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滴个二娘啊,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啊……”
人未到,声先至,一群身穿缟素的人从远处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你走了我咋办啊,多孤单啊,咱在孤棋镇住了一辈子,也没有带你游山玩水,心里难过啊——”
又是一波亲戚哭着进了灵棚中,原本没什么动静的灵棚,似乎被这些人的哭声给感染,顿时哭成一片。
“愣着干啥,赶紧吹啊!”陈若生看到后面还有从各地赶来的亲戚和宾客,连忙对着邓英农喊着。
邓英农如梦初醒,连忙站在戏台上,拿起唢呐卖力地吹了起来。
唢呐声如泣如诉,更增添了这场葬礼的悲切气氛。
在这个世界里,百姓的娱乐项目十分匮乏,这也是万花班靠着几出戏就在孤棋镇待了几十年的原因,百姓们没得选择,想要娱乐消遣,就得来城隍庙听戏,听曲儿。
所以这时候的白府门口的街道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人们围在戏台和灵棚旁边,小孩子在街上愉快地奔跑着,几名少妇抱着娃娃,凑在一起不时对着灵棚里的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更多的是大老爷们人手一根烟杆,蹲在街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俗话说的好,“要想俏,一身孝”,这大姑娘小媳妇穿着孝衣的样子,更显楚楚可怜,哭的梨花带雨,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也让年轻小伙们大饱眼福。
“小伙子,你看咱们在这里啥事干都没有,要不?你上台,咱们跳会儿广场舞?”一名大妈走到陈若生身边,乐呵呵地说道。
“大妈,这可是葬礼啊,在这里跳广场舞,有点太胡闹了吧……”陈若生哭笑不得地说道。
大妈白了陈若生一眼,说道:“小伙子,你这就不懂了,白家老爷办丧事,就是要一个面儿,怎么热闹怎么来,保准没错。”
陈若生苦笑,这跟以前农村的白事没什么两样嘛,一群歌舞团的美女们站在舞台上劲歌热舞,大白腿,超短裙,怎么性感怎么来,唱的歌也是荤素不忌,什么《常回家看看》,《好运来》,《嘻唰唰》之类的歌,也不管合适不合适,只要热闹就成。
但陈若生还是有点接受不了演奏和白事气氛不搭的曲子,总感觉太别扭。
他只能谢绝了大妈的建议,让邓英农稍微休息了一会之后,开始拉二胡,气氛不能掉。
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太阳从东方照射出第一缕阳光之后,才没有新的亲朋前来吊唁,此时的灵棚内已经有了一百多人,哭声震天响,看热闹的人也聚集的越来越多。
一名青衣小厮跑到了戏台前面,对着陈若生说道:“老爷吩咐,可以开始了。”
陈若生点点头,对着戏台后面用一块布遮挡当做后台的地方喊了一声:“师姐,月生,该你们上场了。”
“来了,来了。”挂在竹竿上的粗布一阵晃动,两人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今天的紫灵没有穿她那一身看起来很幼稚的绿色裙子,而是从冷落墨那里借来了一套粉红色的长裙,整个人看起来正常了很多。
程月生倒是简单,只是穿着一套黑色的武生戏服上了台,精神抖擞。
“小师弟,这么念能成吗?”紫灵手里拿着一张小纸片,有些为难地说道。
“放心,照着念就行了,记得随机应变。”陈若生跳上戏台,拿起了放在角落里的铜锣和小锤,当当当地敲了起来。
洪亮的锣声让灵棚里的哭声小了很多,围观的吃瓜群众也将注意力放在了戏台上,纷纷露出了期待的神色,好戏要开场了。
看到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戏台上之后,陈若生向着紫灵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跳下了戏台。
紫灵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深呼吸一口,对着台下的众人大声说道:“破碎的镜子,难圆的梦,离别的亲人,难续的情!
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大家早上好!我们万花班受白府的邀请,带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前来,在此,我代表万花班向老人的仙逝表示沉痛的哀悼,并向前来悼念的每一位亲朋好友和乡邻表示最诚挚的敬意!”
台下的宾客和百姓们认真地听着,这种怪异的开场白还是第一次听到,感觉十分新鲜。
停顿了一下之后,程月生举起手里的小纸片,接着深情的念道:“白府老太太于庚寅年九月十六仙逝,享年七十六岁。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世间难免有生、有死、有合、有分,老人的一生是勤俭持家的一生……”
程月生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中的纸片,念着白府老太太的生平,无非就是乐善好施,面慈心善之类的好话,至于是不是真如悼词所写,那就无所谓了,人都死了,何必再揪着一些小毛病呢。
“现在,我宣布。”程月生合上手中的纸片,和紫灵异口同声地说道:“白府老太太追悼会,正式开始。”
“有请在场的各位亲朋全体肃立,让我们怀着一颗沉痛的心为白家老太太默哀,同时请奏乐!”紫灵大声地说着。
邓英农忙不迭的拿起唢呐,用力的吹奏起《十跪娘亲》这首唢呐曲,曲子如泣如诉,让人听了心中莫名泛起悲意,就连看热闹的小嫂子,老爷子,大妈小伙都自然而然的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变得严肃了许多。
一曲终了,紫灵大声喊着:“孝子贤孙请向白家老太太遗体三鞠躬!”
宾客们事先得到了白员外的招呼,要求他们按照万花班的要求去做,不然他们肯定一头雾水,就算这样,也有不少宾客不是很配合,让鞠躬的队形显得有些混乱。
紫灵抹了一下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继续充满深情地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万花班为表达我们对白家老太太的敬意,特献上一首歌曲,请听——烛光里的妈妈。”
在戏台上早就准备完毕的陈若生在紫灵话音落下之后,就开始弹奏了起来,冷落墨也随着音乐缓缓地走到了戏台之上。
今日的冷落墨化着淡妆,一身素衣的外面披着一层白色轻纱。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地飘散在腰间,身材纤细,蛮腰赢弱,更显得楚楚动人。
“妈妈我想对您说,
话到嘴边又咽下,
妈妈我想对您笑,
眼里却点点泪花。”
冷落墨的声音圆润,还自带颤音,将这首曲子演绎得充满深情。
“噢妈妈,烛光里的妈妈,您的腰身倦得不再挺拔;
噢妈妈,烛光里的妈妈,您的眼睛为何失去了光华。”
曲子很温婉,歌词更是感人至深,灵棚中的亲人们不禁想起了白家老太在世时对自己百般的好,情到深处,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这次的哭声十分惨切,和之前的干嚎完全截然不同,越来越多的宾客眼中流出了眼泪,不知道是念起了白家老太的好,还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妈妈呀,儿女已长大,不愿牵着您的衣襟走过春秋冬夏。”
这首歌在冷落墨稍微带着颤音的嗓子下演绎得淋漓尽致,不少围观的大妈大婶眼圈都红了起来。
“这万花班不得了,能弹劲爆的广场舞,还能唱出这么感人的小曲儿。”一位大妈擦着眼角的眼泪,忍不住夸赞道。..
“这样的戏班子不火,天理难容啊。”大爷感慨地望着戏台上神情演唱着的冷落墨,还有一脸认真弹奏的陈若生,叹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