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正无穷
母巢暴||乱的瞬间,肉质星球上的所有肉窿孔隙通道由外及里,层层收缩。滚滚肉质从各处通道里挤压进来,混杂在孔隙里的所有生物,不论是巢穴内部的异种群还是尚且存活的联盟行动,全都像被扔进了肉质滚筒机一样。
剧烈的震动中,整颗肉质星球上的所有生物,全被怪异的力量吸入巢穴核心。
瀑布下落般的哗啦巨响。
数不清的异种虫群跟血潮倒灌一样,倒进母巢核心一个巨大的洞窟里,甲壳、足肢重重叠叠堆成一片让人看了毛骨悚然的虫海。“尖刀”远征军剩余的所有联盟成员摔进这片虫海里,摔得七晕八素的瞬间,就被周围回荡的尖利嘶鸣震清醒了。
周围密密麻麻,都是大大小小的异种虫子。
陷没在异种虫海里的联盟军士兵头皮发麻,本能地抬枪冲周围扫射。
但数不清的护卫虫群却像是死了一样,全战栗着匍匐在原地,任由子弹扫射。
咕叽、咕叽。
含糊恐怖的吞咽从洞窟四周传来。
整个洞窟巨大得可以媲美一个小行星,顶部密布巨大的群星般的洞口,再往下是弧形的肉质的窟墙。肉墙正在缓慢地向里移动,将掉落下来的海量异种虫群“吞”进肉质里——就像一口将所有食物收敛在一起,正在疯狂吞噬的肉袋子。
联盟军士兵嘶吼着,踩着密集的虫群,不断后退。
“看那边!”混乱里,有联盟军大喊。
不用喊,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已经看到了整个巨型肉质洞窟里最具有存在感的东西——数不清的紫红色的粗大血管从四面八方汇聚向洞窟核心,那里分布着一片明显跟周围完全不同颜色的肉池,肉池里林立着沾满肉块的弧形骨柱。骨柱上缠绕着数不清的畸变肉瘤和紫黑色血管。
巨型骨柱中间结着一片密密麻麻的肉线。
肉线形成了一张跳动的血网,血网中间则是一片坑坑洼洼,不断搏|动的畸变肉块,肉块上缠绕许多巨型蚯蚓状的血管。
那个畸变的肉块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令人作呕的活性大脑。
此时此刻,这个布满肉瘤和血管的畸变肉块,正借助密集的肉质触手和血管同一种暗银色液态金属似的污染源厮杀。
战斗被蛛网一般的血管阻隔。
众人只能隐约地看到,第二团无法形容形态的暗银色畸变物质就像腐蚀肉质的重金属一样,诡异又迅速地在接触到的所有肉质上蔓延开,感染异化成新的污染源。原本位于核心的畸变肉块不得不通过吞噬消化倒灌进这里的海量护卫虫群来扼制污染的扩散。
除此之外,在这怪异且恶心的祭坛周围,还有许多明显是人类科技的透明玻璃柱和仪器。
站在透明玻璃住旁边的,则是以明茉为首的生命学派的成员和前联盟政府的叛逃成员。他们忙碌着,不断将古怪的药液通过长长的管子,输送给祭坛上的母巢核心,激化周围的肉瘤不断产生更为恐怖的异变。
联盟军的枪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顿时,激烈的炮火从祭坛那边飞了过来。
“艹他妈的这群蝗虫!”
密集的子弹擦着作战服飞过,联盟军残余作战员翻滚躲避,将体型巨大的护卫虫和城市巨型排水道一样的血管充作掩体,朝对面发起反击。
比联盟军反应更快的,是另外一支队伍。队伍里的“人”清一色拥有着暗金色冷血生物般的竖瞳,从作战服里露出来的手,覆盖着金属光泽的外骨骼,肢体呈现不同形态的异化。唯一的例外,是其中穿着自由军研究部制服的约克森。而为首的,则是半边手臂覆盖骨骼,前肘变成骨刀的“柳轻轻”。
“那是什么?”约克森趴下躲过一束从头顶扫过的离子弹,嘶吼着问前边不远处的“柳轻轻”,“生命学派那群疯子想要做什么?!”
