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蒙蒙亮,送祭的车队便已整装待发,等到第一缕阳光落到春苑大门前,车队陆陆续续离开巷道。
经历这番变故,李头领是一刻都不想在安平镇多呆,三日期限一到,立刻指挥车队离开,越快越好。
曾经装载着十五名少女的三辆兽车此刻也变成了两辆,每辆车上都静悄悄的,根本不像是乘坐有活人的车辆,反倒像是拉载尸体的运尸车。
也许这真的已经和运尸车没有任何区别,到了今时今日,十名少女大部分已经接受事实,都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不是运尸车又还能是什么?
宋良宵四女自从被抓回春苑后,就一直被禁锢在屋子里,由两名婆子严加看管,寸步不离的守着。豆蔻肩膀上的伤也是草草治疗一番后,便丢在屋内任由她一个人自生自灭,除了必要的生理需求,两名婆子根本就不会管她们死活,只吃喝拉撒全程监控着。
宋良宵、白篙、丁香也都是一言不发,精神状态十分不好,沉重的死气弥漫在每个人脸上。浑浑噩噩又度过一日后,她们又再被塞入兽车,踏上最终旅途。
一路上,宋良宵除了昏睡,便都在想严箐那一夜对自己说的话,她不断的问自己真有本事能够抢到一枚所谓的赤色厘子吗?那么珍贵的果实怎么看都不像会是无限供应的东西,否者也不用举办什么丰收祭,大家一人分一个不好?要怎么去争夺自己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接着她又想到了那些穿越小说里的天选之子,说不定自己也是?那个什么严小将军不是说了这具身体的奇人资质千年难遇吗?就像修仙小说里那种什么极品灵根一类。
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压了下去,压得很低很低,总感觉这样的想法就和求神拜佛似的投机取巧,令人感到悲凉,也许心底却依旧会克制不住去期望,但若是放任这么胡思乱想下去最后恐怕会完全寄托于缥缈虚无的妄想之中不可自拔,并非什么好事。
宋良宵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迷惘与恐惧却无孔不入,每次命令自己镇静或者冷静时,曾经发生的那一幕幕可怕情景会不期然的浮现于脑海,让她的心跳呼吸再次紊乱。萧琏的话就如像时跗骨之蛆,牢牢的吸附在自己脑海:
他才是真正要送你上路的……
从安平镇到中荒山区域并不远,不到三日,车队便抵达因丰收祭临时搭建起的祭祀场地。
场地面积很大,不止有祭祀台,还建有二、三百顶类似蒙古包的大帐篷,帐篷与帐篷之间多半只有差不多两人宽的距离,唯独中央有一条能供车辆行驶的主干道,在主干道的尽头是一座在天然巨石上搭建的祭台,祭台四周围有高耸尖利的栅栏,将数百顶帐篷和后方一望无际的草丛山林分割开来,这一大片草丛与山林区域便是普通人十分忌惮的中荒山异兽区。
世间存在异兽,异兽们群聚而居,大望领土之上,大大小小、零零种种总共有一百零九处异兽区域,这些区域数量看似不少,实则成群状分布,基本可以划分为五大群块,分别是东荒山区,南荒山区,中荒山区,北荒山区,以及南荒山区。若用类比,这五个荒山区其实就异兽们群居的大部落,中荒山区便是属于大望中部区域的异兽部落。
而说到异兽就不得不说奇人,因为两者都与神明有关。
传说这方世界自古便有神明,而海陆空中存在的各种异兽则是神明们的使者。直到某一日,神明因未知的原因突然消失不见,只留下神使还在这片土地上。神使寿命悠长,伴随着岁月流逝,一直都在寻找神明,欲帮助神明重新返回这方世界。
然而经过无数岁月变迁,直到人类诞生,神明自始至终都不曾再出现过。随着人类不断繁衍发展,一次意外的偶然发现了神使供奉给神明的宝物——血矿。据说神使体内流淌着部分神明的血液,血矿便是经由神使的血液与汗水经历数万年浇灌方才形成的一种至宝,人类也在不断实践中发现通过某些手段加工这些血矿并服食后,部分人类便能够成为半神,不但寿命平均增加至五百载,甚至还拥有了神明的部分手段,能够增强力量击穿巨石,又或者头脑变得聪颖清明操控人心,甚至于获取五行呼风唤雨!于是人类开始不断开采血矿欲制造更多的半神,但身为神使的异兽却认为人类的此种行为乃是渎神,开始捕杀人类并以人类为食,双方开始了没有尽头的争斗。经过不知多少岁月的斗争演变,至今时今日,双方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各自在世间占领各自的领域,只要不踏入对方领域,基本上大家互不打扰,形成了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
传说虽年代久远,早已不可考究,但其中部分却是与事实相符,比如奇人的寿命至少是普通人寿命的三至五倍,有些特殊能力的奇人甚至可以活得更久,目前已知活得最久的奇人寿命近千载;又比如大部分异兽确实会吃人,特别是婴孩和皮肤娇嫩柔软的少女,但异兽却不吃奇人,它们或许会攻击奇人,但绝不会将奇人当做食物;最后,如今绝大部分异兽都分布在各异兽区内,若无特殊情况基本不会离开异兽区。
所以很多人都信奉这一传说,觉得这是异兽与奇人的起源。
这会,送祭车队行驶在营地中央主干道上,有不少好事者都从帐篷里出来驻足观望。
人群里有人问:“这是运送坤祭的车队吧?”
