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共有九个人。
除了空空儿和邓獠忌外,一个是身佩古剑的黑衣人,一个是犹自倒挂在屋梁上的暗器高手,一个是指甲留得很长的老家人,一个是紫衣少女,一个是中年美妇,还有两个抬箱子进来的大汉。
这七个人中,谁才是真的斯诺伯爵?
邓獠忌上上下下打量了黑衣人几眼,道:“你身佩古剑,武功不弱,又不敢以真面目见人,莫非你就是斯诺伯爵?”
黑衣人不开口。
邓獠忌却又摇了摇头,道:“不可能。”
黑衣人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邓獠忌道:“因为你的剑法虽然锋锐凌厉,却欠缺了股霸气。”
黑衣人道:“怎见得斯诺伯爵就一定有这种霸气?”
邓獠忌道:“若是没有霸气,他怎么能称霸四海,号令群豪?”
黑衣人又不开口了。
邓獠忌第二个打量的,是那猿猴般倒挂着的暗器高手,只打量了一眼,就立刻摇头,道:“你也不可能是他。”
“为什么?”
邓獠忌道:“因为像斯诺伯爵这样的人,绝不会像猴子般倒挂在屋顶上。”
这人也不开口了。
然后就轮到那指甲留得很长的老家人。
邓獠忌道:“以你的身份,指甲本不该留得这么长的,你挑灯用的银挖耳,不但制作极精,而且本是老江湖们用来试毒的,你眼神充足,内家功夫必定不弱。”
老家人神色不变,道:“莫非你认为老朽就是斯诺伯爵?”
邓獠忌笑了笑,道:“你也不可能。”
老家人道:“为什么?”
邓獠忌道:“因为你不配。”
老家人变色道:“不配?”
邓獠忌道:“斯诺伯爵称霸海上,如今也是一方大豪,他的饮食中是否有毒,自然有他的侍从们去探测,他自己身上,又何必带这种鸡零狗碎?”
老家人也闭上了嘴。
那两个抬箱子的大汉更不可能,他们粗手粗脚,雄壮而无威仪,无论谁一眼就可以看得出。
现在邓獠忌正凝视着那紫衣少女。
空空儿道:“你看她会不会是斯诺伯爵?”
邓獠忌道:“她也有可能。”
空空儿几乎叫出来:“她有可能?”
邓獠忌道:“以她的美丽和魅力,的确可以令男人拜倒裙下,心甘情愿的受她摆布,近百年来称雄海上的大盗,本就有一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只可惜……”
空空儿道:“只可惜怎么样?”
邓獠忌道:“可惜她的年纪太小了,最多只不过是斯诺伯爵的女儿。”
空空儿看着他,眼睛里居然露出种对他很佩服的样子,道:“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人。”
剩下的是那中年美妇。
“难道她是斯诺伯爵?”
“当然也不可能。”
邓獠忌道:“斯诺伯爵三十年前就已是海上之雄,现在至少已该有五六十岁。”
这中年妇人看来最多也不过四十左右。
邓獠忌道:“据说斯诺伯爵不但是天生神力,而且能勇冠万夫,昔年在海上的霸权争夺战中,总是一马当先,勇不可当。”
这中年妇人却极斯文、极秀弱。
空空儿微笑道:“你说得虽有理,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邓獠忌道:“哦?”
空空儿道:“你忘了斯诺伯爵是个大男人,这位姑奶奶是女的。”
邓獠忌道:“这一点并不重要。”
空空儿道:“哦?”
邓獠忌道:“精通易容术的人日渐增多,男扮女,女扮男,都已不算什么了。”
空空儿道:“不管怎样,你当然也认为她绝不可能是斯诺伯爵。”
邓獠忌道:“确是不可能。”
空空儿道:“但我却知道,斯诺伯爵的确在这屋里,他们七个人既然都不可能是斯诺伯爵,斯诺伯爵是谁呢?”
邓獠忌笑了笑,道:“其实你本不该问这句话的。”
空空儿道:“为什么不该问?”
