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报销

两人都洗漱后时间已经傍晚,莫饶桑因为连续几天的做侦探四处潜伏追踪身体已经很疲惫,倒在路书秋的床上就闭了眼。

路书秋的床因为独居既窄又小,幸好两人都是纤细的身材才不至于拥挤。小小的卧室里无人言语,一直到天完全暗下,睡意袭来,路书秋才听见莫饶桑有些沙哑的声音。

“我要去国外了。”

路书秋猛然睁眼,“哪里?”

“意大利吧。”她翻了身面朝墙壁,“一个雇主的女人跑了,让我去跟踪。”

路书秋一时没有回话,她想要阻止,想要劝桑桑不要去。桑桑虽然身手了得,但孤身一人,国外那么远,万一出了事,又能向谁求助呢。她偏头看着边上体型跟自己一样消瘦的桑桑,想说的话终究没说出来。

那时候孤儿院的财政不好,连伙食都是严格控制的,一大堆幼童尚且都吃不饱,像路书秋桑桑这些6、7岁的每日都只能领一餐。她记得很清楚,食物都是下午发的,每个人一个白面馒头。一天一餐,一餐一个馒头。怎么可能吃得饱。就是那时候开始的吧,挨不住饿的她开始跟着桑桑去偷去抢。她技术不好,成功率极低还老是出状况,已是老手的桑桑总是一面嘲讽一面掩护,完了总是将自己的成果分给她一半。一个面包分成两半。一个钱包里的钱分成两半。一颗糖也要咬成两半。

总是这样的。在那些晦涩的艰难的日子里,桑桑总是这样照顾着自己。

过了很久,久得连窗外的月亮都隐进云里,黑暗中路书秋的声音轻轻,“桑桑?”

莫饶桑朦胧地应了一声,“嗯?”

“要平安回来。”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给一句最真挚恳切的嘱咐,然后在以后的每一个日子里祈祷她的平安。

外面忽然一阵喧哗,路书秋听不见回答,直到好一会儿动静小下了,才听到一贯清冷的嗓音,“废话。”

得到承诺的路书秋放了心,终于睡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桑桑已经离开了。路书秋洗了脸收拾了下昨天的狼藉,门外又是一阵稳顿的敲门。她顿了一下,看着外面蹭亮的太阳天,拖着腿去猫眼里看了看,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还有一个人身穿银灰西装,正侧着脸说着话看不清楚长相。

大白天的应该没事。这么想着,她打开了门。看清楚门外的人后,她的眼里有藏不住的惊喜。

“白副经理。”门外的西装男人正是先前出差去的白印怀。

白印怀笑着望着她。边上的年轻男人看着两人熟稔的样子好像放了心,摆了摆手说,“原来你们真的认识。那就好。这位小姐,我叫章世杰,你楼上的邻居。昨天有个可疑的男人在你门口大喊大叫,你认识吗?”

路书秋一愣,可疑男人?她一时没有头绪。

章世杰琢磨着估计她也不知情,就安抚说,“那个男人后来被大家一起轰走了。你不用担心。我早上来就是为了看看你有没有事。碰巧遇到这位白先生也在找你,就一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路书秋听明白了,这位邻居不仅真是好心又热心,她微笑着道谢,“谢谢你,我很好。”

章世杰说不用,他又等了一会儿,发现这位年轻的女邻居丝毫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不免有些局促,略显尴尬地开口说,“那就这样了。我先走了。白先生和这位,小姐,再见。”说完摸着头走了。

好心的邻居一走,路书秋忽然清醒过来,可疑的男人,要说男人昨天她门口倒是扔了一个。该不会,那机车男半夜醒了闹事吧。唔,很有可能,那个脑子少跟筋的家伙。

白印怀凝望了面前伤了一条腿的女人一眼,眼里的探索意味深厚,这个女人怎么有这么重的戒心,半天下来愣是没有将自己的信息透露一丝一毫,他想起初见的那天也是,要不是自己偶然看到她的简历,恐怕她是不会主动说出自己的名字吧。

谨慎的女人。

思索了一会儿,路书秋才惊觉她竟把上司晾在门口许久,“不好意思。那个,白副经理,请问你有什么事?”

白印怀手插着西装裤兜,无框的眼睛更添一份儒雅,他温和笑笑,“听说你受伤了。既然是在公司里发生的那就是工伤。走吧,我带你去报销。”

白印怀驾车将路书秋送到了一家略微僻静的小医馆,找熟悉的医师给她查看。医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长得慈眉善目,见着白印怀抱着个女孩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小白,女朋友?”

