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暨不服, 又不想惹了苏英不快,将解释反驳的话都吞入腹里,抱了抱苏英:“好了, 我晓得错了, 下次不同她说了。”
“你若有下次, 陛下也不会饶你。”苏英道。
周暨连连点头, 陛下太凶太冷, 不晓得元莞喜欢她何处,这些话也不敢再提, 将嘴巴闭得紧紧的, 自己终究理屈,侧首亲了亲苏英,小声说:“陛下脾气不好,以后我离元莞远些,她吃味了。”
“吃味?”苏英被她的话惊到了,陛下同祖母来往也密切,从小就知这位性子冷淡,不喜与人来往, 这次立后让所有人都震惊, 私下里怎样, 无人知晓。
但吃味一事不像是皇帝的性子, 她狐疑:“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她那神情与你相似。”周暨闷哼道。
苏英还是不大相信,只道:“若真立后, 这位皇后的性子也不大好, 插手朝堂事是必然的,以后怕是热闹了。”
“阿英, 我听你这语气好像是幸灾乐祸、这、这不好。”周暨提醒她。
她哪里知晓魏国长公主在元莞处吃了大亏,回来后一蹶不振,皇帝待这位长姐早就不如从前了。
帝王恩情淡薄,更让人寒心。苏英并不怨恨皇帝,只是闲暇时看看热闹罢了。但被周暨这么大咧咧一提,不觉臊得慌,不同她在说话。
周暨憨厚一笑,也不再提,阿英不生气就好,她抱着侯夫人蹭了蹭。亲密的动作让苏英消气,坦诚道:“我本就不是大方的人,你同元莞远一些,我不喜欢。”
不仅她不喜欢,只怕皇帝陛下也不会喜欢。
周暨讷讷地应了,想到陛下阴沉的脸色后,忙不迭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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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天好气爽,水底的石子清晰可见,阳光映射入水,明亮而波光粼粼,就连游动的鱼儿都能看见。
可惜鱼看得见,如何都不肯咬钩。
元莞在岸上犯难,这些鱼似乎与她作对,撒了那么多鱼食下去,在鱼钩附近徘徊一上午,结果一条都不愿意咬钩。
干看着片刻,她沮丧地停了下来,伸手去水里捞鱼。
白嫩的指尖上滑过溪水,天光在她的面色上镀上一层光辉,阳光刺眼,不觉微微眯住眼睛。
徐徐而来的元乔顿住脚步,玩水的人陡然生了孩子气,将水拂向水中央,吓走一群吃食的鱼,生气噘嘴似个孩子。
天真浪漫,元乔想起多年前在中宫初见她之际,蹒跚学步的稚子,不懂宫廷险恶,被先帝一把抱在怀里,稚嫩的小脸漾着欢喜。
多年过去,元莞好似没有改变……一瞬间的想法让她觉得自己荒唐,元莞改变之多,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
湖畔的人衣裳湿透了,踢了一脚鱼竿,显然很生气。她站起身来,回头之际,发现元乔。
她并没有觉得奇怪,走近元乔,上下打量她一眼,青色裙裳清清爽爽,妆容素雅又觉很美。
秋衣薄,浅色昳丽,将她整个人的身材勾勒得纤细,添了些许憔悴感。
元莞打量过后,玩笑道:“一夜过去,怎地陛下消瘦些许。”
“嗯,噩梦连连。”元乔坦诚,将自己软弱的一面在她面前显露出来,并没有像对旁人那样隐瞒。
元莞唇角抿了抿,心里还是疼了疼,嘴上却道:“怎地又做梦了,不是说好久没有做噩梦了吗?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元乔浅浅一笑,与这身衣裳相衬,更显柔弱。
元莞撇撇嘴:“那你就去找你的心药。”
元乔道:“所以、我、我来寻你。”
“咦,陛下这是换性子了?”元莞被她的话惊到了,心里狐疑,周遭的婢女都不见了,她不知元乔怎么了,但晓得她内敛的性子,先领着她回屋。
元乔没有拒绝,踩着她的步子回去。
回屋后,婢女准备好衣裳置于榻上,自己便退了出去。
元莞并非扭捏的性子,两人赤诚相待多回,也不需介怀。她素来坦诚,也没有多想,当着元乔的面脱下湿透的衣裳。
屋内光线昏暗,元莞后背肌肤白皙,在逼仄的空间里很耀眼,元乔扫了一眼就无法淡然,想说话,元莞后背上有些许旧痕。
她眼睛锐利才看清,以前欢好之际不敢多看,是以没有注意到。走近后,元莞已穿好内衣,见她走来才道:“你做什么?”