邓獠忌道:“因为你也知道,世事如棋,变化极多,有很多不可能发生的事,都已发生了,有很多不可能做到的事,现在都已做到,连沧海都会变成了桑田,何况别的事?”
空空儿道:“所以……”
邓獠忌道:“所以这位姑奶奶本来虽不可能是斯诺伯爵,但她偏偏就是。”
空空儿道:“你难道说他是男扮女装?”
邓獠忌道:“嗯。”
空空儿笑道:“斯诺伯爵称霸七海,威慑群盗,当然是个长相很凶的伟丈夫,他若长得这么秀气,海上群豪怎么会服他?”
邓獠忌道:“斯诺伯爵昔年的外号,我却听说过。”
空空儿道:“你说来听听。”
邓獠忌道:“他昔年号称‘铁面龙王’,就因为和前朝名将楼兰王一样,冲锋陷阵时,脸上总是戴着个相貌狞恶的青铜面具。”
他微笑着,又道:“楼兰王本是个美男子,知道自己的容貌不足以慑人,所以才要戴那种面具,斯诺伯爵想必也如此。”
空空儿居然也闭上了嘴。
那中年妇人却叹了口气,道:“好,好眼力。”
邓獠忌道:“不太好,马马虎虎总还过得去。”
中年妇人道:“不错,我就是斯诺伯爵,就是昔年的‘铁面龙王’,今日的江南善士。”
说到“斯诺伯爵”四个字时,那张“风情万种”的脸,已变得冷若秋霜,说到“铁面龙王”四个字时,他眼睛里已露出刀锋般的锋芒,说完了这句话时,他就已变了一个人。
他的衣着容貌虽然完全没有改变,神情气概却已完全改变,就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利剑,连邓獠忌都可以感觉到他的杀气。
──杀人如草芥的武林大豪,就像是利剑一样,本身就带着种杀气。
他凝视着邓獠忌,接着又道:“但我想不通,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邓獠忌微笑,道:“因为她。”
他眼睛看着的是楚楚,每看到她时,他眼睛里就会充满赞赏和热情。
斯诺伯爵眼睛里却充满了狐疑和愤怒,道:“因为她?是她暗示你的?”
看见斯诺伯爵的表情,邓獠忌笑得更愉快,悠然道:“你一定这么说也无妨,因为,她若不在这里,我一定想不到你是斯诺伯爵。”
斯诺伯爵扶着楚楚的手忽然握紧,楚楚美丽的脸上立刻现出痛苦之色。
邓獠忌在心里叹了口气,直到现在,他才能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凶恶狡猾的老狐狸,温柔美丽的小白兔,贪婪的兀鹰,失去自由的金丝雀……
他不忍再看她受苦,立刻解释道:“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无论走到哪里,男人们都会忍不住要多看她两眼的!”
斯诺伯爵道:“哼。”
邓獠忌道:“可是这里的男人们,却连看都没有看过她,甚至偷偷的看一眼都不敢,女人们天生就喜欢被男人看的,他们不敢看她,当然不是怕她生气,而是为了怕你,所以……”
斯诺伯爵道:“所以怎么样?”
邓獠忌道:“所以我就问自己,这里的男人都不是好惹的人,为什么要怕你?莫非你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斯诺伯爵?”
斯诺伯爵盯着他,忽然大笑,道:“好,说得好,想得也好。”
邓獠忌道:“你本不是来听我说话,你是来看我的,你要看看我是怎么样一个人?”
斯诺伯爵道:“不错。”
邓獠忌道:“现在你已看过了。”
斯诺伯爵道:“是的。”
邓獠忌道:“我是怎么样一个人?”
斯诺伯爵道:“你是个聪明人。”
邓獠忌笑道:“好,说得好。”
斯诺伯爵道:“你不但聪明,而且意志坚定,无论什么事都很难打动你,我想你若真的要去做一件事时,必定百折不回,全力以赴。”
邓獠忌道:“好,想得也好。”
斯诺伯爵道:“你是个很好的朋友,却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他目光刀锋般盯着邓獠忌:“只可惜你不是我的朋友,所以你只有死!”
邓獠忌道:“只有死?”
斯诺伯爵冷冷道:“非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