“应该是,运送乾祭用的可是囚车,条件没这么好。”
“恩?这车队怎么只有两辆运送车呀?好像比其他坤祭车队要少一辆。”
“这还用问,肯定是遇到特殊情况折损了不少,之前安平镇那边不是说有送祭车队遇到了异兽袭击吗。”
“异兽不是都在异兽区不会出来的么?怎么会在人群生活之地袭击人?”
“谁知道呢,也不是所有异兽都那么安分,少数强大的异兽不是也会越界么,我只担心坤祭数量若是太少,会影响到今次争夺赤色厘子的难度。”
“开玩笑吧,祭品还能影响这个?”
有人明显不信,对方斜眼看他笑道:“这第一次来观看丰收祭吧?祭品若是不重要,何必大费周章不惜违反人伦用到活人祭?告诉你吧,别看现在对面那片草丛山林风平浪静,活物都不见一个,实际这里边隐藏着一大群的骨鼠,这些骨鼠数量又多又难缠,虽说它们不会离开异兽区,但却喜欢人肉,尤其喜欢吃细皮嫩肉的少女,你看到的所有祭品都是为了分散这些骨鼠注意,替争夺赤色厘子的祀者们争取时间,坤祭若是太少,祀者们面临的风险就会越大,你说有没有影响?”
“原来如此,是在下孤陋寡闻了,这位兄台是祀者还是陪同亲眷来此,似乎对丰收祭特别了解,不如到我帐下坐坐,我请兄台小喝几杯,怎么样?”
“呵呵,我哪有那能耐成为祀者,不过是陪同亲眷来过两次罢了,这会祭祀尚未开启,闲着也无事,那恭敬就不如从命了。”
“兄台,请。”
看热闹的人群一直持续到车队都停稳,方才三三两两散去。
祭祀场有专门关押祭品之地,就在祭台前用一圈栅栏围出了很大一片空地,空地上只有一顶数十丈长的帐篷,其余空地则停着十辆囚车及九辆与宋良宵她们乘坐一模一样的兽车,兽车里有没有人暂时不得而知,但囚车本就是稀疏栅栏所围,车内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的隐私,每辆囚车上都关着五个男人,年纪从十多岁到二十多岁都有。相比一直有人照料的坤祭,这些乾祭手上脚上都戴着锁链镣铐,穿着统一的囚服,也不知多久没换过,是又脏又臭,十分邋遢,就像要被拉去屠宰的牲口一样。
宋良宵从兽车上下来一眼便被这些囚车所震慑,不需要任何人替她解释,从人数与处境看得出来这些囚车里的男人应该和自己一样也是祭品。
只是相比少女们的麻木无神,周身充斥着一股死气,男人们的生存条件虽然更差,大部分神志都还算正常,目光或多或少都带着阴冷或是凶意……不对,竟然还有人眼里透着光!
那是个略显瘦弱的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脸上有不少灰尘与黑泥,眼睛却格外的黝黑明亮。
宋良宵目光掠过所有的囚车,只一瞥便记住了这个少年,她被他眼里的光所吸引,那是一种面对绝境之依旧坦然平静并不屈服的光亮,好似一缕阳光透向她令她忍不住从羡慕到渴望。
如果可以,她想要靠近那个少年一些,期盼从他身上汲取一丁点的勇气与希望。
很可惜,婆子们根本就不会给她机会,下车不一会她们便被婆子给赶入那座长长的帐篷里。
帐篷里住满了和她们年纪差不多的少女,这里边就是一个加长的特大号通铺,加上宋良宵她们一共有四十多人,所有人表情不是麻木就是害怕绝望,啜泣声不绝于耳。
如此压抑的气氛之下,宋良宵沉默的坐到一处角落里,环抱着自己看着帐顶怔得出神,脑子明明在转动,却完全想不到任何一个解决眼前困境的办法。
一切如同凌迟般的煎熬。
帐篷之外,交接完祭品的李头领是神清气爽,庆幸总算有惊无险将这些坤祭全部送到。
只不过他是开心了,清点的人却是为难起来。
周喆是五个城郡推选出来今次丰收祭的主祭,在清点过最后一批坤祭后,他眉头紧拧询问道:“李头领,你送来这些坤祭怎么折损得如此厉害?我记得传来密报可是只有一名坤祭在袭击中丧命。”
李头领之前离开安平镇时不曾将安平镇之事上报,已预料到会被盘问。但他早有准备,迅速将在安平镇中发生之事向周喆叙述了一遍。
因为有严小将军兜底,他没有太多隐瞒,只是有技巧的在叙述过程中强调了事发时他的无奈以及危险性,还有萧琏的背景,甚至还将严箐留下的黄副将也拉扯进来表明自己并未说谎。
前有异兽袭击后有身居高位的大人物要人,哪件不牵扯到望京,周喆自然也没办法苛责李头领,待李头领离开,他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坤祭损失惨重的事好解释,但带来的后果却有些严重。今次的坤祭只剩四十人,堪称最少一届,要是影响到城郡那些身份不凡的祀者直接死在骨鼠这一关上,他估计也很难交代。
得找个方法补救才是。
这时候再想从城郡里带来新坤祭填补,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倒是乾祭,安平镇也是有监牢的,实在不行多增加些乾祭吧,只要给他们带上笨重的镣铐,同样亦可拖住那些骨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