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暨对于美食早有研究, 那道水晶鱼脍的口感确实很好,舌尖还残留几丝味道,重复点头:“甚是不错, 可惜陛下说不喜生食。”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在意她作甚, 觊觎陛下者多如过江之鲫, 日日在意岂不累死。”元莞说完, 扬首喝尽了杯中的酒,又觉酒味醇厚, 香气袭人, 让孤鹜去买几坛带回去送元乔。
她嘴皮子惯来利索,舌灿莲花也不为过,周暨被她说得连连点头,日日盯着岂不要累死,她跟着放心,还是忍不住叹一句:“那道鱼真的不错,可惜下次吃不到了。”
元莞在街市间待到黄昏才回去,一入府衙就见到周暨口中的纪将军从厅内出来, 周暨一紧张拽着她:“就是她、就是她。”
“她一没打你、二没骂你, 什么就是她、就是她, 且放松些, 又不是你媳妇被人觊觎,担心跑了。”元莞扯回自己的袖口,不忘左右瞧一眼, 道:“你身旁没有苏英的人吧, 与我拉拉扯扯小心回去跪算盘。”
“你还是关心自己为好,她来了、来了。”周暨为显得人前对元莞尊重, 往后退了两步,恭敬地站在她身后。
纪蓁大步又来,步伐稳重又厚,底盘扎实,见到元莞后拱手揖礼,态度恭敬。
元莞也懒得打量人家,虚虚抬了抬眼皮,语气散漫:“听说纪将军的刀功不错,鱼切得也好,可惜今日错过了,改日让我尝一尝?”
开门见山让身后的周暨捏了把冷汗,她担心不好收场,纪蓁俨然是满面淡然,不忘虚笑:“殿下夸赞了,臣还有事需回军中,先退下了。”
话说完就退下,大步走出去,不似一般女子矫揉造作、温温柔柔。
周暨待她走远才敢伸长脑袋去看,“我怎么感觉到了几分嚣张的意味。”
“周暨你是不是和苏英时间待久了,学了一套抓狐狸精的招数,话里话外都带着、带着一股捉狐狸精的感觉……”元莞欲言又止,她都不急,周暨怎地就急了,再者不过是一道鱼罢了。
元乔被一道鱼拐跑了,那自己不如去游山玩水。
周暨自觉说不上话了,郁闷地离开,走到门边上还是想了想,唤来小厮:“你去查查纪总兵的女儿,跟着她,她做了什么都仔细回报。”
吩咐完后才觉得微微放心,阿莞就是傻,不知道外间女子有多厉害,临安城内的女子或许晓得分寸,可地方不同,天高皇帝远,有了机会肯定不会放过的。
真是愁死人了。
深深一叹,周暨背着双手跨下台阶,愁眉苦脸,若是阿英在就好了。
那厢元莞进了厅内,里间并无他人,只元乔一人站在舆图前,若有所思。
海域辽阔,管辖不便,大宋在海上几乎吃亏得多,后来渐渐就不出海,海上兵力不足,相形见绌。
“陛下一人也甚是寂寞,怎地不让纪将军多留片刻?”
蓦地出声让沉思的人回神,未曾体会到话意,回道:“军中有事,她先去处理,你回来得有些晚了。”
“回来早了不好,耽误陛下的大事。”元莞也不去看舆图,看了周遭一眼后揉揉自己的肩膀,“累了,陛下先忙,我回去休息。”
说话阴阳怪气,元乔听后就觉得哪里不对,出去一遭好像又不开心,顺口道:“纪蓁确实不错,我意调她入临安,只是何人惹你了?”
“无事,陛下且忙。”元莞一句不回,抬脚就走。
二人相处多年,元莞一皱眉,元乔就知道她炸毛了,眼下不寻常的语调就听出不同。
“不忙,先哄哄你。
元乔语笑嫣然地拉住炸毛的人,习惯性向外看了一眼,宫人识趣地将屋门关好,再无人敢闯进去。
哄炸毛的人需要有耐心,元乔观元莞神色不好,眼睛看向旁处,扫过周遭就是不看她,联想今日的事,一时间着实不知哪里惹了她。
想不出也不去想,拉着她走到舆图前,“你且看这片海域,多年未曾去过,我意让纪总兵选出一队人出海去看看。”
“纪将军如何说的?”元莞眄视元乔,手在她眼前绕了绕,装作不经意落在她的肩膀上,下一刻就要大逆不道去揪皇帝的耳朵了。
套路玩多了,都晓得回击。元乔趁机攥住她的手,反将人拉至身前,闻到淡淡的酒香味,拧眉道:“酒喝多了?”
元莞撞进她怀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开心:“午时喝酒罢了,早就醒了,神思清楚,怕搅了陛下的好事就没有进来。”
“你口口声声说好事,哪里来的好事,先说说清楚,莫不是听了什么谣言来找我兴师问罪?”元乔望着通红的鼻尖,伸手捏了捏,元莞立即拍开,“我不是你的宠物,先回去了。”
不同榆木脑袋计较,只怕元乔自己都不晓得今日发生的事,计较也无甚意思。
元莞开时悄无声息,走时迅疾,元乔一时间也拿她没有办法,唤来随行的孤鹜问问清楚。
孤鹜没有听到周暨的话,皇帝一问就不知所措,但晓得元莞见了周暨,便说了出来。
元乔又道:“今日改见了何人?”