“柳轻轻”冰冷的扫了他一眼,暗金的竖瞳闪动蛇一样冷血的光芒,似乎在计算是将这个已经丧失价值的累赘扔出去吸引火力,还是回答他的问题。
“你们的波频干扰器还要我维护!”约克森毫不犹豫地喊。
柳轻轻蜥蜴般的暗金眼睛森寒地闪动了两下,最终,降临到约克森身上的寒意暂时打消了。她回答了约克森的问题:
——母巢想要进化出自我意识,而只有生命学派想要通过母巢达成更完美的进化。
异种是这世上整体化到最巅峰的生命。
整个族群的所有个体,全是“异种”社会上的一个微小单元。千千万万个微小单元全如巨型计算机的机械元件一般,受计算核心的“母巢”指挥和控制,构成高效运转的杀戮社会。所有的族群个体都是母巢控制的杀戮单元,而母巢自身则是维持整个族群运转的生物光脑。
在庞大族群扩||张到某一个阶段,
族群算力和分散算法达到了巅峰,作为核心的母巢诞生了最初级的自我意识。
但恐怖的宇宙风暴和空间爆||炸,打断了母巢的进化。
催化进化的关键诱变因子、连同其他高等异种的杀戮基因,一起被宇宙混乱的空间风暴撕裂卷散。母巢的进化被迫中止。庞大的族群在人类未知的黑暗宇宙进行漫长的恢复,直到某一天,遥远的基因共鸣吸引了这群恐怖的宇宙杀戮者。
催化进化的关键诱变因子……
约克森瞳孔陡然一缩。
他猛地想起从隔离层出来后,在银翼战舰上弥漫的那股奇特的香气,还有那些挣扎着朝某个方向爬去的尸体——难道那些东西,就是闻到了那催化进化的诱变气息?而“柳轻轻”这些在异变后诡异保留有部分自我意识的异种,也是冲诱变的源头来的?
没等约克森想清楚前后所有事情,激烈的炮火就朝他们这边覆盖了过来。
偌大的空间里,暗褐色瘤变存在和污染源厮杀仿佛已经进入了某个濒临极限的状态。
数以万计的异种虫潮被从洞窟墙吞噬进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化成紫黑色的液体,涌进祭坛。流着粘液的猩红触手带着恐怖的狂风,和冰冷的金属液网撕扯在一起。神秘的金属银色在洞窟墙壁迅速蔓延,不断有巨大的血管被切断,从半空中砸落,喷溅出腥气冲天的血水。
联盟远征军和半异化队伍不断向核心祭坛逼近,又不断被火力压回去。
生命学派和联盟叛逃政府的残余成员似乎也清楚眼下就是决定一切的时刻。
他们顾不上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仪器,守在祭坛周围,不惜一切代价阻碍想要执行最终毁灭计划的联盟军成员。电磁炮在联盟军成员周围落下,炸开一片白茫茫的电磁场,生生打断联盟企图启动毁灭炸弹的行动。紧接着,一发发精准的离子弹暴雨般地扫了过来。
沉闷的嗡鸣和尖利的波频通过层层传开。
如果从高空俯瞰,整颗异种种群核心的肉质星球,在猩红和暗银两色中剧烈变幻。
生命学派和联盟叛逃政府的祈祷和挣扎并没有起到用处,通过他们输送的基因液强行进入进化状态的母巢似乎在进化中缺失了某一环。随着暗银色的污染在巢穴中越扩越大,最终,在一声尖利的暴鸣里,最后一条连接母巢核心的血管被轰然切断。
轰隆一声。
通过血网挂在骨柱中间的瘤变肉块在生命学派一群人绝望的喊叫里,砸落进血池,短短不到一秒,就被同化成一滩暗银色的金属液,从高高的祭坛向下缓慢流去。获得最终胜利的暗银色的“污染源”紧跟着也落到祭坛。
那是一块由肉质金属和深黑血管形成的“银星”。
银星降落的瞬间,无数根反射金属光泽的触手和深黑血管向四周射出。
生命学派和前联盟叛逃政府的成员不是被触手撕开咽喉,就是被血管洞穿。紧接着,那些深黑的金属血管扎进了整个星球的核心。下一刻,整个洞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化成暗银色。
血管和触手向四周散开后,“银星”的内部终于暴露了出来。
那是一片流动的液态金属,泛着银色羽翼般冰冷又神秘的光泽。
降落到祭坛中心后,从其中落出了一道人影。其余的液态金属则自下而上流动着,翻涌着,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形态。
在吞噬母巢之后,这片诡异神秘的银色液态金属,似乎即将要形成什么。
“核心!!那是核心!”看到那边不断流动,翻涌出模糊形体的银色液态金属,从震撼中反应过来的联盟军军官竭尽全力地大吼起来,“那就是母巢核心!毁掉它!!!所有人——毁掉它!”
