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的闻言抬首, 红唇微启:“你想走,也未必走得了,周家姑娘是为了心爱之人离开, 你又是为何?”
“我一人离开, 择一地, 让你找不到, 让你一人守着这座枯燥的宫城。”元莞走到她跟前, 眉眼凌厉,眼神凶狠, 盯着面前的变坏的小白兔。
元乔不作答, 抿唇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来。
下一息,元莞就毫不犹豫地将人压在几上,恼恨道:“我生气了。”
元乔颔首,姣好的容颜上出现淡淡的绯红,却主动伸手拦住她的脖子:“我晓得你生气。”
“没了?”元莞故作一问,脑海里想起一计,揪着她的耳朵:“我们去沐浴。”
在元府的那次,她记忆尤深, 当时怕吓到她, 才戛然而止。
元乔不肯, 松开她:“太晚了, 我该回寝殿了。”
她想逃跑!
元莞的手大方地触碰她的襟口,就像是拨动算盘一般来回撩拨,口中却道:“你欺负了我就想跑, 可没有这么容易的事, 陛下是要在这里还是去沐浴?”
两条路,选择一条。
沐浴二字尾音拖得很长, 就像是一股风吹进元乔耳朵里,又痒又酥,从脑海里开始一直蔓延到心口处,再从心口处渗透到四肢百骸。
元乔断然是不会回应的,甚至连身体都跟着软了下来,胸口微微起伏,眸子里漾过阵阵水光。
这里可不是床榻,也不是休憩用的小榻,逼仄的地方让人几乎站不起来,元乔背后抵着冰冷的几案。
那股冰冷由后背渗入肌肤,冻得她身体微微发麻。
元莞却在笑着,笑颜如花,“惹了我,是要自己负责的。”
一晚上,嘴皮子都要起泡了,都没有说动固执的人,不如行动上来讨回来。
“陛下不回应,那就不去沐浴了。”
元莞眉梢为不可察地轻挑了一下,不知是真的还是想吓一吓她,旋即解开绦带,外衫就轻易去了。
被她按住的人下意识就闭紧眼睛,好似这样就可以避开,元莞嗤笑一声,迫使她睁开眼睛,低声说:“时辰不早了。”
“不、不早了。”元乔迎合一声,为难又无助地看着她,莫名添了几分软弱来,元莞心头一软。
元乔见她发怔,下意识推开她,直起身子,拿外衫披好。
就这么逃开了。
元莞后知后觉,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咬牙道:“陛下不仅学会出卖自色相,还晓得扮可怜了。”
嘴巴坏得很,元乔不理会她,唤来宫人梳洗,听见一句嘀咕:“跑不了的。”
元乔匆匆去偏殿梳洗,不再理会她。
回来之际,宫人都已退下,内寝的灯都熄灭大半,锦帐低垂,黑沉沉的殿宇多了丝冰冷。
踩上踏板之际,床榻上的人动了动,不知为何,近乡情怯,生起几分胆怯来。
顿了半晌后,她掀开锦帐,元莞依旧坐在那里,抬头看她一眼,眼中荡漾着不明的笑意,下一息就朝她伸手:“陛下怎地害怕了?”
元乔未曾拒绝,将手递给她:“早些睡。”
“不早了。”元莞下意识回一句,同她一道躺下。
榻内光线黯淡,看不清人的神色,静静躺了须臾,元乔侧身,主动靠着元莞:“你还生气?”
话问得太过直白,元莞不好回答,僵持须臾后元乔的手落在她的脸上,摸了摸,“不如让孤鹜带你出城,随处去看看?”
眼不见为净,或许就会好受些。
“不走,我为何要走,民间女子都可成婚,为何皇帝就不行。”元莞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朝着她挪近,最后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元莞不屑的模样略带些傻气,就像面对事情安排得不公。
“嗯,计较这些做甚,睡吧。”元乔语气轻柔,主动将她抱在她怀里,眉眼沉了几分,阖眸而眠。
翌日,御史台上了许多奏疏,不用看都知为了何事,元乔耐心地一一地看过,不仅如此,还一一做了批阅,又发放回去。
御史台看着奏疏上的阅字,认出是皇帝字迹,惊讶之余,觉得皇帝犯错后毫无悔改之意,御史中丞连上几道奏疏。
皇帝回复得很快,都是一个阅字。
御史台的奏疏也未曾极压,在最快的时间内回复发还。
御史中丞摸不清皇帝的意思,去政事堂拦住苏闻,恰好中书内两位宰执都在,索性将皇帝回复的奏疏给他们过目。
周晋不接,作势去取东西,上官彧接过随意看了一眼,唯有苏闻认真都看了一遍,面露阴沉。
上官彧先道:“中丞来此,想要我等如何做?”
中丞叹息道:“不知那位在何处?”