孤鹜禀告:“回来时见到纪蓁将军,说了两句,其他并无特殊。”
“纪蓁……”元乔重复这个名字,又想起元莞口中的好事,陡然明白过来,笑了笑,挥退孤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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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巡游至福州并非是秘密,亦下旨严禁扰民,居住在府衙,并未去行宫。
府衙内住下的都是高官重臣,守卫异常森严,轻易不得进出,帝后出行都有许多人跟着,元莞嫌弃麻烦,只让孤鹜跟着。
元莞翌日出府游玩也要唤孤鹜,元乔拦住我她:“今日无事,我陪你?”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做贼心虚?”元莞不愿她陪同,福州事务繁多,每日见的朝臣也多,哪里来的时间陪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必然不会有好事。
元乔不在意她的猜疑,伸手友好地理了理她的衣襟,温柔地笑了笑:“那就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少来,今日不想见到你,你莫跟着我。”元莞被她笑得心里发怵,总觉得元乔有事瞒着她,还不是好事。
“又乱发脾气。”元乔轻轻斥了一句,余光示意孤鹜退下,依旧给她理着衣襟,理着理着,手游走至她的唇角,顺势亲了上去。
简单而又亲昵的动作让元莞安静下来,不满地睨她一眼,“你不换衣裳?”
一身华服,珠翠步摇,出门就得暴露身份,明摆着招刺客。
等了须臾,元乔换了一身寻常服饰,眉眼温柔,衣裳也柔和许多,纵简单雅致的衣裳也看出几分不俗,深居高位多年的气质非衣物可掩盖。
守卫在后面远远跟着,两人也没有坐马车,沿着街市徐徐走着,元乔目不斜视只看远方,元莞没有她的心情,左右去看着。
福州特产多,沿海之地多鱼虾,遍地可见,在此处价格不高,可一旦运去内地贩卖,价格高涨,足以翻几倍。
元莞无事可做,找到店铺想要定些鱼虾送回临安城,白楼的生意没什么起色,这些临安不多见的鱼虾螃蟹或许会吸引着客人。
元乔随着她闹腾,只在一侧看着,元莞素来主意多,也不需她在旁相助,尤其是眼下人在炸毛的边缘,还是装作不知道为好。
与店家一番交涉,东西都交给孤鹜送去码头装船送入临安。
孤鹜一走,元莞忘了一件大事,钱在他那里。
钱袋子走了,她只好走向更大的钱袋子,便元乔伸了伸手:“带钱了吗?”
关键时刻能想起她,元乔与有荣焉,令人去取,趁此间隙开口:“若买了是不是需分我一半?”
“陛下可能想过沿途损耗?若是都死了就是亏本的买卖,您现在同我说分钱,是不是早了些?”
“皇后这是打算不认账?”元乔压低声音,低眉一笑,将皇后二字咬得很重。
元莞哼哼唧唧地接过钱袋子:“不怀好意,少提皇后二字,皇帝都能易主,皇后自然不在话下。”
“我又哪里惹你不高兴?”元乔无奈,这位祖宗的脾气真是日益见长,平白无故地迁怒她,“阿莞,迁怒并非明智之举,你的聪慧哪里去了?”
拌嘴的功夫,店家将钱数了数,见元莞拌作的小郎君面色不豫地同身后女子拿钱,猜测又是一位妻奴,钱到手就可,满心欢喜地送了两人出店铺。
站在店门口,瞧见纪将军打马而来,他忙上前招呼:“纪将军辛苦了,您这是从哪里而来?”
正在一旁数钱的元莞抬头就看到一身铠甲的纪蓁,钱也不数了,直接还给元乔:“去酒楼吃饭。”
纪蓁来不及行礼就见到帝后二人离开,也不与店掌柜多话,奔马追了过去,停下来后冲着帝后行礼。
元乔皱眉:“纪将军不必多礼。”
纪蓁扬眉一笑,热情道:“陛下想去何处,不如臣来带路?”
纪蓁一身铠甲吸引不少百姓停下脚步,又见她态度恭顺,不禁都生起好奇心。
元乔注意到这点,不想扰乱百姓想打发人离开,不想身旁人已经炸毛了,元莞出声讽刺:“纪将军出门可带脑子了?我二人出府见识见识福州景色罢了,你这身铠甲只会吸引人注意,扰乱百姓。且你看好了,只我二人,你凑来是何意?”
竹筒倒豆子般一席话让元乔弯了弯唇角,也不去看纪蓁的神色,只好奇元莞哪里来的那么大醋性。
朝内女官亦不在少数,也未曾见她这般在意过。
纪蓁被这么一骂后,僵持在原地,下意识看向皇帝:“臣军中还有事,不叨扰陛下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