联盟军成员毫不犹豫地架起枪。
“人形”翻涌成形的速度陡然加快,盘绕在祭坛周围的金属血管瞬间倒卷而上,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金属罩。密集的弹药落在上面,炸出一片流离的光网。“柳轻轻”等半异化的成员朝联盟军队扑过去。双方混战的瞬间,一小股弥留在祭坛底部的暗红肉质无声地流进祭坛中的一具尸体的伤口。
那具生命学派成员的尸体怪异地坐起身,朝祭坛核心正在形成的“人形”举起枪。
律若在预设程序的唤醒下醒来。
他听见了扳机扣动的声音。
猩红不祥的子弹破空而出,在那一刻,思维快过了时间,行动快过了理性。子弹没入血肉的瞬间,一个计算了六年的模型终于有了答案。
“正无穷。”
“学长,是正无穷。”
母巢的残余被撕碎,温热的血液落到在钟柏面颊上,耳边律若的声音又轻又薄。
三年来的混乱和破碎正如潮水褪去,钟柏抱着落进怀里的青年,沙哑地,恍惚地问:“什么?”
“ai系数是正无穷。”
一刹,风过大地,世界终止。
……爱是最大的非理性行为。
……若若,来求求我对你的爱,是ai系数几?
学生时代的末端,围着围巾的青年坐在银杏树下。天光穿过金色的缝隙,落在他的睫毛尖,年长他三岁的学长俯身,轻轻吻上他的眼睛。
那是一切的源头。
————
人的行为可以通过一切数据预测,公民个体的一生基本处于‘线性算法’之下。但在某些不可预测的节点,个体会违背生命生存的本能,做出种种非理性行为。这些不可预测节点分布在一个区间里。这些不可预测节点区间的模型系数,是影响非理性行为的ai系数。
当外界的压力与影响达到这个区间的最小值,个体就会做出非理性行为。
当影响超过这个区间的最大值,个体的行为就会重新恢复理智。
ai系数随之消失。
冷寂的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的青年,站在复杂的模型光脑前,一行一行地输入实验项目。
项目A,最终项目000,子项目0137
[执行项目:“终止实验”]
[执行目的:ai区间最大值]
[执行时间:1074.3.24]
这世上的所有爱都有尽头。
爱产生与爱消失的极限值,就是爱的区间。
区间的系数在极限值产生之后出现,爱的最大值在爱的终止。在这世上,除了学长一无所有的银发研究员打下一行行实验项目。
他需要求出“学长不爱他”时的数据。学长不爱他了的时候,他也许会被放逐,也许会被抛弃,也许会被再次卖掉。
可这是学长要的数据。
而“钟柏”永远是“律若”的最高优先级。
[项目判定……]
[判定结果:65%概率,抵达区间最大值]
——是否执行?
是。
————
世界又冷又静,一切都停止了。
宇宙、行星、异种、人类,都停止了。
钟柏抱着单薄的研究员半跪在祭坛上。律若的手擦着他的肩膀滑落。他低着头,黑发垂落到律若脸上,银色的光点不住坠到律若脸上。
时隔三年,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律若对他说出“实验结束了”。
就像曾经的那个故事。
科学家设计了一个智能程序,它的使命只有一个,就是计算π的值。为了更好地计算这个值,它灭掉了全人类,在空无一人的地球,执行创造者的使命。
律若就是那个只会算π值的笨AI。
他做的一切,只源于最初的那一句:若若,来求求我对你的爱,是ai系数几?
他不懂喜欢,没有情感。可你说的一切,哪怕是再不经意的一句话,也是他的最高指令至高逻辑。
他不懂文学,不解修饰。他将你浪漫的表白当成了必须求解的数学定律。
他是你的笨小孩。
他知道爱意走到尽头,自己也许会被抛弃,但那是你要的数据。
你的一句话,就是他的一生。
——第四幕《ai》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