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密信来源, 现下已很难查清。元莞是否是先帝血脉,此事一直很难查清,废帝之后, 谣言不断, 然废帝自己从不去查, 任凭今上将自己拉下皇位。且当初有太后证实, 自然就成了真。

本就是谣言的事, 在这个时候被掀上台面,临安城内势必会引起恐慌。

这些且不说, 若被揭开, 光是今上就饶不了他。

此事非同小可,干系太大,姑侄成亲,岂非是乱了道理伦理,哪里是昏聩之举。

烫手的山芋落在手里,他又将门房调来,问其相貌,迅速去找人。

眼下不知真假, 但不能就此放过, 他有责任督促君上行事周全。

府上小厮秘密去找, 偌大的临安城内找一人, 也非一事,凭一府之力,如何能迅速找到。

找了两日后, 毫无音讯, 就像石牛入海,手中的密信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根本没有人传递。

眼看着中书拟的婚期被皇帝采用,他忍不住去找上官彧。

苏闻老奸巨猾,周晋又是谄媚之人,他都不能相信,唯有正直的上官彧或可一信。苏闻亲身经历废帝一事,肯定不会信他。

朝后找到上官彧,两人一阵往政事堂而去,脚步匆匆。

落后几步的周晋看着两人亲密胜过往日,不觉嘀咕,伸手就拉着一旁的苏闻:“苏相,可觉得那二人有些怪异,不对付的两人怎地成了朋友?”

苏闻也注意到两人,表面装作不在意:“这得去问他二人,我如何知晓,不过倒是要劝劝周相,心思要正些,莫要总盯着不现实的小事。”

周晋得了没趣,想了想,将消息转头告诉元莞,御史中丞一直盯着元莞不放,贸然拉着上官彧,也不会有甚好事。

雨后几日,变得愈发酷热,御史台也安静下来,众人只当此事就此过去,也未曾下在意。

然宁静不过几日,街头巷尾出现今上夺亲侄女帝位的话,毫无征兆地传遍临安城。

皇城司迅速去查,御史中丞却蓦地慌了神,寻到上官彧不管不顾道:“你、你怎地先沉不住气,闹得天下都知,此事就难办了。”

上官彧手中捧着地方来的文书,闻言回道:“不是中丞所为吗?”

中丞脸色青白交加,道:“我所为、相爷是要将脏水往我身上泼了?”

“此事是你寻我,我令你稍安勿躁,眼下外间满是谣言,中丞又一直反对此事,难不成还有第三人?”上官彧不紧不慢地将文书放下,起身去将屋门关好。

“我若会这么做,还找你商议做甚,你该知我并非是愚蠢之人,就算闹得天下皆知,也要有证据,如今你我空有一纸密信,散布谣言,是灭门之举。”

御史中丞终于开始慌,反观上官彧面露沉静,从容道:“从大人接下那封密信开始,就已入局,眼下风声渐起,皇城司必然查到大人收过密信,又令人去找送信之人,唯有你一人知晓这等大事,今上怪罪,先拿你是问。”

“这、竟有如此歹毒之人,我、那人想害死我……”

中丞显然慌了神,细细去想,这件事确实蹊跷很大,他几乎不敢去想,今上虽仁慈,可这等大事,哪里会轻拿轻放下。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对着上官彧揖礼:“相爷可得为我作证。”

上官彧沉默不言,急得他原地打转,接连叹气。

最后上官彧才道:“不如中丞像陛下去告罪,便道未曾来得及上禀陛下,死咬着不知谣言之事。”

“也唯有此法了。”中丞浑身冰冷,牢狱之灾是避免不了,就看陛下是否信他。

之前立后一事,就差没有以死逼迫皇帝,皇帝还会饶他?

两人一道去垂拱殿见皇帝,孤鹜守在外间,见到二人同行,笑着拦下:“两位大人止步,陛下不得空见二位。”

“何时有空?”上官彧扫了一眼略带慌张的御史中丞。

孤鹜回道:“实不相瞒,陛下去了皇城司。”

御史中丞一颗心掉到冰潭深处,凉得彻彻底底,拉着孤鹜道:“陛下从不踏入皇城司,今日是因为何事?”

“外间传言,陛下恼了,就亲自去看看,具体就不知了,您二位是等还是明日再来?”孤鹜劝问?

上官彧转身就走,未曾多言,急得御史中丞跺脚跟了上去:“相爷这就走了?”

“陛下去过皇城司,必会来请大人,到时我再来。”

御史中丞急得想拉着他,等到陛下先开口,他就晚了,快走几步将人拉下,果断道:“去皇城司。”

两人急急去了皇城司,孤鹜才折转脚步去了延福宫,元莞坐在池塘边钓鱼,半晌没有动静。

孤鹜一去,周围的鱼都跟着不见了,她恼道:“你脚步轻些,成不成?”

“您别管鱼了,外面变天了。”

“还是那些事?”元莞侧身望他,将鱼竿递给宫人,接过帕子擦了擦手,不在意道:“这些事都闹了多久,就让他们闹去。”

“哪里是旧事,是外间有传言,道您是先帝血脉,是陛下心思不正,野心勃勃才夺了你的帝位,说太后不过是被陛下胁迫才说了假话。”

元莞将帕子还给宫人,凝视池塘内的一潭碧水,显然鱼儿都不见了。

“陈词滥调的事也有人信?谁散步谣言的?”

