傲高冷,冲淡了这股带着桃花的气质,又显得距离感十足。
总之整张照片上似乎就写着四个字。
只可远观。
但这会儿时颜不仅远观了。
还大胆地伸手碰了。
她的指尖感觉到了照片光滑的质感。
整个人的思维也跟钝住了似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根本没有拉开玻璃窗,那中间隔着的玻璃去哪儿了?
这个想法冒出脑海的瞬间,更为超现实的事情出现了。
晏礼居然从那张照片里走了出来。
只不过这一走,就像是穿越了好多年的时光。
他个子拔高了些,五官脱去了少年气,变得更为俊美,身上穿的不是和她一样的校服,而是一件白色的衬衣。
是酒吧见到的时候,他穿的那一件。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时颜跟他已经换了个位置。
她背靠着荣誉墙,他手臂撑在她脸侧。
她微微抬头,男人的模样就映入眼帘。
下一秒。
她看见晏礼笑了一下,附身过来说了句什么,而后他直起身,修长的手指按在了自己的衬衣扣子上,缓缓解开一颗。
……
“!!!”
时颜惊呼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满脑子乱糟糟的,心脏好像快要爆|炸,呼吸也变得剧烈。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眼前是自己的卧室,熟悉的陈设,夜风从没关严实的窗户缝隙里吹进来,带着白色的纱帘轻轻在晃。
一切都在告诉她,刚才只是个梦。
但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怎么会做这么羞耻的梦!!!
时颜下意识朝门口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心里懊悔万分,郁闷地把脑袋磕在了床头。
这应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梦吧。
跟现实毫无关联的吧。
不然的话。
她就是在梦里亵|渎了自己曾经的白月光。
她怎么可以这么色。
怎么可以这么变|态。
*
“???你居然做春|梦了!”电话那头,赵千霓一嗓子像是要嚎破天花板,“我们颜颜居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长大了!不!我不允许!你赶紧忘掉!!”
时颜:“……”
她倒是,想忘掉。
明明一直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个事了,但来公司加班的这一个早上,她都没能真正静下心来,稍不留神,梦和现实就交替上演关于晏礼的一个个画面。
实在没办法才给赵千霓打的这个电话。
“不过其实这也就是个春|梦而已,谁没做过春|梦呢,不用特别紧张。”赵千霓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而且你都成年了,太单纯才不正常。对了,你梦到的这个是熟人?”
时颜迟疑了一下。
晏礼应该算是她的熟人吧。
“嗯,是的。”
“哦,”赵千霓应了声,磨了磨牙道,“李延还是赵维运?”
时颜:“……”
就没有别的人选了吗。
她有点儿艰难地开口,“这两个都不是。”
“嗯?”赵千霓原本做好了暴打他们一顿的打算,没料却两个都不是,她奇怪道,“你除了这两还有什么男的熟人?”
“……”
“我跟李延也不熟,”时颜说完感觉话题扯得有点远,抿了抿唇道,“总之是谁不重要。我就是觉得,是不是我的潜意识里……有点那个。”
赵千霓没明白:“哪个?”
时颜试探道:“变态?”
赵千霓:“……”
赵千霓沉默了片刻,冷静道,“颜颜,你现在手边有镜子吗?”
时颜不明所以,就听到她继续,“没的话去找一个,有的话赶紧拿起来照照——你长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任何男人被你梦到都是他的荣幸!好!吗!你怎么会觉得自己变态!”
时颜:“……”
问题是对方长得也挺好看的。
“总之这就是件很正常的事,谁年轻的时候没做过个把春|梦呢,再说梦里那帅哥不就壁咚了一下你,也没发生什么实质事件吧。”赵千霓说,“那我清醒的时候还想过四个纸片人实体化被我同时泡呢,你看我像变态吗?”
“……”时颜说,“不像。”
“这不就得了,你就是太纯。”
赵千霓有点后悔没早点给时颜科普点男女知识。
她一直知道时颜就是这个性格,青春期那会儿连言情小说都不看,更别提带颜色的启蒙读物了。
所以做了个春|梦就能心神不宁成这样。
“但是……”时颜不知道怎么跟赵千霓解释这个情况。
她不是普通地梦见一个毫无交集的男人。
也不是像赵千霓那种,明知道不会实现的天马行空胡乱想象。
或者更直白一点。
她并不是问心无愧。
“但是什么?”到底是认识多年的朋友,时颜不过起了个话头,赵千霓就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颜颜,你把梦再给我重复一遍。”
时颜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再听一遍,不过还是强忍着羞耻,把过程给讲了。
说到壁咚情节的时候。
赵千霓忽然打断,“等等,你说他把你按在荣誉墙上,然后对你说了句话是吧?说的是什么?”
她语气严肃正经,像是恨不得拿个放大镜一寸寸地分析过去。
时颜有点不好意思,支吾着复述。
“什么?”赵千霓没听清。
“他说,”时颜咬了下嘴唇,硬着头皮重复了遍,“叫一声哥哥,我脱给你看。”
电话那头,赵千霓沉默了半晌。
时颜也紧张了半晌。
直到,听筒里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气,紧接着是赵千霓百感交集的判断,“颜颜啊,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男的呢?要不然就是……你馋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