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无风, 倒影重重,树叶繁密成就天然的遮阳伞,葱茏之色让人心旷神怡。
树下元菀猝不及防地占了便宜后, 元乔顿悟, 推开她便要起身, 她依旧做不到大庭广众下耳鬓厮磨。
她要走, 元菀伸手拦着, 两人顺势跌在草地上,宫人上前要搀扶起来, 若竹恍惚几息后将小宫人挥退, 领着众人默默离开。
待元乔窘迫地抬首,四下哪里还有人,脸上羞涩的红晕才徐徐散去,垂眸就见笑得得意之人。
她少不得冷了脸色,道:“总学孩子的莽撞。”
元菀不理会她的故作矜持,反道:“陛下总学迂腐之人的顽固。”
元乔睨她一眼:“天子自该如此。”
元菀湛蓝色的双眸里漾过得意:“我非天子,可以莽撞。”
说得元乔眨了眨眼,满是无奈, 躺在草地上终究不妥, 她要起身, 元菀按住她, 整个人伏在她的身上,嬉笑道:“许久不见,你可曾想我?”
“想与躺在此地无关。”元乔怕了她, 攥住她不安分的手。
她的小动作瞒不过元菀, 元菀笑意深了些,由着她握住自己的手:“陛下不该安慰我吗?说些好听的话?”
外间闲言碎语十分难听, 皇帝将谣言阻拦在宫门口,元菀处不过听到只言片语,杀一人而保天下安定的例子不在少数。
本该严肃的事到了元菀这里,抵不过元乔的一颦一笑,她开口不过是想占些便宜罢了。
她的心思元乔如何不知,元乔不予回应,望着树叶间隙的日头,故作一叹:“美色误人。”
元菀:“……”自己还没说这话,元乔倒先开口了,心里郁闷,索性咬了咬她的下颚。
寂静的树下响起元乔一声轻轻的痛呼。
元菀报复过后不忘给人家揉了揉下颚,苦口婆心地开口:“让你乱说话,晓得疼了吧。”
元乔疼得瞪她一眼,拨开故作姿态的手:“该回宫了。”
“回宫做什么,这里风景甚好,再躺会。”元菀素来不矜持,话刚说完,就亲向元乔紧抿的唇角,灵活的舌尖描绘着唇线,在元乔无法拒绝之际汲取她的味道。
舌尖相缠,再多的话都被吞入腹中。
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吹动发丝,乱了眼前光景,碧波荡漾,被丢在一旁的鱼竿动了动,慢慢没入水里。
草地上两人吻得呼吸紊乱,元乔面色发烫,抵着元菀的肩膀,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是拒绝还是接受。
踌躇须臾,元菀得寸进尺,吻至脖颈处,吮吸那处肌肤,令她猛地清醒过来,哀求道:“阿菀,别、别闹了……”
声音婉转柔美,不似平日的清冷,随风漾入耳中,在心口处添了几分酥痒。元菀不情愿地松开她,蹭着她的耳廓:“戛然而止,很难受的。”
简单八字让元乔眸中光色更深了些,呼吸深了几分,手摸着元菀的脸颊:“回去吧。”
元菀笑了笑,依旧伏在她的身上,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元乔顺势拍了拍她的脊背,转开她的注意力:“外间的事不要偏听偏信。”
“你指除一人而平息众怒的事?”元菀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分不清是因为何事而不开心。
元乔听后理所当然认为她是因为外间的事,心里也有些不舒服,认真道:“他们不足为惧。”
声音清晰,是皇帝独有的自信。
元菀淡淡一笑,抬首看着胸有成竹的人:“你自己选的路,自己不后悔就成。”
“那你后悔吗?”元乔不自信地紧紧凝视她。
时至今日,都是自己在逼她,逼她留下,逼她成为自己身边人。
听到这句忐忑不安的话,元菀忽而笑了,兀自爬起身来,坐在一侧,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眸色幽深,“陛下觉得我有后悔的余地吗?”
躺在草地上的人没有跟着坐起来,只望着她的背影,久久出神。
久到元菀等得不耐烦,自己先出声:“我不后悔,不过是一条命罢了,于你而言,你将失去的是所有。大宋江山拱手让人,先帝的托付、德惠太后的嘱咐,都将成为泡影。所以元乔,我不吃亏。”
我没了性命而已,而你将失去更多,同样也包括性命。
听元菀做了比较后,元乔蓦地释怀,跟着起身,摸了摸元菀的秀发:“我从未后悔过……”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又艰难道:“包、包括废帝一事。”
“元乔,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闭上嘴巴。”元菀当即炸毛,怒视着元乔这个嘴笨的人。
她恼了,元乔接着摸摸她鬓角碎发安慰一番。元菀心里有气,拽过她的手就要咬,吓得瑟缩一番:“轻些咬……”
还没咬的人气笑了,掀了掀眼皮望着她:“缩头乌龟。”
元乔趁机将手收回来,孩子气地背在身后,咬唇一笑,真的闭紧嘴巴不再开口了。
失去先机的元菀哼哼两声后,看向几步外的圆凳,发觉鱼竿不见了,拉着元乔去找。
找了一周都没有影子,就像凭空消失一般,苦思不得之际,元乔指着湖面:“在那里。”
“你把它丢到湖里了?”