“不知,陛下亲去皇城司询问了,方才上官丞相与御史中丞慌慌张张而来,多半是为了传言的事。”孤鹜回道。

方才上官彧的神色如旧,反是历来颐气指使的御史中丞面带慌张,听到陛下去了皇城司,就慌得更加厉害了。

他想了想,将两人神色据实禀告元莞。

“御史中丞也有今日?”元莞笑了笑,御史台以正直、清明自认,就连两府宰执都未曾放入眼里,眼下这么急躁,必不简单。

孤鹜见她笑得开心,愁得头发都跟着白了:“您怎地不紧张?”

“我紧张做甚,外人多半在可怜我,指不定还有人簇拥我复位,该紧张的是元乔。此事不管,让陛下自去处理,不然会惹来一身腥。”元莞摆摆手,她不过问是对元乔最好的帮助。

平日里爱管事的人陡然不过问,让孤鹜不知所措,恐她与陛下生下嫌隙,就多说几句:“您生陛下的气了?”

“少用你恶毒的思绪来揣测我的想法,

我不过问,陛下才能更好的处置此事。”元莞复又拿来鱼竿,仿若无事般坐了下来,继续钓鱼,

她这般平静,让孤鹜不知所措,等了片刻,才回垂拱殿去守着。

皇城司查案迅速,未等御史中丞自己承认,皇帝就将人请去皇城司。

君臣之间的嫌隙顿生,御史中丞被革职查办。

变化来得太快,让其他人几乎不敢相信,中丞被革职后,御史台就彻底安静下来,外间谣言愈传愈烈,到了无法遏制之地。

宫城内很平静,就连政事堂有了御史中丞的前车之鉴后,也不敢有所动静。

皇帝每日上朝,奏疏照旧发回,并无懈怠之举,谣言就像雨后春笋都跟着冒了出来,文人向来会搅浑水,趁机写诗词来讽刺当下政权。

元乔是何身份,众人都知,不过是文宗幺女,被先帝培养后,送入朝堂,如今恩将仇报,将皇位夺了过来。

且是最让人震惊的是皇帝娶自己亲侄女,不顾礼法,不顾宗庙,又是一重谩骂。

不明事理的臣下决定伺候这般的君主,违背自己的良心,纷纷辞官。

对于辞官者,皇帝没有挽留,反给了赏钱,恩宠不减。

然有些辞官者见皇帝毫无挽留之意,看着赏钱后心中生起悔意,又不想离开。

不想离开也是无用,皇帝收回官宅,将人打发离京,其他心思不同的人哪里还敢提出辞官,跟着两府宰执后面默不作声。

皇帝手段向来绵软,臣下不识趣者以为皇帝软弱可欺,可真正触到棱角后,又是悔不勘言。

朝堂上稳定下来后,藩王封地趁机乱了,打起的旗号却是‘清君侧’,认为元莞乃是祸首,蛊惑皇帝,使得皇帝不辨是非,残害忠臣。

古来谋逆者打出的旗号都很好听,封地藩王大多不是安分的主,消息传到临安城后,众人慌了,纷纷劝谏皇帝息事宁人。

如何息事宁人,杀了元莞平息众怒。

事情闹到这般地步,出乎众人意料,皇帝依旧很平静,就像面对家常的事,只命赵阔带兵回临安。

皇帝调兵,就意味着不会屈服。事情也是如此,只有臣下听圣令,未曾有皇帝屈服臣下逼迫的。

枢密院紧急发布调令后,城门关闭了。

延福宫内与往日无异,元莞钓了几日的鱼,一片鱼鳞都没有见到,气自己手法不好,又气池塘里面的鱼不听话,隔日就出了延福宫去园子里的湖畔。

碧湖颇大,足足有三四个池塘之大,且通往护城河,并非是死水

撒网钓鱼之后,没多久元乔来了。

今日似有闲暇,跟着她的孤鹜手中也握着鱼竿,将一切摆好之后,孤鹜退下。

元乔坐在元莞身侧,将自己的鱼饵丢进湖水里,道:“看看谁钓上第一条鱼?”

“少来,最近时运不好,鱼鳞都没有捞上来一片。”元莞有些郁闷,她明明平心静气地坐下来,鱼竿动都没有动一下。

那些鱼同外间的百姓一样,都是不听话的。

话音方落,就见身侧人的鱼竿动了动,鱼儿这么快咬钩了?

心中不平,她伸手就晃动两下鱼竿,惹得元乔皱眉,再提起鱼竿之际,鱼饵已经被咬完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鱼钩。

“你怎地那么小气?”她无奈地笑了笑,让宫人又将鱼饵装好,想了想,远离元莞几步,至少伸手晃不到鱼竿。

两人就似孩子一般幼稚地分开了,须臾后,鱼又咬上了元乔的钩,她先睨着元莞:“不许过来。”

不说还好,一说元莞就将自己的鱼杆插入水中,搅了搅,湖水瞬间就浑浊了,哪里还有鱼。

“真是怕了你。”元乔口中说着怕了,却将自己的鱼竿递给宫人,往她那里走去,“鱼竿给我?”

“一起。”元莞也没有立即松手,拉着她坐下来,两人挤在一处,两双手就这么紧紧握着一支鱼竿。

“这样鱼更不会咬钩了。”元乔无奈提醒她,两人动作不一,肯定会有轻微的晃动。

元莞满不在乎:“大不了今日再空手而回,坐在这里看景色不好吗?”

园囿清净,湖面上时而一阵风来,元菀的手趁机覆上白皙修长的五指,元乔无奈:“你又不正经了。”

“要正经做什么?都已经清君侧了,我得做实魅惑主上的名声才是。”元菀眉眼弯弯,瞧着周围宫人离得远,趁机贴近元乔柔软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