“在宫里,想来就在延福宫,可惜见不到。”苏闻见奏疏还回去,余光扫到不管事的周晋,恨得咬牙。
周晋在这件事中是赞成的,上官彧态度不明,唯独中丞与苏闻两人竭力反对。
皇帝没有积压御史台的奏疏,对待御史的态度也尚可,也未曾表态与元莞当真暧昧不清,一连串的动作那让人几乎不明白圣意。
周晋插话:“陛下可曾表态了?”
三人沉默下来,他又提醒:“陛下未曾表态,你们就耐不住性子,给今上按罪名,你们不掂量掂量?”
“陛下处无法探究,唯有从那位身上找源头。”御史中丞开口,下意识看向苏闻:“您与那位有些情分……”
“我昨日去过元府,人不在府上。她知晓我登门之事,若有心必来见我,无心我总不能入宫去抢人。”苏闻没好气地打断了御史中丞的话,此事着实难办。
一个躲着不出面,一个态度模棱两可。
上官彧斟酌开口:“陛下并非幼主,眼下又是太平年,城防军易军后也很稳固,我们何必引起动荡,海清河晏,内外咸服,难不成因这些事搅得大宋不宁?”
御史中丞摔袖道:“难不成听之任之,见陛下做出错事还不劝谏,非臣下之道。”
眼看着他要暴躁如雷,周晋按住他说和:“上官大人并非是这个意思,稍安勿躁,再者违逆今上,也非臣下之道。”
“你、你们……”御史中丞气结,夺回奏疏就甩袖离开。
周晋眼观鼻、鼻观心,回身又找着事情去做,唯独上官彧面不改色,平静地离开。
沉默下来的苏闻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疑惑,上官彧难不成同周晋一样的态度?
政事堂内几人争执的事,传至御前,孤鹜将几人的话都说了一字不差地说了一遍,静静等着元皇帝的反应。
元乔静默不语,听后也未曾再问,反问起陆府的事。
孤鹜禀道:“陆大人接到调令后,在忙着收拾行囊,亦在将商铺后续办好,再过几日就会离开。至于陆县主,今日去了魏国公主府,就留在府内未曾出门。”
“她是自己去的,还是魏国长公主邀她?”元乔问。
“想必是自己过府的。”
“嗯,你且下去。”元乔没有再问,孤鹜觑她一眼,谨慎地退出殿去。
他在御前伺候,日日见到皇帝,已有不少人从她这里打探皇帝的心思,想要借此博出头,吵得他不宁。
站在廊下唉声叹气几句后,见到上官彧踏步而来,殿门开启后,他靠着壁柱站着,小内侍走来,低声说了几句,又是哪家大人想见他。
“不见,就说没空。”
被一口拒绝后,小内侍胆颤心惊地退了下去,殿前恢复平静。
皇帝态度不明后,未曾有回应,御史台也渐渐冷静下来,每日上谏的奏疏少了些。
不想二月初这日,皇帝忽而下旨立后。
原本不稳的朝堂又响起巨浪,不仅御史,就连苏闻也反对此事,君臣之间出现嫌隙,唯独中书内没有声音。
中书稳定后,皇帝的旨意照常发布,御史中丞日日在早朝提及此事,希望皇帝收回旨意。
御史中丞每日一闹,让群臣都跟着疲惫不堪,本就说不完的政事,因他这般长篇大论的劝解后,十日里有八日午后才退朝。
皇帝一直没有出声,任由他在大兴殿内说话,每日里翻来覆去都是一样的话,陈词滥调,说久了,就连苏闻也没有当日的耐心。
闹过一月后,皇帝不改初心,让人去修缮福宁殿,撇开中宫,直接想将皇后安置在福宁殿内。
群臣知晓后,少不得闹上一通,皇帝依旧放任他们上谏,哪怕人跪在垂拱殿外也不管不问。
时日久了,都有些疲倦,皇帝耐心又好,慢慢同他们耗下去,心意不改,该做的还是要做,一样都不会改变。
御史台有人以死相逼,被旁人解救了下来,皇帝命令太医去诊治,补药如流水般送入府邸,亲下之意,甚是明显。
众人有感一拳头打在棉花絮上,软绵绵地,毫无力气,以指饶沸的事做来,太过烫手。
到五月里,天气炎热,福宁殿修缮得差不多了,群臣望而兴叹,就连苏闻也是接连摇头,皇帝此举无异于在史书上留下骂名。
宫城固若金汤,都知晓皇帝将兵权握在手里,无法撼动,至于城防军内的赵原虽非是皇帝的人,可历来古板固执,不会去触碰朝堂的事,显然不会行犯上之事。
君臣间的较量,皇帝赢了。
福宁殿修缮好了之后,皇帝反倒犹豫下来,她摸不清元莞的心思。
她耐心好,元莞却不同,在延福宫内待了三月,对她已然没有好脸色了。
群臣好对付,无异于拿时间去耗罢了,元莞处莫说时间去耗,好言好语都是不行。
朝臣处赢了不假,元菀这里却极为头疼。