“我看看。”元乔按住她穿衣服的手,旧痕更加清晰地映入眼帘,不觉皱眉。
元莞瞧着她沉下来的眼神,勾了勾唇角:“你在意作甚,我都不在意,在废帝以后我确实动了杀死她的念头,但她养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她,我的命运只怕会更惨,被当做交易的孩子会在哪里长大,你想必也清楚。”
要么青楼楚馆里长大,要么为奴为婢,寻常人家长大是不可能的。
元乔不语,从身后抱住她。
“陛下不要趁机欺负人。”元莞望着置于她腰间的手,五指修长,叠于她的肌肤之上,她忍不住敲了敲,“别趁机占我便宜。”
玩世不恭的人总不会在意自身的事,元莞就是如此。那些过去太过肮脏,刘氏出于青楼楚馆,将那套驯服人的手段用在她的身上。
现在回想起来,都是觉得很平静。
元乔没有放手,湿热的吻落在元莞后劲处,动作略显慌张。元莞终究感应出她的不对劲,“元乔,你梦到什么了?”
“以前总觉得噩梦怕人……”元乔唇角动了动,声音沙哑,很是抓人,元莞深陷进去,紧张道:“如今遇到比噩梦还难缠的事情了?”
元乔:“嗯,噩梦有药可医治。”
元莞:“难缠的事就没有药可治了?”
“想来没有。”元乔的手很安分,没有挪动分毫,在说话的间隙生了薄薄的汗水,黏腻得难受,元莞也感受到她的紧张,无奈道:“与我有关吗?”
棘手的朝政大事对于元乔而言不算难缠,这么多年来也渐渐明白,元乔口中的难缠大多与她有关。
元乔不语,依旧紧紧地抱着她,紧张感使得她双臂有些麻木,怀里的人不耐地扭动身子,脱离她的怀抱,回神望着她。
元乔脸色发白,唇角亦是,手心冷汗黏腻,低眸望着脚下。
这个皇帝有些可怜。
元莞想过以后没良心地笑出了声,先将自己的衣裳穿好,而后伸出食指在她唇角摩挲,呼吸也跟着重了些。
继而灼热。
旖.旎的氛围,在白日里更显得暧昧而缠绵。
但元乔并没有这个心思,反而握住她的手,眸色漾过潋滟水光,“元莞,在你这里我像皇帝吗?”
两人独处,并无尊卑,元莞也没有将她当作君主,不过是一普通人,更贴切的就是她喜欢多年的人。
以下犯上、肆意妄为,都是元乔允许的。
元乔在她面前也从不仗着皇帝身份,久而久之,两人独处更像是普通伴侣那般自在。
元莞从她眼中看出几分认真,敛起笑意:“你想说什么?”
“周暨所言非虚,自古帝王多薄情,你生了退却的心也在情理之中。时至今日,我或许对不起你,但从未想过、想过旁人,若无你,我大概会回封地做一闲散人,不闻政事,不知情爱。”
人对于情而言,感知有早晚。她懵懵懂懂不知情,只知先帝嘱托,只知江山百姓,下.药的那夜她恨透元莞,却在福宁殿的几日相处里看透小皇帝的本性。
元莞不回头、不怕死地对她表白,在她眼里不过是羞辱、不过是玩乐。
直到高阁观烟火那日,生与死的间隙里,那瞬间的伸手帮扶才明白元莞的决心。
年少人的喜欢热忱而美好,是她赋予了肮脏的含义。
这么多年她努力追平元莞的爱,努力做到让她余生欢喜、余生无忧,却忽略了废帝给她带来的阴影。
那样的背叛一次够了,一次就能令人难以忘怀。
“你本就是一冰山,我以生死捂热了你的心。”元莞自嘲,像她这般追妻,约摸是最惨的。
元乔漆黑分明的眸子里映着元莞的容颜,以视线勾勒出她的脸颊,痴痴傻傻地望着,喃喃出声:“冰山在你这里融化了,你若一走,便又凝固成冰。”
“陛下之言,离不开我了?”
“嗯,离不开了。”元乔没有回避,句句回答。
“你今日是受刺激了?”元莞惊讶于她的回应,不知何故在元乔的神色中看出几分卑微,好像又回到了废帝之后,元乔百般讨好她,求她原谅。
难不成元乔又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
荒唐的想法在脑海里掠过,在元乔愧疚的视线里生根发芽,她几乎推开元乔,同时开口:“你又做什么了?”
说完又觉得不对,元乔是有主意的人,不会莽撞行事,改口道:“我觉得你会喜欢旁人,而不是我要离开。”
“你不信我也是常理。”元乔落寞,心口忽而揪得生疼,但她没有再次沉默,而是再次开口:“你同我之间,还是有些信任,周暨道我薄情,你信了?”
“不信,我晓得你为何而来,周暨之言算是中肯。她未曾与你相处过,畏惧你又担心我的处境,你莫要与她计较。”元莞后知后觉,原是周暨的话泄露被她知晓了。
她笑道:“我若不见了,你会伤心吗?会不会哭?”
元乔颔首:“会。”
“我昨日不过是想多了些,想回付一人静静罢了,给你给我自己些时间。”元莞坦诚。
元乔不放心:“那你想明白了吗?”
元莞没有急着回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外间在此时传来敲门声。
“姑娘,阿布郡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