“约摸鱼儿咬钩,顺势就将鱼竿带走了。”元乔揣测道。
元菀似信非信,想到‘清君侧’一事,顺口道:“陛下不担心自己的鱼饵被旁人也带走了?”
“你以为朕同你这般傻气?”元乔扫她一眼就迅速回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湖畔。
被她留在原地的元菀不懂她怎么就走了,想了想才发觉这人的用意,抬脚就跟了上去:“骂完我就跑,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一追一赶,在垂拱殿外追到元乔,她伸手就将人拦住,却见元乔变了脸色,顺着她的视线去看,苏闻同几名朝臣站在十步外等候。
元菀下意识就顿住,后退几步,自从御史中丞被羁押在天牢后,朝臣就安分许多,就连元乔都轻松不少。
可朝臣安分不代表他们不在意皇帝与废帝之间的事,碰巧遇见后,人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孤鹜反应很快,快速走到元菀面前,将人引去偏殿,免得再生波折。
临走之际,元菀看了一眼苏闻,眸色复杂,看得苏闻心中不自在,下意识就偏过头去。
元菀离开后,元乔率先回殿,苏闻等人跟上,入殿后说及叛军一事。
朝臣恐慌,又觉皇帝行事荒唐,觉得‘清君侧’一事是皇帝逼出来的,他们心中都跟着害怕,不敢再随意变态,唯独高官重臣才敢劝皇帝以大局为重。
苏闻等人此行就是为此而来。
皇帝不语,只淡淡一笑,云淡风轻,并无大军压近的紧张感,让众人心中的阴霾又深了一层,不敢再言语。
经历三朝的苏闻明白元乔与先帝不同,摄政之际手段强硬,又极其霸道,得罪不少臣僚。登基为帝后,一改往日作风,行事方法温和,对朝臣也多是包容,可这样的行事更让他恐慌。
元乔行事,不达目的不罢休,看着温和,然结果没有改变,比起以往,手段更高明了不少。
面对这样的皇帝,他怀念起先帝。
元乔不管他如何想,收了奏疏后就打发几人离开,又不忘提点几句:“几位也是重臣,不该长叛军的志气,而灭自己的威风。”
几人面面相觑,孤婺捏着时辰请他们离开。
出了垂拱殿后,脸色都青了不少,追着苏闻询问如何是好。
苏闻被问得不耐烦,便道:“临安城固若金汤,就凭他们乌合之众也能颠覆?”
一人道:“话虽如此,如何抵得过他们人多势众?”
“就是就是,临安城内兵马不足,恐是打不过啊。”
苏闻没好气:“你们怕什么,皇帝都不急,你们急什么?再看看中书,人人安定,你们多学学。”
说过之后就甩袖离开。
中书内多是文人学士,饱读诗书,反比枢密院内众人心安得多,苏闻想想就气,比起上官周晋二人,他在皇帝面前愈发不得用了。
几人对话被暗处看热闹的元菀听了去,她望着几人窘迫之色,无奈摇首:“他们哪里是怕朝堂如何,分明是担心自己前程罢了。”
“朝臣大多如此,陛下心如明镜。”孤婺跟着开口。
元菀眼皮子颤了颤:“你拍马屁的本事愈发了得,进步很多。”
羞得孤婺一句话回不了,只能干干笑着,望着他“”大步离开,回自己的延福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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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夜明星稀。
赵府大门被人敲开,赵原不当值,接到拜帖后大步走去花厅。
厅内坐了一胡须儒者,面貌清秀,一双眼睛却是十分锐利。他不敢疏忽,打起精神去对话。
儒者见到赵原来后也不起身,只淡淡道:“多年前指挥使打死一人,后被废帝求情才留一命,如今和废帝之间想来感情深厚,来往密切。”
话毕,儒者才起身,手中递过去一叠书信:“这都是指挥使与废帝之间的书信来往,想来不陌生。”
他来势汹汹,又有准备,赵原不敢多话,接过信后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你意欲何为?”
“我奉主上之命前来招降罢了,只要你认清局势,来日主动打开城门,这些事便不会有人知晓,您依旧是城防军的指挥使。”
赵原握着书信,沉默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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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乔今夜回去得颇晚,晚到元菀撑不住先睡了。
就连睡了都没安好心,整个人梗躺在榻上,没有元乔的容身之地。元乔也不讲究,捏着鼻子将人唤醒:“你一人睡了,我睡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