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盲终究有一日会痊愈, 而逢年底,诸多事宜需我出面去解决,瞒不住之际, 我只得‘痊愈’。
而元莞当真与我想的那般, 在我复明之际, 果断离开垂拱殿, 一丝都不曾眷恋。
我不明元莞的想法, 若厌恶我,大好的机会、锋利的刀刃送到她的面前, 为何无动于衷?
对于情之一事, 我始终不明白,就好像我永远不能理解祖母为何能做到亲手毒.死自己的儿子。
这两件事在我心中成迷,难以弄清之际,陆连枝闯入眼帘。
她与旁人不同,富商之女,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心思玲珑,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元莞的身份成谜, 而蓝眸是她不敢面见世人的缘由, 唯有与布苏通商, 两国互通, 蓝眸之人多如牛毛,或者她才能正视自己。
陆连枝对元莞心生喜欢,我对她也无法喜欢, 奈何需借用陆家的实地经验, 我不得不漠视这段感情。
元莞同我之间,就像经常会见面的陌生人, 许久的等待后只有淡淡一眼。她变得愈发豁达,对往事不究,朝政不管。
经年月久,我愈发无法忽视对她的感觉,它成了一种执念。
日夜想起、时时不忘的执念。
陆连枝大方乐观,都是女子,知晓元莞喜欢什么、爱听什么,能够三言两语哄得她眉开眼笑。
这大概我这辈子都无法做到的。
朝中大臣暗地里劝我速立皇夫,以我这般的年岁,再不立皇夫,恐难有自己的子嗣。
陈词滥调的话,在先帝年间就已耳闻,那时我伺候在侧,他独宠刘氏一人,是以朝臣不满。
本不欲在意这件事,可陈砚来报,此事是由元莞的旧臣领头而为的。
闻言我不觉失笑,陈砚惊奇:“陛下为何而笑。”
废帝干预新君的后宫之事,按理我是该震怒的,可我提不起一丝气来,就像见到小孩子生气拿石头砸我一般,撒撒气罢了。
我笑了笑,吩咐陈砚:“你当作不知就可。”
陈砚不懂我对元莞的忍让是从何心来,心生不平,开口劝谏:“陛下,由此事可见她在朝堂上亦有自己的人脉,可要连根拔起?”
“不必了,她爱闹就去闹。”我拒绝陈砚的好意,元莞想要闹,就任由她去闹。
我明知此事真相如何,却装作不知,任由朝臣劝谏,任由元莞胡闹。
我对元莞的作为而无动于衷,导致这件无疾而终,没有后话。废帝安插朝臣,干预政事,在其他人眼中就是谋逆的行为,可我知晓元莞对帝位没有兴趣,不过是来试探罢了。
对于她的试探,我不生气,反而觉得欢喜。她若不在意,为何要做这些小动作。
孤鹜来报,陆连枝频频向元莞示好,心思如今,路人皆知。
这件事让我又头疼,布苏的事没有结果,将陆连枝赶走并非是明智之举,我深吸一口气,只能忍耐。
元莞的要求,我从未拒绝过,她要出宫辟府,我却拒绝了。
在她一力要求下,我将莘国公主府给了她。
我在那里住了十余载,每一寸都有我的回忆,也在府里给元莞建造庭院,可惜没有人接受。
元莞迫切想要出府,我在担忧她试探过后,是否改变心思要离开。
我试探几句,她又回言讽刺,只得目送她出宫而去。
这样一来,陆连枝与她见面愈发频繁,而我作为皇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陆连枝的性情与家世无疑是好的,在收到皇城司的禀报后,终于产生怀疑,元莞与陆连枝是否当真般配,我将人禁锢在皇城内是否是错的。
是否该给她自由。
许多问题在我脑海里产生,令我对自己厌弃。
继狠毒之后,我大概又变得自私了。
漠视两人见面后,我极力将心思放在政事上,城防军是我一直以来想要收回的,奈何权臣勋贵都有人在,没有周全的办法是无法善了。
是以,我想出一计。
但我的计策还未实施,竟有人来行刺。
刀剑入骨的那刻,我没有觉得死有哪里害怕,只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元莞厌我如斯,这么都时日以来竟没有一丝改变;我又觉得没有见到她,大概会带着遗憾去了。
以元莞的能力与人脉,握有殿前司,夺位不难。
那一刻我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想到江山、先帝、祖母。
奈何这些都是我的臆想,清醒之际,我望着熟悉的屋顶,耳畔是若竹的哭声,还有太医如释重负的叹气声。