白印怀好像不喜欢这昵称,简单应了一声,说,“新叔,麻烦看下她的脚。”

路书秋为那句“女朋友”羞红了脸,看着这笑眯眯的医生不自觉地也笑弯了眉毛。新叔年纪大了,作风说老吧思想还蛮前卫,就喜欢大大方方与矜持并存的女孩,这个受伤的小姑娘这么对他一笑,他的心怀都乐开了。他乐呵呵地笑着检查了下,“可能会有点痛,小姑娘忍耐一下。”

路书秋乖顺地“嗯”,眉头却不自觉地皱起来,白印怀看着她害怕的样子有些好笑,她抓着他胳膊的手也不自觉的用力,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一暖,路书秋来不及诧异,脚踝处一阵疼痛传来,疼得她轻轻嘶气。

还是个勇敢的小姑娘啊,这小子眼光不错。新叔投以一个赞赏的眼神,戴上胸前挂着的老花镜,“嗯,只是肌肉有些拉伤,骨头有一点错位,还好没伤到要害。之前给你看的家伙处理的不错,就是包扎技术太渣了。等下我给你简单包扎下吧,再配上我的药,保管很快就好。”

路书秋道了谢,新叔去取东西,雪白的房间里只剩下她和白印怀两人。

静了一会儿,白印怀先开口,“很疼吗?”

路书秋故作轻松,“还好。”

然后两人再无话语,屋里一片尴尬的寂静。门外竖耳偷听的新叔直叹息朽木不可雕也,一边推门进去,“呵呵,两位久等了吧。”一边狠狠瞪了白印怀一眼,不成器的小子。白印怀被瞪得一头雾水。

新叔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路书秋聊着,手上也没闲着,不急不缓地跟她涂了药膏,然后缠上白色的纱布。他一边包扎一边拼命给白印怀使眼色,希望他献个殷勤什么的,可是白印怀完全不解其意,居然还关心地问他“新叔,你眼睛怎么了?”气死他了,可惜他没蓄胡子,要不到时可以吹一吹。这么一心多用下,他也注意手下,只见那白色纱布一层又一层地缠上去,待到他察觉过来的时候好像有些晚了。

额……

路书秋吃惊地看着脚上那一大团白色,她受伤的地方是脚踝,但现在她只看到圆圆滚滚的一只球一样的东西,她都找不到她的脚踝了,而且也绝不会承认这个圆球是她的脚踝。这个新叔叔刚刚还嫌弃之前包扎的医生,难不成他觉得自己包得着一大团东西好看?

白印怀也吃了一惊,不是说小伤,至于裹成巨型包子幺,他疑惑地问,“新叔,这是不是包得多了点?”

新叔把一脸褶子的脸一转,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还不都是为了你个臭小子才分了心,不知感恩的家伙。又很快转过去,一脸慈祥地解释,“没事,多点好,防寒挡风。”

额,路书秋对这个解释十分怀疑。

白印怀一听就知道他是在瞎扯,这个老顽童把她当小孩逗呢,正要开口却又接到新叔一个瞪眼。心里越来越疑问,这是干什么,不停地瞪他,该不会是传说中的更年期?这么想着,眼神就多了一份同情。

新叔多大的年纪,白印怀又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眼睛一转溜他都知道再想什么。哼,不会泡妞连眼力劲儿都下降得可以,臭小子,越活越差劲了。他也懒得理了,转身写好医嘱,配好药,跟路书秋说明药量药剂,看着乖乖巧巧、一直点头听着的路书秋,心里真是又喜欢又可惜,多好的小姑娘啊。最后送走两人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再帮一把,“这些药是消炎活血的,你先吃着。另外,过几天来我这换一下脚上的药,叫小白送你来吧啊。”

白印怀一听小白就皱眉,路书秋倒是很有礼貌的道了谢,接过药,正要尝试自己起来,忽然身子一悬空,下一瞬稳稳当当地窝在某人的怀里。

白印怀眉眼不变,“你的脚不宜多动。”

新叔乐得嘴巴扯开老大,孺子可教啊孺子可教,“对对对,小白说的对。小姑娘你这几天要多休息,有什么事找小白就好了啊。哈哈哈哈,慢走啊。”

每听一声小白,白印怀脸色就坏一分,他一个大男人都快三十了,这个小狗一样的小名每出现一次他都感觉自己的形象减损一分,在面子掉光前,他抱着路书秋快步走了出去。

放下路书秋,白印怀也弯腰坐上车,车子平稳地向前驶去。

车子里又恢复了刚刚医院独处时候的寂静。

车窗为了保持空气流通是开着的,初春的风有时候还微带点寒意,路书秋因为出门急只套了一件宽松薄毛衣,这时候被风一吹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不自觉地往里靠了靠。

白印怀看出她感觉冷,便按下按钮将两边的车窗都一起摇了上去。

路书秋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不用都关了,我这边关了就好了。”

白印怀温和微笑,“没事,我怕冷。”

路书秋看着他松开的领口还有卷到手肘的衣袖,完全不相信他的话,但这样的贴心让她止不住扬起了嘴角。

白印怀一直用余光打量旁边的座位,见她嘴角含笑,不觉心情也突然好起来。

车子里依旧是无人言语,但气氛却是淡淡的温馨。

下车的时候,白印怀率先走出来,拉开车门扶着路书秋就弯腰将她抱起,将她抱上楼,她的公寓,等她开了门听到她站在门口礼貌地跟他道谢,“白副经理,麻烦你了。谢谢。”

白印怀见她丝毫没有邀自己进去的样子,甚至连客套也没有,他也不生气只静静地看向她的眼睛,淡淡笑着说,“不用。明早我来接你。明天见。”

剩下路书秋被这一句“明天见”楞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