可惜未曾见到她,不过幸好,我还活着,那些遗憾可再作挽回。
伤处剧痛,就连说话都疼得不行,我趁着自己清醒去吩咐陈砚去看着元莞,另外朝堂上的事也交给她,苏闻魏律不敢违逆我的旨意,必会遵旨。
不出片刻,我又昏睡过去,再次醒来就见到元莞站在榻前。
醒来就听到她的讽刺:“陛下果真是心狠之人,不怕戏演过了,大宋易主。”
我虚弱一笑,没有同她计较,剧烈的疼痛下,我昏昏沉沉,就像陷入迷雾中,不知方向。
元莞再次留下,疼痛之际又觉庆幸。
她对我若即若离,我却只想多看一眼,哪怕被她发现也不怕。
元莞嫌弃我之余,不遗余力地帮我处置政事,言行举止比起为帝之际成熟许多,嘴巴依旧很坏。
她的‘恶言恶语’听着是厌弃,不知为何我听出几分其他意味来。
我自私地以为她对我依旧还是有喜欢的。
颓唐多日后,我打起精神来,就让我再做一回自私恶毒的人。
陆连枝胆子颇大,人在宫里竟也送信入宫来,我不大高兴。
元莞故意激我,我暗自生笑,不觉摇首,未曾搭理。
从她的言行举止中,可看出她对陆连枝并没有男女那样的喜欢。
哪里有人送喜欢姑娘的礼物中会从旁人处要我,我还是她的‘敌对’之人,这样的心思一眼就可看出她的不在意。
我故意使坏,以一坛酒将人扣留下来。
养伤的时日与我而言,处处有惊喜,我愈发喜欢与元莞的独处,那样平淡的时日没有太多的诡计,没有太多的阴谋,简简单单,元莞时不时地讽刺于失去原有的意味,反而像是在提醒我:她还在讨厌我。
这样的时日总是有人来打乱,陆连枝的入宫,她对元莞的喜欢表露在面上,我还是恼了,将她驱逐去宫。
她的做法让我心生希翼,荒唐的说法也是有趣,在元莞尚未明白过来之际,我做了今生以来最大胆的事。
我试着亲吻了她。
元莞震惊得难以回神,少不得又是讽刺一番,我浑然不在意,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了,我正觉得不错之际,她反其道而行。
我不过亲了亲她,她却要报复我。
虽说是我事先不对,可当元莞与我亲密接触,以此恐吓我之际,我还是害怕,从未有人与我这般亲密过。
我恨不得找地洞钻进去,奈何元莞意在报复,痛快过后,便潇洒离去。
虚惊一场,我少不得有些可惜,可惜她没有当真。
或许看透了我的心性,‘恐吓’我的事接二连三,她得到痛快,我愈发不想放她离开。
我的漠视与退缩让陆连枝对元莞的追求愈发热烈,她懂得元莞的心思,懂得元莞的喜好,甚至元莞可愿同她多说话。
这样密切的接触,让我开始有些不安,布苏的事情还在进行中,使臣没有回答,我除了敲打之外,不能将陆家赶出临安。
都道皇帝可霸道、可为所欲为,可一怒为红颜,我却做不来,亦不敢去做,为大宋、为元莞,我都需忍耐。
渐渐地,元莞不愿用陆连枝来往,不喜欢她太过热烈的追求。
我很是庆幸,元莞的心思很简单,也知晓自己的身份太过尴尬,我想更多的在于她不喜欢陆连枝。
就凭着元莞的性子,喜欢一人必会不顾一切去爱,而不会因为身份而退缩。
一如当年对我的喜欢,不顾姑侄的身份。
吃到定心丸后,我着手处理朝堂上的事,两府改革、城防军归属,都需从长计议。
我将城防军推到元莞手中,这是给她最后的保障,握有兵权,就连我都无法撼动她的地位与权势。
看似无权,实则人脉渗透朝堂上每一寸,这才是她最大的王牌。
为安宗族之心,我选了五个孩子入资善堂,秘密议储。
我将意欢推给元莞,实则有了私心。意欢是我看中的人选,母亲早故,父亲懦弱,身后并无靠山,她若识趣就该抓住元莞这根稻草。
这样的孩子过继,将来也省去诸多麻烦,且我见她总觉得看到了当年的元莞,调皮可爱又有些小聪明。
如我料想,元莞与意欢相处欢快,而在此时赵原几乎为她所用。
我数次对元莞剖白,她都无动于衷,几乎无望之际,魏国长公主得知这段不该有的感情,想要将元莞匆忙嫁人或者赶出京。
我如何能忍,筹谋至今,不是让她嫁给旁人的,不论魏国长公主如何去想,我都不会放人。
因祸得福,元莞再次入宫,揪着我耳朵。
她愈发胆子大了,无论是君臣,还是旧日的姑侄,都不该如此放肆。
可细细一想,再放肆的事都已做了,也不缺少这一件。
罢了,懒得与她争。
元莞嘴上不说,在我染恙之际,还是忍不住入宫,将我因病搁置的奏疏处理,虽说吹鼻子瞪眼,可话里话外都是浓浓的担忧。
我知晓,她终究要松口了。
三年五载,我还是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